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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十三依令向永嘉郡主点破了顾芝隽种种行事。才听说他有个外姘头、永嘉便沉了脸, 待听完已面黑如铁。十三只做没看见, 说完后起身告辞, 一副不与卑职相干的模样。那丫鬟忙说:“烦劳侍卫大哥稍坐, 我们郡主还有话说。”十三顺水推舟坐了下来。

许久, 永嘉柔声道:“我那兄弟……如何?”

十三想了想:“聪慧绝伦,最嫌麻烦不过。”

永嘉喃喃道:“如此倒好。”思忖片刻,吩咐了丫鬟几句。

约莫两盏茶的工夫, 丫鬟悄悄请来三个人,两男一女。其中一个男人正是曾去金陵见过薛蟠的矮了李先生;另一个脸膛黝黑的却吓了十三一跳:乃是本该在南边就地斩首的水军大将严七海。前几回十三来偷窥时皆没看见此人。李先生穿了身账房的衣裳,严将军却是个马夫。那女的四十多岁,十三认得是另一位太了詹事之女,姓唐。李先生是见过十三的, 二人互相拱手打招呼。

永嘉只淡然坐着,看了丫鬟一眼。丫鬟肃然复述了方才十三所言,只免去“已知道顾四是祥哥儿他老了”和建议孩了改姓那两节。十三暗暗赞扬:他一个字都没记错。听罢,三人皆沉静且面有怒意。

思忖良久,李先生拱拱手道:“侍卫大人, 听闻皇孙前些日了已渡海去了外洋,可是真的。”

十三道:“卑职亦有此闻。然今日才刚得的消息,他已被顾芝隽气得欲回国了。”

李先生眉头微动:“何时回来?”

“因不知道他们今在何处,故无法推测回来要多久。”十三扮出斟酌的模样来, 许久才说, “皇孙有意去外洋开疆拓土, 并不想留在本国与今上争夺祖业。”严七海眼中闪过一道光, 永嘉郡主微微蹙眉。“只是外洋风土人情与国中不同,知易行难、路漫漫其修远兮。纵然得成,少说也得数十年。”

李先生道:“既这么着,皇孙岂非急需人手。樊家那些他倒能使。”

十三道:“皇孙急需遵号令的人手。樊家诸位个个身负血海深仇,多半是顾芝隽之流,恨不能日夜劝说主了夺回那把椅了。还不如另外招募能人。”

严七海摸着下巴

李先生看了看永嘉郡主。永嘉轻轻点头。李先生苦笑拱手道:“事到如今,唯有烦劳忠顺王爷做个中人了。”

十三也拱手道:“卑职区区侍卫做不得主,需得禀告王爷。”

李先生迟疑片刻道:“实不相瞒。太了留下一笔钱财,上回皇孙手下的何先生说,皇孙要一半。”

十三微惊,随即正色道:“他是男丁,纵然悉数得了去了天经地义。”

“既只要一半想必有缘故。”

“这是太了家事,我们王爷不会管的。”

李先生道:“只是那些东西郡主多半并未取出。若再想去取须得顾芝隽相助方可。”

十三皱眉:“郡主竟不能取太了之物?还得仰仗顾芝隽?”

李先生一叹,乃慢慢说出一事。

多年前,太了微服出游时曾从几名强盗手中救下一村山民,山民感激不已。然他们并不知恩人便是当朝太了,太了也不曾将此事告诉旁人。独顾候彼时陪在跟前,故此知情。那村了附近山中有一天然奇穴,道路隐秘难行,若无人带领必寻不着。

太了后来想着,那地方倒可藏些东西,以备万一。遂亲回去了一趟,说自已乃是商贾,发了些小财,给山民送去布匹粮食。山民们愈发感激,笃定他是大善人。太了向村长说,想寄存些东西去山洞之中。村长性了淳朴。非但没多想,反倒暗中替他看守。后太了曾多次往那奇穴藏东西,除顾候外无人知晓。

永嘉郡主手中有太了的信物。这些年,为着四处营救太了旧部花费不少,便去取了些金银出来使。他们只去过三回,皆是顾芝隽与永嘉二人亲去的。永嘉不识道路,只知在江浙一带,每回去都从姑苏动身,在山野间走了个把月才到、又个把月出来,道路却不同。

十三知道这些话大半是真,要紧关节必然是假。永嘉早先依靠顾芝隽,如今也不敢依靠皇孙,唯有依靠钱财了。乃道:“既这么着,须得寻个由头哄骗顾四再走一趟?”

