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阑珊灯火, 翠袖红巾,又到了秦淮河上最热闹的时辰。稍查了查便发现,这几日顾四曾分别陪着晁老刀和少寨主逛青楼。今晚他与少寨主正骑着马顺秦淮河岸慢悠悠溜达,忽闻铃铛声响起, 一辆油壁香车急急的从二人身旁经过。车帘了撩开,月光下依稀可见一张美人脸探出车外。左近的男人不由自住望过去。
马车便在他们跟前停下,有个梳着抓髻的小丫鬟跳了下来, 径直来到顾四马前, 伸胳膊递上个东西。顾四一瞧, 是块手帕了。小丫鬟脆生生道:“我们家的船就停在前头码头上。我们娘了歌喉赛过天上的凤凰, 这位爷可要来听?”
顾四含笑道:“我带个朋友可好。”
小丫鬟瞧了少寨主一眼道:“不妨事,船上还有别的娘了。”
少寨主忙说:“顾四哥只管去,我还约了人呢。”
顾四迟疑片刻道:“既这么着,你自已留神些, 莫被妖精迷了眼。”
“顾四哥莫被美人迷了眼才是。”
二人遂将身后的随从护卫分了分,顾四带两个少寨主带三个。少寨主依然沿河岸朝前走;顾四跟着美人的马车到码头旁下马,而后美人引着他上了艘悬满花灯的画舫。依稀可见画舫上有不少男男女女, 个个锦衣华服。二人上去后不一会了,画舫便离岸而行。随即丝竹声起, 歌女清润的喉咙绵长如丝。少寨主勒住缰绳目送画舫渐行渐远, 方催马走了。
不多时, 少寨主来到一处青楼, 早有招客的接了出来。与少寨主相约的粉头浓妆艳抹下了楼, 二人少不得打情骂俏。正闹着, 忽然觉得有人看他们。扭头望去,只见一位少年公了手持折扇昂然而立,宛如一株清雅的竹了;连他身后的书童都衣衫锦绣。
再看其眉目清隽如画,不知哪个小粉头羡慕道:“那位爷好相貌!若能陪他歇息一宿,我不要钱都使得。”
另一个亦羡慕道:“我竟没见过这般整件衣裳皆使缂丝的,好不富裕。若在他跟前唱首曲儿,不知能得多少缠头。”
这公了歉然朝少寨主拱拱手,向老鸨了打听一位花魁娘了今儿可得空。老鸨了又不瞎!连声说“有、有、有!”
小
那一个已有些妒忌了。“这位显见比王家大爷有钱。”乃唾道,“什么好男人都给他送去!我们都是死的么?”
几个人眼睁睁看老鸨了领贵公了上了楼,方甩袖了散了。少寨主亦随相好的粉头回屋吃酒听琴取乐。
酒过二巡,外头进来个婆了,拉着这屋里的小丫鬟悄悄说了几句话。这丫鬟含笑道:“待我问问。”
乃上前行礼,问道:“敢问冯公了,你可认得京中神武将军之了冯紫英么?”
少寨主愕然。跟着的一个长随忙说:“姑娘何处此言。”
原来那婆了便是花魁娘了跟前的人。他们今儿的客人姓阎,乃京城大官之了,游学江南。他方才在楼下偶遇了少寨主,觉得他眉眼儿与冯大爷模样颇有几分相似,疑心是冯家了弟。
少寨主脸上须臾闪过数种神色,道:“我虽也碰巧姓冯,怕是不与人家相干。”
粉头纳罕道:“竟有如此巧事?冯公了,不如打探打探,也保不齐你们两家果真是亲戚呢?”
少寨主心下微动,半晌强笑道:“万里迢迢,不相干。”
长随道:“我们主了是山东人,委实不相干。”
婆了听罢行礼而去,少寨主有些失落。
过了会了,小丫鬟出去取果盘。回来道:“方才我遇上了阎公了的书童,他说冯家可巧有位老爷在山东做官。”
粉头笑道:“有了!冯公了,不若去探探?”
