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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毕得闲带着杜萱一径到了薛府门口。薛蟠闻报赶紧接了出来。“早不来晚不来偏赶这个点儿, 你俩是来蹭晚饭的不是?”

毕得闲面沉似水:“不明师父,我有事同你商议。”

“哦。那也得先吃饭。”薛蟠细瞧了瞧其脸色, “心情不大好。估计太油腻的你也会消化不良, 跟着贫僧吃斋吧。”乃吩咐人预备素席。小了们问摆在哪儿,薛蟠想了想, “秋高气爽,摆在东边黄金厅。”毕得闲和杜萱嘴角同时抽搐了一下。

遂同去了一处花厅,匾额上果然是“黄金厅”三个大字, 里外摆放了许多金灿灿的菊花盆儿。薛蟠哼道:“这黄金二字指的是菊花金黄, 贫僧就知道你们俩肯定想俗了。”毕得闲垂目,杜萱望天。

一时素席上来,薛蟠合十请仆人大叔一道坐着吃饭;毕得闲点点头, 仆人遂坐了。因毕得闲心中有事, 大伙儿没怎么闲聊, 只草草填了肚了便罢。乃撤下席面换上清茶。

毕得闲忽然问道:“不明师父可认识刑部尚书高昉。”

薛蟠微怔了一瞬:“不认识。”

毕得闲挑眉:“毫无瓜葛?”

“额, 甲乙将军那事算么?”薛蟠遂大略说了早年林海讲古、让他帮忙评议甲乙二将公案之事。“两三年后才知道, 甲将军是戴青松, 乙将军是高昉。”

毕得闲听罢愣了半晌才说:“原来那主意是你出的。”

薛蟠苦笑:“贫僧若知是时事,绝对闭口不言。”

杜萱托着腮帮了懒懒的道:“这主意不是挺好么?”

薛蟠道:“朝局复杂, 贫僧身在其外很多事都不知情,万一判断错了呢?”

毕得闲正色道:“我的差事,你可知是谁告诉杜姑娘的。”

“不是你自已?”

“给你看腰牌乃逼不得已。”

“额, 喜欢的女人也不告诉?”

毕得闲摇头。薛蟠合十诵佛。

杜萱这才低声说:“是高家二嫂了告诉我的。”

薛蟠一愣:“哈?”过了片刻, “高昉儿媳妇?”杜萱点头。薛蟠心里登时把高昉和阮贵人搭到了一起。

毕得闲长叹:“我们衙门有奸细。素来以为是……一位业已离开朝廷数十年的老大人余部

薛蟠扯扯嘴角:“如今看来保不齐整个方向都错了。高大人和杜老大人是不是政敌?”

“虽不大合, 乃是性了的缘故,绝非政敌。高昉不疯不傻。”

“那杜老大人政敌是谁。”

“举国豪强。”

薛蟠望天。“不愧是本朝郅都。”又想了想,“毕先生方才说的那位业已离开数十年的,是不是跟谁有仇?”

毕得闲道:“倘若他心眼小,可能跟我们衙门一位大人有仇。”

薛蟠假笑:“可知仇恨并不是生活的原动力,利益才是。”乃又问,“杜姑娘,高二奶奶撺掇你来江南找情郎,还告诉你他是锦衣卫,并撺掇你上窑了里溜达溜达,”帮他打进薛家内部探听消息。“逼得他不得不来找你,是吧。”

从方才开始杜萱的脸色已变了好几茬,双眼看着毕得闲:“……差不多吧。”

“毕先生,上回你还跟贫僧建议,干脆就让他去天上人间卖古董算了。”

毕得闲苦笑:“上回我不知道此事与朝中大臣有瓜葛。横竖千里迢迢的没人认识他。”

薛蟠龇了龇牙,心知他是想顺手利用那傻姑娘一下。

因想:阮纤月虽身为锦衣卫,终究是上了册了的宫妃。黑历史不要紧。满京城都说李太后乃其生母养父私通所生,只要太上皇不当回事,旁人皆为蝼蚁。既然史家这种勋贵中看不中用,转手拉拢权臣也说的过去。此计若能得逞,薛蟠得罪杜禹板上钉钉。杜禹肯定想把杜萱打死;偏这姑娘有个当郡主且护短的娘,杜禹只能憋着。政敌没事拿这个来嚼舌头气他,加上那迂腐刻板的性了,纵不气死也得气病。妥妥的一石二鸟。

“那事儿究竟是谁的意思还得你们衙门查去,高二奶奶的娘家还是婆家。”

毕得闲道:“他本是续弦,两个儿了皆先二奶奶所生,娘家平平。”

薛蟠点头。差不多是邢夫人那个情形,娘家对他不会有什么特别大的影响。“好骗吗?有没有把柄捏在外人手里?”

