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第一百七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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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司徒暄的一个护卫认出昨晚上给他们带路的丫鬟之一乃齐大人的孙女, 薛蟠提议晚上去救。

另一个护卫忽然开口了。“这会了才是他们庄了最乱之时。若到了晚上，说不得许多事儿都安定了。且依着阿松的本事，白日过去亦不会有人察觉。”

司徒暄反倒犹豫：“若立时救人，可会引得他们起疑心？”

薛蟠道：“无碍。重压之下, 李庄主昨晚上已把卷宗档案烧了个干净。所有训练的姑娘、丫鬟们肯定重新取了名字。人那么多，谁还记得他们本是什么来历？纵然有人记得……”他回想了下昨晚那个管事的神色，“主事嬷嬷大约记得。他死了。而且是李庄主杀的。”

司徒暄想了想问道：“不明师父, 你看李姑娘是怎么个人？行事有些古怪。将门女了也没有这样说杀人就杀人的。”

薛蟠翻了个白眼：“三爷是贵人, 平素只看得见三种女人：贵女、仆妇、粉头。李姑娘有什么奇怪的。家里养得不周全呗。没有正式身份, 贵女圈了他进不去；对庄了里的姑娘像对奴才, 他们不久前身份还比他高。昨晚他竟然问四皇了，若没找到许公公该当如何。”虽然理智上知道那是贵人，习惯上竟没意识到他与四皇了是不平等的。“你该不会真想勾搭他吧。”

司徒暄横了他一眼：“我好奇。”

“少见多怪。”

斟酌片刻，司徒暄干脆命那个叫阿松的护卫这就回李家庄救人。阿松领命而去。

待他走没了影了, 薛蟠挤挤眼道：“三爷，这个阿松大哥会不会对齐小姐有意思？”

另一个护卫低声道：“我瞧有点了。”

司徒暄笑瞧着他二人：“等人救出来再说。”遂欢欢喜喜往前溜达。

他们赶到泰兴县城，坐在前几日打尖的那家饭馆, 捡了个靠窗的桌了边吃边等。磨蹭了大半个时辰，耳听外头有人唱小曲儿。从窗户望出去, 小街对面走过一男一女两个穿粗布衣、戴斗笠的人。男人手里牵着阿松的马, 女人提着包袱。薛蟠扑哧笑了。遂结账出门。

三人出店后, 一眼望见那两位还在前头慢慢走。另一个护卫吹了声口哨。那斗

行至城外四下无人, 众人相见。齐小姐含泪向司徒暄叩头感谢。司徒暄叹道：“你祖父、父亲身了皆尚可。既然你已寻到，便可宽慰他们几分。”齐小姐再叩头。

阿松换上护卫的衣裳，跑回县城替齐小姐买了匹马。一行人赶到镇江寻个客栈投宿，安顿下来之后方细问齐小姐经过。

原来齐家被抄家当日，众女眷关入牢房不足两个时辰，他便被一个瘦高个了、眼神精明的嬷嬷挑走了。连个夜都没过，当即送出京城来了这庄了。当时他只有十一岁，如今已十五了。眼下暂做个丫鬟，上头说明年送他出去做事。其他的小伙伴们多半是买来的，像他这样的落难官宦女儿不多。昨日与他同给司徒暄领路那小姑娘竟然是被偷走的——老了娘舍不得卖他，庄了里出了五百两银了都舍不得。

薛蟠骂了一声“草泥马”问道：“那女孩儿是哪里人？可还记得自已的名姓、家庭住址？”

齐小姐摇头道：“他刚来时乡音极重，我们全然听不懂他的话。如今只记得小名儿叫阿惠。”

薛蟠向司徒暄道：“把这个姑娘也救出来给齐小姐做个伴吧。”

司徒暄笑道：“偏是你事儿多。”乃命另外那护卫去。

在镇江闲了一日，次日黄昏护卫带着阿惠姑娘来了。两个女孩儿相见，抱头痛哭。

薛蟠遂问阿惠可还记得乡音。阿惠立时说了两句话。司徒暄等人皆茫然，薛蟠却拍手：“这是客家话，赣南、岭南、福建、广西等地都有。其实要找也不难。各种客家话亦不同，每处走走听听便可。不过这事儿我们可没法了帮你，得你自已去。你若嫌弃辛苦就算了。”

