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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长卿猜测的不错, 不过两日时间,大街小巷再没有人敢传忠勇侯府的闲话。明明临近小年,但大街上竟然冷冷清清, 再不见了说书先生在上头唾沫横飞, 满座看客在下头拍桌喝彩的热闹场面。

各个书铺也将摆在最外头的各式小话本都收到了里头去,不是熟人来买,轻易都不敢卖。甚至连出来摆摊的商贩们,说笑也少了, 生怕因为一句玩笑话就下了大狱。

永乐街上,一顶不起眼的小轿缓缓行过,坐在里头的御史大夫瘦削的脸上露出个笃定笑容。收起了写满小字的折子。

第二日, 一封参忠勇侯的奏折被送到了天子面前。

与此同时,阙门外登闻鼓被擂响, 衣衫褴褛的老妪跪在鼓旁拼命磕头, 声泪俱下的喊道:“忠勇侯府草菅人命, 天子脚下!王法何在?忠勇侯府草菅人命, 天子脚下, 王法何在……”

老妪神态癫狂, 声色凄厉, 跪在门外一遍遍磕头,不多时额头鲜血便染红了地砖。

鼓声从外传到大殿上, 安庆帝手里拿着参奏的折子, 面露不悦:“外面何人击鼓?”

“回陛下,是一老妪在鸣冤。”回话之人瞥了一眼队伍中的忠勇侯, 神情迟疑。

“鸣何冤?”

“……状告忠勇侯府草菅人命。”

安庆帝手一顿,将冗长的折子扔到了台阶之下,语带怒意:“忠勇侯,你有何话说?”

忠勇侯急忙出列跪下,神情忐忑间捡起地上奏折,匆匆扫过几行,便伏地喊冤:“陛下明鉴,此乃栽赃陷害!老臣冤枉啊!”

安庆帝一向不喜麻烦事,见状懒洋洋的靠回龙椅,手指点着御史大夫道:“何爱卿,你来说。”

御史大夫一躬身,出列上前,波澜不惊道:“忠勇侯及其家小,侵占田产、草菅人命,其罪名如下……”

忠勇侯胞弟,杀人夺妻;忠勇侯庶子,侵占田地;忠勇侯其妻,杀良家女三人……

御史大夫每念一桩,忠勇侯脸色就白一分,待他全部念完,已经面白如纸,却仍然强自镇定道:“这都是栽赃陷害!御史大夫就算记恨我没照顾好先夫人,也不至于如何构陷!”

御史大夫板正的脸面无表情,一撩下摆跪下道:“陛下明察,臣之女乃病逝,如何会因此记恨忠勇侯?此言桩桩件件,都有据可查绝无构陷,若是忠勇侯不服,可请大理寺卿查证!”

忠勇侯一噎,目光四顾,最终满怀期翼地落在安知恪身上。

恰好此时安庆帝亦是道:“安爱卿以为如何?”

安知恪出列,斟酌一番道:“孰是孰非,请大理寺查证一番便知。”

“可。”安庆帝道:“那便交予大理寺查办,御史大夫代朕督办。”

“臣等领旨。”

***

大理寺办事雷厉风行,加上素来刚正的御史大夫督办,很快将指认忠勇侯府诸人的诸多罪名全部落实。忠勇侯府三人被羁押,而忠勇侯因为包庇纵容家眷,要等上报安庆帝,再行拟定罪名。

大理寺的人从侯府拿人离开时,不少百姓都在街上看热闹。御史大夫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模样,倒是忠勇侯已经端不住镇定的面孔,咬牙低声道:“做人留一线。岳父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御史大夫锐目扫过他,道:“侯爷以为这便完了?”

忠勇侯微惊:“什么意思?”

御史大夫道:“侯爷才是忠勇侯府的顶梁柱,侯爷还好好的,忠勇侯府就不算垮了。”

说完拂衣而去。

隔日,有人在邺京护城河里捞起一具女尸,送去验尸后,发现竟然是忠勇侯府叔侄争抢的那个小.寡.妇。众人顿时哗然。小寡妇从那之后便没了消息,没想到竟然是死了。

准备整理证据写折子上报安庆帝的大理寺卿不得不匆匆带着人马去了京兆府。顺着女尸往下查,竟然又拔出萝卜带出泥,发现杀人抛尸的凶手,手上竟然还有几条人命。

大理寺严刑审问之下,竟然逼问出这凶手是忠勇侯的心腹,专为忠勇侯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大理寺卿在奏折中如实禀报。安庆帝震怒,下令严办。

忠勇侯被削去爵位,与其胞弟及夫人一并判处斩立决,于午门外斩首示众;庶子吴隽书削去官职功名,贬为庶民不得录用;忠勇侯府产业尽数被查抄,其余家眷被搜身赶出侯府……

而先前被忠勇侯打过招呼暂时关押起来给个教训的说书先生们,也终于被放了出来。原先的京兆尹受忠勇侯拖累,连贬三.级,到地方去做了个小官。

重获自由的说书先生们再度活跃起来,忠勇侯府的衰败不仅传出了邺京,甚至还被戏班子搬上了戏台。成了颇受欢迎的曲目。

……

安长卿坐在萧止戈对面,笑吟吟剥松子,剥好一盘,便殷切地推到他面前去

:“这次多亏了王爷,才能叫吴隽书不得翻身。”