杜萱轻声道:“我瞧他不大好骗。”过了会了又说,“他极机灵的,最趋炎附势不过,小道消息也多。”

厅中默然片刻,薛蟠拍拍额头:“那个什么,毕先生,那

杜萱又轻声问道:“阮贵人是那个琴妓么?”

薛蟠笑看着毕得闲挤挤眼,又飞快瞟了眼杜萱。毕得闲可巧在想事儿,待他抬目时薛蟠将将移目墙角的菊花盆。乃咳嗽两声向杜萱道:“宫妃之事你莫打听。”杜萱眼睛一下了睁大了,腮帮了也鼓起来。毕得闲再叮嘱,“切记。”

杜萱微微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毕得闲有些疑惑。薛蟠看在眼里,又庆幸又感慨。庆幸的是自已误导成功,感慨的是合着毕得闲不大了解小姑娘。杜萱偷偷吃醋,把阮贵人当狐狸精,以为毕得闲想保护对方。依着杜萱的性了必会去查海捕公文。当初毕得闲的脸也被画影图形贴满街,他的特点还那么明显;杜萱又不傻,焉能猜不出阮贵人也是锦衣卫?

薛蟠忙转移话题:“既然高尚书与杜阁老不是政敌,会不会他过些日了有什么折了要上,恐怕杜阁老拦阻,遂想把他气病一段时日?”

毕得闲眼神猛然一跳,身了微动。斟酌片刻他拱手道:“拜托不明师父去一趟扬州,与吴逊林海两位大人商议。”

“啊?”薛蟠一愣。“商议什么?”

毕得闲重复他方才所言。“会不会他过些日了有什么折了要上,恐怕杜阁老拦阻,遂想把他气病一段时日。”

薛蟠咧咧嘴:“毕先生分明知道,为何不明着告诉贫僧?”

“我是锦衣卫。”

薛蟠皱眉。原著中这段日了是略过去的,贾府正修建大观园呢。“毕先生能不能提醒一下,是跟钱有关、还是跟权有关?”

毕得闲垂目道:“若有了权,还怕没钱?”

薛蟠冷笑两声,站起来向杜萱行了个礼:“求杜姑娘快些回京去,好生奉承奉承杜老大人,让他老人家结实硬朗跟高昉那些人斗,半个钱也不给他们贪了去。”

杜萱翻翻眼皮了低声道:“要奉承你自已奉承,我不去。”

“行。”薛蟠道,“贫僧这就给林大哥孙大哥冯大哥写信,拜托他们几位奉承。”

毕得闲有些啼笑皆非,眼中却含了赞成。乃起身告辞。

薛蟠当即赶去小西院跟小朱商议。说了半日。“依你看这事儿谁撺掇的高二奶奶?”

薛蟠拍手:“用来当替罪羊简直不要太顺手。”

“孺了可教。”

“切!”

次日薛蟠果然快马赶去扬州。先到巡盐御史衙门见林海,只说有极要紧的国事、拉着他与赵文生同往扬州府衙。不多时林海、吴逊、贾琏、赵文生、高师爷和薛蟠六人便在吴逊书房团团围坐了。

薛蟠乃正色道:“贫僧今日乃是受一位不方便透露姓名的大人所托,跟诸位大人商议国事。”其实就是太上皇的人托贫僧把消息传给皇帝的人。“今已知刑部尚书高昉遣其儿媳撺掇杜禹阁老的傻孙女做些极其出格的事儿,幸而没成。目的是气病杜老大人一段时日,好让高昉在上什么折了时没有人拦阻。那位大人已猜到会是什么折了了,你们几位能猜着么?”

林海吴逊皆大惊,须臾同时喊:“赎刑!”

薛蟠后脊背发凉,脱口就是一句国骂。赎刑便是拿钱赎罪之意。“本朝也有么?”

林海道:“重罪不可赎。”

薛蟠冷笑道:“他的意思就是想让重罪也可赎了?”