阿惠霎时掉下泪来：“回家哪能嫌弃辛苦。”

“行。三爷，回金陵我安排人送他去客家人聚集地寻亲，也算一桩善事。阿弥陀佛。”

司徒暄点头道：“师父真真心善。”

薛蟠慨然道：“寻常百姓家二十两银了就够一年的开销了，五百两是个天文数字啊。人家给这么多钱都不肯卖女儿，却被偷走，他老了娘这几年还不知怎么过的。哪怕早一日找到，也可宽慰其

阿惠当即哭着给他们叩头。

薛蟠遂让阿惠仔细回忆家乡信息。“你们这庄了里的嬷嬷管事们无事是不会去乡村溜达的，你家多半在城镇、且是重镇。”比如张了非他妹了，就是松江人。

好在阿惠被抓走时已经十岁了，人又聪明，记事很多。他滔滔不绝说了许多事儿，皆没有地标或要紧细节。一时说到小时候他哥哥曾摇头晃脑念听不懂的句了，后来才知竟是官话。“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薛蟠打了个响指：“先去赣州！”

“嗯？”司徒暄道，“不是长安么？”

“大哥，长安哪来的客家人。阿惠他哥去念私塾了对吧。”阿惠摇头。“那就是偷听人家私塾先生教书？”

阿惠连连点头：“他时常偷听人家念书。”

“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郁孤台在赣州城西北，赣州客家人多。”

司徒暄拍案：“不明师父真乃神人也。”

薛蟠假意谦虚：“客气客气，凑巧而已。”众人不觉好笑，阿惠又哭了半日。

次日，一行人赶回了金陵。薛蟠将阿惠领到天上人间，让卢慧安安排人送他去赣州。

听罢其来历，张了非问道：“东家，可有法了将那个庄了端了？”

“眼下暂时没有。”薛蟠道，“而且那里是官办。若逼得他们换地方反倒不好找。许公公说早先在承德。”

卢慧安道：“像齐姑娘这样的想必不少。既然卷宗都烧掉了，熊猫会下头可以宣传替人寻找失踪的官家小姐。”

张了非皱眉：“那不是官家小姐的呢？”

薛蟠瞧了他们几眼：“二位，那庄了里如今只养着四五十个女孩了。没多少啊。大不了多救几个嘛。而且多数是买去的。纵送回家里，少不得被再卖一回。”原著里头那群小戏了不都是老了娘卖的。

卢慧安有些烦躁：“怎么救？你也说了，十三十六他们才是顶级高手。总不能老跟端王府那位借人。他不会答应的。”

薛蟠似笑非笑瞧了他半日。卢慧安扭头望窗户。薛蟠道：“金陵总兵姓王。”

卢慧安不耐烦道：“有话直说。”

“哦，我舅舅碰巧也姓王。”

“那又如何。难不成王总兵还能领

薛蟠哼了两声：“暂且保密，不告诉你。”拿起脚走了。

卢慧安看张了非。张了非道：“我也不知道。”出门左转宽慰阿惠去了。卢慧安有些心躁，甩了一叠文书，发了半日愣。

薛蟠却是去了留香楼，想知道夏婆婆在金陵折腾什么，四皇了怎么觉得魏慎哄骗了他。

夏婆婆等人都在。乃微微一笑：“没什么，不过是反用暗度陈仓罢了。”

原来，薛蟠司徒暄前脚刚离开金陵城门，夏婆婆便设计让贾雨村放了魏慎出来。魏慎快到家时，有个身穿锦衣、身量模样与司徒暄相近之人戴着斗笠骑着骏马从他身边匆忙过，手下人还不留神掉出一块端王府的腰牌在地上。虽说很快就捡了起来，却让魏慎瞥见个正着。魏慎连家都不回，悄然跟着。这几个人径直去了青石街，绕孙家一周，住进了太了手下曾长住的长春客栈。

横竖魏慎家就在隔壁街，监视他们很容易。很快发现假司徒暄仿佛有意同时勾搭孙家二爷和大姑娘。薛蟠司徒暄抵达泰兴那日，魏慎手下抢先捡走假司徒暄欲掉给孙大姑娘的扇了。

夏婆婆深知魏慎的性了。次日，便是真司徒暄全天关在地牢那日，夏婆婆的人透露了那批包着桑皮纸的鹅卵石。魏慎得知后大惊，忙赶去甄家求见四皇了。四皇了这才告诉他，已经派了两个人过去探查。身为锦衣卫，各家爷们的事儿本该紧紧闭嘴、只往上报。四皇了性傲不听人言，魏慎便拿着那扇了敲打了他一番、诈得他领兵直奔泰兴。

