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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清跟大薛先生合唱一出周瑜打黄盖, 让薛蟠搅得毫无气氛。然目的已经达到, 庆王世子看大薛的眼神与先头不同。元清遂让他领手下人离去, 连那八个拐子在内。
薛蟠满脸不高兴。元清瞥了他一眼:“和尚,你想什么。”
薛蟠立时道:“您老方才如何不趁势将那拐子宰了。只当是灭灭他们家的威风也好。”
元清奇道:“方才不是你拦阻贫道杀他的?”
“贫僧只是看不惯庆二爷眼睁睁让手下心腹去死,又没说拐子不该杀。”那拐子头目应该是司职调理奴才的洗脑专家, 杀他一个可以减少庆王府很多战力。“鬼才信他们以后会不害人。”
马尞也说:“他们做买卖实在不老实。”
元清道:“你是知府,既有人不老实,只管依律而行。”
“耶~~Give me five!”薛蟠朝马尞伸出巴掌, 二人击了一下。“今后禁止那家子在整个扬州府捞黑钱!”
马尞摩拳擦掌道:“我这就给孙溧写信, 整个应天府都不许他们捞黑钱。”
“喂喂,孙溧只是府尹的儿子,又不是府尹本尊。”薛蟠横了他一眼,“你当他有本事影响到他爹啊。幼稚!高师爷您老辛苦。”
元清冷不丁问道:“那个老黑做了什么假身份。”
薛蟠僵了一下, 眨眨眼:“哈?我哪儿知道。”
元清似笑非笑:“连钱都是你替他出的。你还月结。你每月究竟替多少人做了假身份。”
“大佬!那位可不是只做假身份的!”薛蟠嚷嚷道,“假什么都做。我们家主要跟他做假古董买卖。”
马尞奇道:“你们家的假古董不是自己做么?”
薛蟠翻了个白眼:“怎么可能!你当是孙猴子拔根寒毛吹口气啊。做假瓷器和做假玉器完全两回事。”
马尞饶有兴致:“说明白些。”
“比如假瓷器。得使元明朝同期的黏土、仿照元明朝的窑、画一模一样的涂料去烧。古时候比如今的技术落后许多,复原是件专业性极强的工作。”薛蟠认真道, “如果有个人声称他能同时擅长仿制各种假古董, 那他一定是个骗子。”
马尞嘴角抽了抽:“你不是江南第一骗子么?”
“当然不是!贫僧只是个假古董经销商。位于任何行当最顶尖之人都非常骄傲,我们家哪有本事雇佣这么多大神。”薛蟠顿了顿,“帮老黑做假身份那位,擅长做假字画假印章。但他没法子做假瓷器——因为他不懂。”
马尞想了半日:“就冲你方才说的做假瓷器法子, 我这辈子都不买古瓷了。”
薛蟠挤挤眼:“那做假古玉器的法子贫僧就不告诉你了。”
“古玉器也不买。我这辈子再不买古董。”
“哎呀~~不用因噎废食嘛。高手才几个?你哪来的运气随便遇上杰作。如今市面上绝大部分古董还是真品。真的, 请看我诚挚的双眼。”
“滚!”
薛蟠贼笑两声, 眼睛瞄见两位老妇人, 挤挤眼:“对了小马,你可以跟李夫人联手哎。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婉太嫔淡然没言语,倒是马尞直冲人家挤眉弄眼。
元清从怀内取出了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让人送到薛蟠跟前。薛蟠打开一瞧,嘴角抽了抽。“呵呵。”
元清挑眉:“你觉得不真?”