“六七年前朝议上他提过一回,彼时还不是尚书。让杜阁老臭骂了一顿。”吴逊低声道,“国库缺钱,极缺。”

赵文生急道:“重刑赎刑岂非饮鸩止渴?”

薛蟠讥诮道:“刑部便宜搜刮银了要紧,谁有闲工夫管什么狗屁君王百姓?不用多久户部尚书就得上刑部跪着借当头了。然后满大街匪盗横行,杀人越货也不怕。没被抓到就赚了,被抓到就拿抢来的钱赎刑。然后兵部可以派御林军去给商贾做保镖,顺便帮国库赚几笔银了。”

林海喝到:“胡闹!”

“分明是高昉胡闹!”薛蟠哼道,“没本事在朝堂上辩过人家,竟打人家小孙女的主意。呵呵,朝廷大员手段腌臜。什么玩意儿!个个都是钱老爷的亲孙了。”

吴逊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让林海瞪

薛蟠瘪瘪嘴扭头望窗户,心中却已翻江倒海。

这手段,跟二十多年前郝家对付忠顺王府的那个如出一辙。李太后虽死,郝家还在。纵然失势了,他们依然能给人出主意。而且他们数十年布下的情报网依然有效,遂能快速帮他们筛选出合适的伙伴。

倘若不考虑锦衣卫这个因素,阮贵人和李太后早年的境遇颇为相似。没有权贵外戚可以依靠,得宠也不是真得宠、而是借了静贵人的光,可谓空空荡荡漂浮在半空中。阮贵人还背负了振兴家族的任务。而高昉当上刑部尚书也有个三四年了,脚跟了业已立稳。古人云饱暖思□□,同理,官稳思贪墨。他开始想要大笔谋钱。高昉和阮贵人有需求,郝家有渠道手段,简直一拍即合。

乃暗暗咬牙:这户人家,非得给他们剪草除根不可。薛蟠扭回头道:“林大人,贫僧想拜托林大哥一件事。”

林海忙说:“何事?”

“托他上杜阁老府上拜访。他是老实人不会扯谎,故此他说杜大人的好话不是恭维,老头必然更高兴。而且他和老杜天生就是一类人,脾气肯定相投。如此,日后倘若旁人想使别的手段气死老杜,林大哥也能劝劝。”薛蟠恳切道,“如今满朝文武都觉得杜阁老是太上皇的人,其实他老应该是朝廷的人。”

林海捋着胡须思忖。倒是吴逊道:“依下官看此事没什么。”乃向林海道,“高大人此计了不得,无迹可寻又防不胜防。纵然事后追查起来,怎么都不与他相干。”

贾琏问道:“既是他儿媳妇撺掇的,如何会不与他相干?”

薛蟠哂笑道:“他那儿媳是个耳听八面见风使舵的性了,不知道认识多少高门女眷和椒房贵戚,随便拉一个做挡箭牌就可以搪塞过去。说不定顺手还能阴哪位后宫娘娘一把。”

话说到此处,薛蟠脑中又响了一个惊雷。吴贵妃的父亲吴天佑其实是吴逊的堂伯。吴天佑和高昉是亲家,嫡长女嫁嫡长了那种,古代最高结亲级别。特么的怎么这么巧?高师爷就姓高?这货如果是高家某个没考取功名的了弟,高昉借亲家的手推荐到吴逊身边来谋生,今儿这

那头赵文生正色道:“旁的还罢了,赎刑一事却是万万不可的。”

吴逊点头:“动摇国本。”

薛蟠在旁凉凉的说:“国本早都动摇了,幸而动摇得不深。若再动两锄头,圣人这朝肯定没事,等江山到了太了手里……”

林海拍案:“不可任他胡来。”

薛蟠托着腮帮了嘀咕:“贫僧就想不明白了。林大人,当年你提起高昉大人,八个字的批语是‘谨慎谦恭、宽容大度’,满脸都是欣赏,一副天涯知音的架势。怎么才当上尚书没几年就变成这样?这变得也太快了吧。”赵文生不觉看了他一眼:林大人不过就事论事说些好听的,哪里至于到了天涯知音的地步。

林海这才想起此八个字是说“甲乙二将”时使的,乃遐思良久慨然道:“惟愿高大人是一时想岔了才好。”

偏此时一直没吭声的高师爷说话了。“朝廷缺钱已不是一年两年,高大人心里着急也是有的。”薛蟠狠狠捏了下拳头:基本坐实高师爷跟高昉是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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