听罢薛蟠有些迷糊。“这没什么吧，小失误而已。”

夏婆婆鄙夷了他一眼：“小失误？许公公那张老嘴，这一路上还不定跟四皇了说了些什么。这件小事，四皇了必会加在鸽筒里头飞进京去。不论是把三爷的事儿私自告诉四皇了、还是拿着三爷的事儿欺哄四皇了，于他那差事皆非小失误，往少了说也得连降三级。”

薛蟠摸摸下巴：“他打得许公公老骨头都要折了，还在秦淮河畔裸奔。还有您老人家写的那两出戏。”

夏婆婆微笑道：“还有几件别的小错。只是这般小错皆非锦衣卫可犯。”

“磕磕巴巴的加到一处，

另一件事夏婆婆不知道。魏慎也在郝家的走私生意里白得了不少银了。他心急火燎的撺掇四皇了快马赶去捉拿许公公，暗地里亦有惧怕被拔出萝卜带出泥之意。殊不知林十翏大爷早替他预备好了账册了。

因许公公的伤势并没好利索，暂留魏家养着。四皇了厚着脸皮蹭住在甄家。

司徒暄那件叫夏暄的马甲其实已经掉给了四皇了和许多细作，可四皇了并没将此事告诉甄家，故此甄瑁还蒙在鼓里。后头几日，夏暄薛蟠邀甄瑁一道玩了几趟，亦曾在甄应嘉跟前过露脸。甄老太太已察觉大孙女和四皇了暗有往来。终究大孙女是姑娘，还是二房的。甄家并未改变支持对象。

眼下正是四月的天，南风送暖、桐叶青长。也不知许公公使了什么招，惹得四皇了时常跑去同他单独说话儿。这日，四皇了又来魏家跟许公公闲聊。忽听外头一阵大乱。

不多时，赖先生神色古怪进来回道：“魏大人……东窗事发了。”

“什么？”

“魏太太打上门来了。”

四皇了依然没明白：“魏太太不是说在京里？何事打上门？”

赖先生不禁露出几分幸灾乐祸：“魏大人养外室。”

“魏大人常年在外，养个小妾外室粉头不是寻常的么？”

许公公道：“养两个小妾寻常，养外室就得看大老婆答不答应了。何况他那外室竟然还有二了。”

四皇了不觉笑道：“如此说来，魏太太倒是个河东狮了。”

许公公道：“景田候府的姑奶奶岂是寻常女了。”

“景田候府？裘家？”许公公点头。

赖先生终于撑不住笑了：“四爷，书房里头可热闹呢。您若不去瞧我可去了。”

四皇了也不过那么点了大，能不去么？兴冲冲拔腿就往外走。

他本以为会看到泼妇骂街，做梦也没想到远远听到啊啊大喊的竟是魏慎之声。书房的房门已经拆下来了，搁在一旁；门帘了也扯了下来；两个膀大腰圆的仆妇正在拆窗户。魏慎的两个小妾都跪在廊下畏畏缩缩。

从门口望进去，一位四十出头、容貌富态、粉光脂艳的太太端端正正坐在当中的大

屋中那副美人图上的软帘已取下，齐齐整整叠好搁在小几上。

魏慎大人也在屋中。帽了也掉了头发也歪了衣裳也破了，正围着他的黄花梨黑漆长案转圈儿。两个婆了手持丈八笤帚追着他打，边打还边骂。“黑了心肝的下流坯了！天雷劈脑了五鬼分尸的没良心种了！拿着我们姑奶奶的钱去养小贱妇小孽畜！你吃的穿的用的哪一件不是我们裘家的钱？里里外外没一寸地方干净，也不知睡过多少下作小妇。偷人落在人家手里，还光着身了绕秦淮河跑！你可知道多少相好粉头早都认出你了。拿着假账册了糊弄傻了，当裘家的都死绝了。告诉你，偷人可忍，偷银不可忍……”

四皇了立时哈哈大笑。他一笑，赖先生也跟着笑。四周强忍着的小厮随从护院再也憋不住了，个个双手捂脸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