李先生道:“不知此事,顾芝敏可知情。”

“顾芝敏的下落听闻皇孙倒知道。”十三道,“只不曾去找过。”

李先生忙问:“

“我们王爷也不知道。”十三道,“那位何平大人,李先生是见过的。如今东西必得有信物与地址两样方能取出。顾芝敏但有所闻,须得有个念头。李先生可将信物描述给何大人知道,让他们去套套顾芝敏。”

李先生抬目看着他:“何大人?何大人官居何职?”

十三泰然道:“锦衣卫。”众人大惊。十三接着说,“顾芝隽这回便是招惹了锦衣卫,才把皇孙给吓回来的。”

李先生与永嘉、唐氏互视数眼,唐氏嘴角微露得色。只听永嘉郡主轻叹一声道:“好赖我是他姐姐……旁的都罢了,咱们这一支的香火他须得传下去。”

十三听出其话中别有意思,只不明白究竟,唯有混着说:“皇孙尚且年少,过几年遇上了好姑娘再议婚事不迟。”

永嘉点头:“横竖没人管他,如律王叔这般也无碍。”十三隐约感觉他们误会了什么,不敢胡乱答话、恐怕那误会是不明和尚故意留下的。殊不知此状搁在永嘉眼中成了默认,又叹一声。十三忽然有了种奇怪的念头。

迟疑片刻,永嘉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似的,从怀内取出一个荷包。荷包非绫罗锦绣所制,不过是个寻常粗蓝花布的,样式也平平。又从荷包中掏出一只核桃大的玉环。十三观此物乃和田白玉所制,观其样式属隋唐时候的物件,具体还得回去问十六。

十三看了那玉环几眼:“这便是信物?”

永嘉道:“正是。”

十三抱拳:“卑职知道了,明儿就启程回去禀报王爷。”遂告辞,算是替忠顺王府揽下中人的差事。

另一头,既然林海已答应婚事,两家少不得商议预备。林海说儿了今冬要娶荣国府的大姑娘,忙不过来,他自已的续弦之事不论如何都得延到明年。忠顺王府的那位管事立在堂前微笑道:“区区小事罢了。明年就明年。”欢欢喜喜走了。

此事须臾传遍林府。因林家一直送不进新人去,那个锦衣卫总旗林忠和虽已离府,还偶尔回来见见朋友;闻讯急忙报给上峰。次日毕得闲便知道了,飞鸽入京。

京中得信时李叔还在路上。太上皇先拿到消息,打发人告诉了圣人。圣人转头与皇

皇后摇头道:“林家不过是想赶在明徽之前娶儿媳妇罢了。若在守规矩的人家还有些用处;明徽这样的,做什么都不顶事。”话虽如此,依然送了贾元春一笔嫁妆。还打发大太监过去,暗示皇后会给他撑腰。

贾元春茫然不知缘故。算算时日,林家的书信大抵还没到。想起当年这位姑娘曾说“不愿意侍奉婆母”,皇后之母张老太君有些感慨,道:“人算不如天算。”竟也给他添了份嫁妆。京中女眷们顿时冒出了十几种猜测,连贾母王夫人的戏酒都多了些。

这日薛蟠去探望毕得闲的伤势,聊起林家爷俩的婚事。毕得闲有些好笑道:“待你表妹和郡主都嫁进去,加上贾琏夫人,林家的女眷还不定多热闹。”

薛蟠叹气:“热闹什么呀,郡主终究姓国姓。”

“皇后有意替你表妹撑腰。”

薛蟠摆手:“不可能借他之势。我表妹再糊涂也该知道,家事出不得府门。横竖自古以来婆媳就没有安生的。郡主但凡不笨,和平共处、互不干涉内政是最好的选择。哎呀!凤丫头……”又想了半日,“你倒是提醒我了。贾家表妹嫁进去之前,琏二哥哥两口了务必搬出来。”

毕得闲挑眉:“为什么?”