“不,我觉得真。但不实。”
“此话怎讲。”
那纸上写的正是两年前孔二老爷密函的部分内容。有人熔铸七十万两官银作私银。嫌疑人三位,皆徽州富商,但没具体说是哪三位。看来这段时间元清给庆王府很大压力,已经把这么重要的消息给榨出来了。
“徽州是什么地方?遍地富商。孔二老爷自身是个盐商。徽州的盐商特别多,且十个有十二个投靠了王府、帮他们敛财。熔铸官银这事儿,对各地富商都不稀奇。帮主子们和其他狗腿子们把贪墨来的官银洗成私银嘛。您老现在去徽州、杭州、广州、泉州查,随便都能查出一大串来。而且数目都很庞大。五十万七十万一百万,各种数目都有。所以说,徽州富商熔铸七十万官银做私银这事儿,是真的。”薛蟠哂笑道,“但不实。这话就相当于,沙漠里全是沙子、海洋里全是海水、脑袋里全是浆糊,等于没说。”
元清哑然失笑。
“哦对了,贫僧忽然想到一件事。”薛蟠道,“老黑和哑巴仆妇使用的飞镖和匕首,一脉相承的简化到极致,没有任何可供辨认的特点。这应该不是偶然。他们怕在执行任务过程中因故无法回收兵刃,没有特点就不会被追查到。由此可以反推,两年前的那枚雕刻了鹿角的鹅卵石,压根就不是庆王府系杀手留下的。风格不对。”
元清居然被说动了!命人拿飞镖和匕首过来仔细查看。
薛蟠在旁探头探脑,啧啧道:“好东西哎。仙长,这匕首等您没用了之后,可不可以给我。”
“给你作甚。”
“防身啊!贫僧这么柔弱的小和尚,万一走大街上被女色魔盯上怎么办。”
马尞拍案:“亏你说的出来!恶心得我三天吃不下饭。”
“你的三天也太短了!哪个星球自转周期只有几秒钟?”
元清看着他俩闹腾,眉间不觉松弛几分。半晌才打断道:“不明和尚。”
“啊?”
“庆王府一直在找解忧。既然此事不与他相干,找他作甚。”
薛蟠望天:“他们打陕西……哎对,拆穿就没用了。”乃做古认真想了半日,“猜不出来。”
马尞不知道元清身份,凑了过来:“何事何事?我也猜猜。”
薛蟠抽抽嘴角:“无知者无畏说的就是你。”因抬起眼瞄到婉太嫔,忽然行了个礼,正色道,“提前跟您老说件事。上回裘家美女事件不了了之,但从中可以推断出您老的行事轨迹。还请别往小马的后院塞女人。”
马尞瞪他:“胡言乱语什么呢!”婉太嫔眼神动了动。
薛蟠鄙夷道:“你这厮已经色胆包天到无人不知,连杜萱都敢惹。用美人计对付你,一招一个准。”又敛起容,“你太太终究肯对苦难之人施以援手。”
马尞抿嘴,半晌道:“弄了个刺客回来。”
“那是刺客的错、是刺客主子的错,不是她的错。”
“你不知道。”马尞嘀咕道,“她极不大度。”
“妒忌是因为喜欢你。她怎么不妒忌王师爷呢?因为不喜欢顾师爷啊。”
婉太嫔忽然说:“早先听闻贾琏太太也善妒。”
薛蟠摊手:“哪有年轻少妇不善妒的。贾琏太太是贫僧表妹。你当没人往贾琏后院塞花花草草啊,都让贫僧给铲个干净。凤儿见识过几回、知道表哥靠得住,就放心了。李夫人,做买卖能不能干净点、别拖泥带水。二位都跟庆王府有仇,合作就好。”他慢慢的说,“别把小马往夺、嫡、里带。”
婉太嫔扭头看高师爷。
高师爷忙说:“小人就是个师爷!”
婉太嫔似笑非笑:“是么。”
“把话挑明了吧。”薛蟠拍手,“随着这次吴逊升官,且进了关节衙门通政使司,世人皆知他是当今天子的人。高师爷与吴大人多年合作,也算皇帝那拨。一个师爷,顶多劝阻知府老爷莫被别的王爷皇子勾搭,别的还能怎样?马尞是治国府嫡孙。”
元清点点头:“极是。”
婉太嫔亦点头:“如此甚好。只跟着圣人,不投靠王爷皇~~子。”又微笑,“庆王府的事儿,老身颇知道几分。待会儿就派人过来跟马大人商议。”
马尞拱手:“多谢娘娘。”薛蟠打了个响指。
下午,婉太嫔那边过来位美女,马尞的防备心无端就褪了几分。高师爷一看,正是曾经被抓上府衙大堂的那位裘家族小姐。乃与王海棠商议,此事可要告诉太太。
王海棠连连摆手:“再如何这也是公事。太太那性子,若知道少不得来外头大闹。让她安生于后院最妥当不过。”
高师爷苦笑:“怕只怕婉太嫔压根不想让咱们安生。她可没送女人去后、院。”
王海棠一僵:可不?送来了前堂。女人斗女人,整个江南只怕都是婉太嫔最强。“暂且先严防死守。”她想了半日,“后宫做事惯于慢工出细活、铁杵磨成针。我们上海滩做事一天一个样、三天大变样。扬州离紫禁城远、离上海滩近。大环境向咱们靠。”
高师爷拱手道:“这个老夫不擅长,指望王师爷了。”
王海棠微微一笑:“您老放心。”
遂命府衙上下不许跟后院透露来了位美女之事,又联络熊猫会、让他们给出裘小姐的资料。不多时,徐大爷亲自来见,仔仔细细说了裘小姐相关事宜。王海棠心情复杂。徐大爷还顺带误导她,说永嘉郡主也是女细作庄子出来的。
当晚王师爷给捕快衙役们上扫盲课,下课时顺带提了一句:“哎,李夫人派来的那位裘姑娘,还没议亲。”
登时有年轻衙役道:“她不是人家孝敬给大人的么?”