按照他原先的计划,顶多让吴隽书和忠勇侯府的名声难听些,但却撼不动根本。毕竟世人忘性大,又喜欢捧高踩低。只要忠勇侯还在,忠勇侯府不倒,吴隽书依然是侯府的公子。

若不是萧止戈教他,借御史大夫的手扳倒了忠勇侯,他怕是不知道要费多少工夫才能报了上一世的仇。

萧止戈眼中带了笑,吃了一颗松仁,把剩下的推到他面前,又将他面前一碟没剥壳的松子拿到面前来继续剥:“你吃。”

安长卿撑着下巴端详他,看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凑到他跟前去,巴巴地问:“王爷以后继续给我讲兵书吧?”

被指点了几回,安长卿越发觉得这人心思深沉缜密,是他所不能比拟的。如此好的老师是他的枕边人,他不多学着点,实在是浪费。

萧止戈被他晶亮的眼睛看着,不自在地挪开视线,道:“好。只是兵书十分枯燥。”

安长卿摇头:“我不怕。”

萧止戈“嗯”了一声,起身从书架上抽出三本厚厚兵书,道:“先把这三本看完。若是不懂……再问我。”

三本兵书叠放起来,足足有旁边的花瓶高,安长卿随手翻了几页:“……”

他合上书,巴巴瞧着萧止戈:“王爷不给我讲吗?”

萧止戈摇头道:“凡兵法韬略,在道不在术。虚实奇正变化万千。需你自己揣摩领悟,我只能从旁点拨。”

安长卿蔫蔫“哦”了一声,但还是准备带回去慢慢揣摩。他叫了安福进来,让他先把书抱去正房放着,等他回去再看。

三本书叠在一起十分厚重,安福一下没抱稳,手肘不甚碰到了桌案上的花瓶。花瓶倾倒,里头插着的两幅画卷也跟着落在了地上,胡乱铺展开来。

安长卿连忙去捡,触到画卷看到上面内容时眉头便挑了挑,疑惑道:“这画怎么在王爷这儿?”

这分明是他先前去请胡是非给娘亲治病时给出去的报酬,是胡是非替他画的。

他下意识再去看另一幅画,画的竟然也是他。只不过两幅画放在一起一对比,就连安长卿这种不懂画的,也能看出高下之分了。

胡是非那副画明显更加精致些,能看出画者功力十分深厚。而另一幅虽然也十分传神,但笔触却十分生涩。

安长卿的眼睛在两幅画中间转来转去,眼风悄悄去瞥萧止戈。

萧止戈沉着脸,瞧着脸色有些吓人。呆立在一边的安福已经吓得跟鹌鹑似的,吱都不敢吱一声。

“安福,你先出去。”

安长卿与他相处得多了,已经基本能看出他是真生气还是在装模作样了。将安福打发出去,安长卿将两幅画小心铺展在桌上,故意指着另一幅画道:“这幅画画得真不错。比我本人还好看些。”

“……”萧止戈默了默,出声道:“本人更好看。”

安长卿脸上笑容扩大,睨他一眼:“我就觉得这画上的更好看。也不知道是谁画的?是府里的画师吗?我得见见他当面道谢才成……”

萧止戈眼神闪烁片刻,才道:“……不是。”

“那是谁?”安长卿一脸好奇,缓缓道:“该不会……是王爷画的吧?”

“……”萧止戈不说话了。

安长卿想起上回来书房,这人就急急忙忙在藏什么,估摸着就是这幅画了,他眨眨眼,离萧止戈更近些,低声问:“王爷偷偷画我做什么?还有这幅画是我给胡大夫的报酬,王爷什么时候讨来的?”

萧止戈:“……”

见他沉默不语,那双眼睛始终没有看他,安长卿将画妥善收起来,道:“这幅画我很喜欢,不如送我吧?改日王爷自己再画一幅?”

沉默良久的男人终于看他,慢吞吞地说:“画得不好。”

安长卿一笑:“但我就喜欢这幅。”

萧止戈呼吸一窒,看着他笑容灿烂地将自己画的那副画拿在手中把玩。而胡是非画得那副,倒是他卷好又放回了花瓶当中。

心头似有一汪热水在轻柔晃动,他听见自己说:“你喜欢,我再给你画。”

其实他并不擅长画画,拿惯了刀枪的手再去拿画笔,总有些不习惯。但每当看着胡是非画好的那副画,他又忍不住想,他的王妃生了一副好相貌,合该被留下来。等到白白苍苍后,他的美好依然可以被拿出来细细品味。

但莫名的,他又不想让其他人来执笔。最终干脆自己提了笔,回忆着他的模样细细描绘。

只是他到底画技生疏,好不容易画完一副,也没敢叫他知晓。

但他的王妃似乎永远不会让他失望,他拿着他亲手画的画卷,说:他很喜欢。

萧止戈只觉得……胸口那一汪水,蓦地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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