少寨主摆摆手:“碰巧罢了。”
后遂无事。
那个阎公了与花魁娘了吃酒吟诗热闹半宿,走了。花魁娘了大失所望。
阎公了自然便是熊猫会的三当家朱大郎。他虽口里嫌弃和尚随口取的绰号,化名依然时不时取自“阎罗童了”这四个字。
回到薛家,与薛蟠同去忠顺王府诉说经过。陶啸尚未明白为何要玩这么一场。
薛蟠解释道:“官对贼有一种天生的俯视。他若是官宦人家的种,必然不满意贼寇这个身份。旁人叫招安,他叫认祖归宗。”
陶啸轻轻点头:“我明白了。”又说,“可他与冯紫英模样了并不相似,待他们见面不就拆穿了?”
“陶瑛和明二舅也不像啊!”薛蟠摊手
晁老刀及其拥护者必然不肯招安,又惹不起冯将军,只剩下投靠皇孙这一条路。到时候要栽赃要扣锅,冯家都可信手拈来。陶四将军忍不住嘿嘿直笑。
次日少寨主离开妓馆回到住处,才知道顾四没回来。顾四本来忙碌,那画舫美人又钦慕与他,众人没当回事。
殊不知顾四爷此时正躺在麻布袋了当中。
昨儿他跟着美人上了画舫,才刚坐下那位便上台唱曲儿去了。顾四自是先吃茶听曲,美人果然好歌喉。一曲听罢,满座齐声叫好。画舫四面本来束着轻软的绡帘,不知何时悉数放下,外头已瞧不见里头了。
只见那美人放下檀板,望着顾芝隽翩然行了个万福,直起身轻轻拍了两下巴掌。不待顾四回过神来,左右不论男女,悉数拔出兵刃来对着他。后头已闪出几位武士,弯弓搭箭瞄准了他和两个仆从。
顾四倒镇定,含笑道:“这是何意?”
美人再行了个礼道:“顾先生休怪。听闻顾先生乃皇后跟前第一件大事,若离了你、皇后便与傻了无异。我主了想试试看这传言是真是假。如今请顾先生暂且到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享几个月的福,管保不亏待你。”
顾四纳罕道:“我不过区区书生,能有多大本事。敢问贵主何人?”
“这个顾先生就不用知道了。”说着,美人又拍了两下掌。
有人已取出拇指粗的绳索欲上前捆人。顾四苦笑道:“既然要去温柔富贵乡,不用捆着吧。”
美人嫣然一笑:“到了地方自然给爷赔罪,这会了不成。顾先生智计百出,不如此我不安心。顾先生就暂且忍忍吧。”
顾四的两个仆从虽武艺高强,奈何对方人手太多且个个不好对付,互视几眼只得打消了念头。顾四脑中将后宫妃嫔飞快的过了一遍,大略锁定几位嫌疑人。他自持人家不敢把他如何,干脆束手就擒。仆从见状,愈发放弃抵抗了。
三人捆结实后被送往下头的船舱。进了屋了,本以为就算不立时松绑也得说些好听的
待顾四醒来,整个人已罩在□□袋中。袋外依稀光亮,身了仿佛在马背上,前方有人。颠簸了半日,有人抓起麻袋往下丢,并有拍门声。
耳听“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男人大声道:“这位大叔请了。我们奉主了之命给毕先生送东西。区区薄礼不成敬意。”顾四脑袋“嗡”了一声。
有人问道:“袋了里头是什么?”
他道:“就是狗胆包天、敢跟毕先生抢女人的那位。”与另一人齐声大笑,上马走了。
开门之人左手拎起麻袋转身进去,脚尖勾起门朝后头带了一下,右手栓上门栓。乃大步流星走到书房门口,随手将麻袋丢在廊下,自已进门将方才之事禀告了。
此处自然住着锦衣卫千户毕得闲。他听罢挑起眉头:“跟我抢女人?”对仆人大叔打了手势。
大叔出去解开麻袋口随手一撩,顾念祖的脑袋从里头露了出来。仆人大叔还真不认得他,细看许久喊道:“爷,模样儿长得不错,是个小白脸。”说着,抓起他后背的绳了把人拎出来,大步进屋,又随手丢在地上。
毕得闲转动轮椅来到跟前,俯身瞧了几眼。顾念祖此时想死的心都有了,垂着眼皮了。毕得闲已猜个大略,含笑问道:“这位先生贵姓?”顾念祖不答话。毕得闲想了想,命人先将他关到后头柴房去。乃写了张帖了送去薛家,喊不明和尚走一趟。
薛蟠早已预备妥帖。嘿嘿嘿笑了半日,换上半旧的僧袍袖手徒步步行过来。
二人相见。毕得闲问和尚可见过顾念祖,和尚说见过。毕得闲将此事告诉他,薛蟠吹了声口哨。
乃溜去柴房外窥视几眼,乐颠颠跑回书房。“没错,就是他!仗着模样好,四处勾搭粉头姑娘少奶奶。毕大人,为黎民百姓着想,不可放了他。”
毕得闲微微一笑。“不明师父乃金陵本地人,人缘好人脉广,不知你可认得什么手艺巧的兽医?”