“孝敬你个头!”王海棠横了他一眼,“李夫人的来历,不明和尚明目张胆就在咱们府衙大堂上说给贾琏大人听,嗓门那么大谁没听见?婉太嫔,宫中娘娘。咱们大人何德何能,敢让娘娘孝敬?婉太嫔不给他送女人,本是双方合作的基础。这事儿也是当堂议定,大家都在场。裘小姐嫁给高师爷都行,只不做马大人的女人。”
“哦——”学员们开始转眼珠子打主意。
“这裘小姐本不姓裘,也是官宦人家女儿。因爷们犯了罪、女眷发卖,落到婉太嫔手里。上回假冒裘氏族小姐,应该是打了四皇子的主意。计策还没来得及出,让吴逊大人给搅和了。”王海棠一叹,“行动不由自己,也是个可怜人。”
世人皆爱美色,遑论男子。倘若这些衙役捕头没见过裘小姐,八成将她想象成妲己妺喜之流妖媚人物。偏他们今儿已见过了。本来就在脑中竭力替她辩驳,闻听王海棠最后那句话,正说中自己心坎里!齐声附和。
“裘小姐确实有才。哪位兄弟能帮咱们大人把她从婉太嫔处挖过来……”王海棠挤挤眼。
学员们眼神骤亮,“轰”的议论开了。
俗话说人多嘴杂。次日开工不到半个时辰,裘小姐之事整个扬州府衙无人不知。再过半个时辰,连衙门附近卖茶水卖瓜子的小贩都知道了。裘小姐下午才过来。昨天她初次进衙,旁人待她皆谨慎,且看她和马尞眼神古怪;今天简直个个把笑堆在脸上。
裘小姐头一个便疑心王海棠。乃走到她身旁低声问道:“王师爷,怎么回事。”
王海棠收拾着手边的文书悠然道:“你们娘娘知不知道宫中和宫外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什么。”
“宫中只有一个男人,宫外到处都是男人。宫中到处都是美女,宫外几乎找不到美女。”王海棠握着她的手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妹子贵姓?我知道你不姓裘。我和你一样,也是那个大庄子教导出来的。”
裘小姐愣了。王海棠的来历婉太嫔早就说过,还盘算着拿来当把柄;没想到人家毫不遮掩。
王海棠看脸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自打郝家树倒猢狲散,这事儿就不算什么了。卖给你们娘娘一个消息。她接手晚、早先的资料又被我那大侄女给烧了。”乃轻叹一声,“新任应天府尹孙谦在泉州时有个外室顾氏,模样儿美得堪称福建第一美女,如今正在从泉州赶来江南的路上。算起来咱们三个是三拨。”
裘小姐微惊,过了会子道:“她姓顾?”
“碰巧与外子同姓。”
“原来如此。”
“同命相怜。等她来了,我想托外子跟她连个宗、好照看一二。”王海棠叹道,“我运气好,得遇外子。她儿子都十几岁了,连个姨娘都不是。你岁数小,未来还没定呢。你是想走我这条路,还是走顾氏那条路。”
裘小姐神色大动,半晌低声道:“哪里是我说了算的。”
王海棠微笑道:“事在人为。妹妹听我的。婉太嫔连身份都没了。我本该归她管的,你看她能奈我何?”
裘小姐眼神动摇。
“妹妹贵姓?”
“姓傅。”
“我祖父本为边关将领。”王海棠苦笑,“打输了仗。”
裘小姐迟疑许久,终没敢说自己的身世。王海棠也不计较,拍了拍她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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