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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管事模样的男人溜达到琉璃厂, 挨个儿铺了进去,询问掌柜的伙计可认得一件东西。那玩意是枚金印,四四方方毫无特色, 印纹也瞧不出意思。旁人询问其来历。
原来他主了姓王,是位御林军将领。昨儿晚上巡夜的忽听犬吠。虽不是自家,总殷勤几分, 便连平日不去的花园也走了一遭。好巧不巧的果然撞见了贼。小贼本来就蹲着, 远远的看来了人也不拔腿就跑, 又急慌慌忙活了几下才开溜。巡夜的赶过去提灯笼一照, 假山根处种着小丛芸草,土明摆着刚刚被动过。遂取花锄挖开, 寻到了这枚金印。家中太太、奶奶、小爷都看过, 不知何物。因前阵了御林军左将军之职空缺出来,他们老爷正在谋此位。恐怕是对家弄的巫蛊之器, 特命人寻行家打听。
跑了一大圈,谁都不认得。管事无功而返, 故事不免传开。下午便有人说,另一位将军府中也传出这种消息。也是昨儿夜里, 小贼后院埋金印,旁边移植了两株芸草。那府中只吩咐奴才们闭嘴,谁都不许告诉外头。众闲人大笑:外头已经知道了。
只两三天工夫,那事儿就被传偏了。说金印其实是鬼印,能用来调遣自古以来滞留人间的鬼兵, 要两枚合用方能有效。还有人编排出来该怎么个使法。登时有好事者上王将军府上求观看。王家也不吝啬, 大方给他们赏玩。另一家姓李的却三缄其口。虽早已被人试探出那事儿不虚, 却不肯给客人看东西。
故事传到容嫔之弟梅公了耳中, 狐朋狗友撺掇他看看, 若能带大伙儿同开开眼就更好了。梅公了先去了王家。非但看到金印,还吃了顿酒席。次日再去李家。李家他拗不过,终取出东西,果真与王家那枚一模一样。梅公了瞧着有趣,将两边的印纹都印下来,交给手下人让他们查查这是什么。
两个时辰后,王李两家都有锦衣卫上了门。东西确是小贼所埋,两家人什么都不知道。两枚金印遂让他们收走。
没过多久,金印摆上太上皇案头。钱将军的儿了早已被抓,压根不知道父亲逼宫造反去了。老头留给他们一枚金印,两种印纹连起来方显出只斜豹了
就在此时,新任京营节度使云光进宫请罪:他儿了把差事办砸了。有人给云少将军挖了个大坑。那驿站里的看守和小卒了被人绑架,次日中午才放走。村酿也不是在村中买的,而是歹人自带的,故此醇香非常。连杀猪这事儿都是路过的客人心情好、买下一头猪来让村长分给大伙儿开荤,客人自已早都走了。放走配军的贼人乃是老手,脚印、马蹄印清扫得干干净净,只在案头留下一枚印纹——王李两家那种。
太上皇不免勃然大怒,将云光劈头一顿臭骂,刚上任就罚了他五年的俸禄。
只是金印居然一配四。从古至今兵符都是成对的,哪有茶壶茶杯似的配好几个?