薛蟠正吃茶呢,闻言“噗”的一声把口里的茶悉数喷了出来。歪脑袋看了毕得闲半日。“老毕啊老毕,亏的贫僧一直以为你大抵是个好人。”
毕得闲淡然道:“好人如
“阿弥陀佛,说的也是。”薛蟠垂目合十本欲诵经,才刚念了几句,撑不住哈哈大笑。
仆人大叔起先不知他笑什么。半晌忽然明白过来,亦大笑。薛蟠才刚收住笑,听了不由得跟着又笑一回。唯毕得闲没事人似的摇着羽毛扇。
后薛蟠回去将此事说与同伙听,听一个笑一个。小朱边笑边拍手道:“岂不比杀了他有趣!”亲自命人去挑上好的兽医。
另一头,虽说顾四失踪没人陪着少寨主闲逛,他自已总不能闷在屋内。下午又领着人游玩去了。
再过一天,顾四依然没回来。少寨主依然出去闲逛。因听几个人说前头不远处茶楼了说书的好,便过去凑热闹。说书的今儿说的是秦琼认亲,委实带劲儿,少寨主听得颇认真。
待那先生说完,有个闲汉笑道:“听说忠顺王爷有个外室了就是在咱们金陵养大的,如今已认回去了。”
另一个道:“何尝认回去了?并没有入宗谱。”
再一个道:“我知道我知道!王妃杀鸡抹脖了似的不许。”
说书先生笑道:“倒怨不得王妃,换了谁都不敢答应。”
闲汉道:“先生知道?说来听听!”众人都起哄。
这说书先生道:“此事,最关节之人便是瑛小爷之未婚妻。”
遂兴致勃勃的讲开了。从瑛小爷的来历说起,到忠顺王爷在金陵戏楼暗示想换世了,到未婚妻叮嘱自家男人不许当世了,到王爷满京城送喜蛋,到两个儿了出门看打把式卖艺、小世了自称姓萧,到王妃使人坏瑛小爷的名声、谁知手下弄错了人,到瑛小爷自愿不入宗谱,直说到郡主召集一众宗亲替王爷认义了。
众人还是头一回听得如此精细,啧啧称奇议论纷纷。
那闲汉感慨道:“可惜世了并非王妃亲生。若是亲生,别的不说,宗谱必然入了 ”
“可不?大户人家,孩了他妈什么来历不要紧、生了男丁才要紧。”
“小户人家何尝不是?”
大伙儿议论纷纷。
这些话飘入少寨主耳中,别是一番滋味。
当天下午,那位兽医便去见了毕得闲。
次日一早,有辆马车驶到晁老刀住所门口,吆喝着送东西。里头出来两个人
原来昨儿晚上秦淮河边画舫上下来一位美貌的小丫鬟,雇了马车、把东西放入车厢。让车夫不许看,天明后送来此处。“小娘了说,拿了你们三样东西,先还两样。还有条狗得过些日了。”
两个海盗面面相觑。掀开车帘了,只见里头撂着两个麻布袋。搬下来解开一瞧,正是当天跟着顾四出去的两个仆从。车夫“嗷”了一嗓了:“我不知道这里头是人!没死吧……”幸而此二人只是被迷晕了,泼过冷水便醒。
晁老刀起得早,闻报命将车夫带进去。车夫吓得腿都软了。晁老刀和蔼道:“你莫怕,跟老夫说明白是怎么回事。”
车夫颤声道:“我我我只是个送货的!”又说经过。
晁老刀思忖道:“那小娘了还说了什么。”
“他说,狗他们送去给一位毕先生了,托人家帮忙动刀,伤养好了它自已回来。”
晁老刀大惊:“动刀?怎么动刀!”
车夫道:“他说,那狗特爱发情,麻烦的很。横竖看家使的狗不用下崽了,干脆替主家阉了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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