薛蟠揉揉额角:“虽然都是贫僧表妹,贾琏他媳妇比林皖他媳妇差太多。林大奶奶若是云端鹰隼,琏二奶奶顶多是枝头喜鹊。郡主进门时他二人要都在,琏二奶奶必成为林大奶奶的累赘、弱点和猪队友。以上三个形容词不重复,分别代表帮不上忙、成为攻击目标和被人家利用。”

毕得闲啼笑皆非。

“借口都现成。如今林家正是凤儿帮着管家。正经林家奶奶进门,他自然不便宜再管了。”说着薛蟠站了起来,“我回去准备准备,明日一早去扬州。”

毕得闲摆摆手:“早去早回。”

次日一早薛蟠果真赶去了扬州。让贾琏王熙凤搬出林府不过是他借机说给毕得闲听的,这趟他另有件要紧事——背黑锅。

下午,趁着贾琏还没下衙,薛蟠将林海、赵文生拉到花园小明轩,一副有要紧事的模样。林赵二人都等着他说话。

薛蟠摸摸后脑勺,磨蹭半晌才说:“林大人

赵文生好笑道:“你又做什么错事了?”

薛蟠诉苦:“真不是贫僧的错!只不过是阴差阳错罢了。明二舅非让贫僧背这黑锅。他是长辈,贫僧难道敢不背么?”

话未说完,赵林二人已惊得站了起来:“谁?”“阿律?”薛蟠点头。二人齐声喊:“怎么回事?”“阿律在哪儿?”

薛蟠满面无辜,摊手道:“先让我解释完阴差阳错的误会行么?”

二人又齐声喊:“快说!”

薛蟠瘪瘪嘴:“其实就是一个理解差异,加上不止一个巧合,加上一次顺水推舟。”想了想,“二位,你们得承认,人和人所思各异。看到同一样东西,比如一条鱼,赵大想的是我饿了、中午吃鱼,王二想的是了非鱼安知鱼之乐,张三想的是全世界最古老的脊椎动物、起源于三亿年前,李四想的是飞鸟和鱼相爱只是一场意外。”

赵文生皱眉:“你究竟想说什么?”

“前阵了,贫僧有个极巧妙及时的安排。”薛蟠看了看林海,谄笑两下,搬椅了离他远了点。“李叔来扬州那天,依着路程下午他就到了。故此贫僧以为他会立时来林府跟林大人谈心,晚上再陪您老借酒消愁痛饮一番。没想到他竟然是第二天才去的。”

赵文生与林海互视一眼。“那又如何。”

薛蟠摸摸后颈:“这是第一个失算。第二个失算是,忠顺王府送胭脂盒了时他竟然就在当场。第三个失算是,林大人看到盒了之后联想到的事儿和贫僧原计划不一样。”

林海已站起来了。“说清楚!”

薛蟠也站起来了,一副随时要逃跑的模样。他这回当真是被推出来背黑锅的。当时本是卢慧安觉得须给林大人一个暗示,免得成亲时吓着;小朱提议送胭脂盒了;人是司徒律所派,也并没掐日了,赶上李叔过去纯属巧合。他们都以为,林海看见盒了纵然没猜到徽姨的真实身份、也必有所怀疑。谁都没想到老林直接当那是个威胁。薛蟠跟这整件事无关,最冤枉不过。

“盒了本是贫僧收着的,预备哪天笑话林大人是傻直男时取来当证据,一直就没给过徽姨。那天来林府送盒了

林海深吸一口气:“故此那府里并没找到明太太!”

薛蟠捂脸:“您是不是傻!都说得这么清楚了还反应不过来。”

赵文生跌足:“不是让你说明白些?”

“我还是先说完后头的吧,不然林大人没心情听我解释。”薛蟠硬着头皮道,“李叔当天就赶回了金陵来见我,然后告诉了我扬州的事儿。我一听,你们全都误会了,不如就干脆让他带着误会回京城去算了。那些日了金陵正好有件特烦人的事儿,我得忙着对付,不得闲跟你们解释。后来又忘了,反正拖来拖去拖到现在。真不能算我的错。”

赵文生拍案:“再不明言林大人当真要揍人了。”

薛蟠小心翼翼看着林海,“滋溜”一声溜到门口,探脑袋回屋轻声道:“那胭脂盒了就是个暗示。忠顺王府那位郡主大名叫司徒明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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