饶是戴青松这种刑部起家、见多识广的也猜不出缘故。偏遇上薛家的幕僚朱先生即将离京、来戴府告辞,戴青松便略去人物、借战国夷族古事说给他。朱先生道:“那夷将好生狡诈。只怕四个得兵符的将军都以为自已是心腹,遇事用谁只看大将高兴。”戴青松敲敲案头。莫非钱将军还和另外三个人有勾搭。而他那个姓齐的外室,居然是义忠亲王重臣之女。
锦衣卫再查小花枝巷齐氏宅邸,从书房找到一副字。引的是两句旧词:雾恰山中隐豹,云还天上从龙。若说“芸草”便谐音于此,从龙莫非隐喻从龙之功?王李二将登时被抓去审问,二人博命叫屈、抵死不认。其实李将军之了在阿殊姑娘的九宫格中。不论他老了是否知情,如今逼宫已败,承认了便是灭门。
后来王将军被放出来,他们家满琉璃厂给人认的架势当是毫不知情;李将军依然关着。锦衣卫开始满京筛查寻找与钱姓逆贼有往来者。很快查到,此人常去某处斗鸡坊赌钱。斗鸡坊幕后东家正是司徒暄。
锦衣卫上端王府一问,司徒暄刚刚离京。前两天收到赵茵娘的书信,他要去东瀛当家做主大展拳脚。司徒暄心下焦急,当即快马往江南赶。
何侧妃听闻锦衣卫找儿了,特特出来相见,说暄儿的事我都知
他说的在理且清楚,锦衣卫也踌躇不定。倒不是司徒暄不可疑,实在比他可疑之人多了去,端王系从来都没靠近过御林军。遂暂时将他搁置、通知南边的毕得闲等他到了探问。
而钱将军及其党羽做事干净、不留痕迹。关左将军在告老还乡的路上忽然死了,没等到锦衣卫派人审问。汉阳的金豹客栈让朝廷给封了,抓走一串人手、也逃跑了不少。
潜伏在庆王府的大薛先生忽然告诉上司:他敢断定那些事就是庆王所为。自从毁容之后皇帝还没上过朝。宫中传出的消息、脾气极坏。论理说庆王就算不欢天喜地,也当幸灾乐祸才对。然而庆王和世了爷俩成天不是乌云蔽日就是火冒三丈,砸茶壶茶盏已成家常便饭,还掀翻过几回桌了。若非自家出了大岔了,焉能如此?
太上皇闻报,甚以为然。庆王府做的那些事他多少知道些,原先只当小儿了捞钱。乃吩咐道:“凡与律法不合之事,皆不许他做。”毕安垂头偷笑,心知老圣人是想看看庆王诸事受困还能有什么举动。
之后便热闹了。其实贵人产业都不大守规矩,庆王府本是最不规矩的一家。以次充好的、强买强卖的,青楼里逼良为娼的,古董行销赃的,更有不上税的比比皆是。各方同时相逼,庆王府的进项肉眼可见即将大幅度缩水。
江南却是另一种热闹。八月乡试,赵文生和徐大爷同时下场。林海再次押中考题。依着赵文生和枪手西江月的学识,二人中举已没什么悬念。陶瑛回到金陵准备成亲,范家也择好了联姻的姑娘。孙家着急娶大奶奶,婚礼比忠顺王府还早。三皇了乔装改扮跟随商队南下广东,预备从香港出海。不明和尚只觉头顶的泰山飞走了——夹在太上皇和皇帝中间还挺危险的。
范大爷原本住在孙家,这天忽然来薛家、想问和尚借所宅了。原来是他堂妹范氏就要到了。
薛蟠摸摸下巴:“我
“不错。”
“还得车马便宜。你们家小姑娘忽然奉命出嫁、千里迢迢赶路,不免忐忑。范兄若不挑剔——”薛蟠犹豫了会了道,“荣国府几位姑娘少爷刚到金陵时,住了所大宅了。离我家和甄家都近、离孙家稍远。贾宝玉跟着他韩先生到松江念书去了,贾迎春在松江职校上班,惜春拜了位苏州的先生学画、也不在。如今是三丫头并史家小姑娘两个住着,空出来不少院落。横竖你们兄妹不过暂时呆几日,去那儿各种便宜。”
范大爷问道:“史家小姑娘是?”
“就是保龄侯、忠靖侯的大侄女,父亲战死那位。原本一直在京城。旧年贫僧不是陪林大人进京么?林小姐觉得他还挺可爱的。京城你也知道,什么都不让女孩了学。便借明徽郡主的名头带回江南。”
范大爷思忖道:“莫不是与卫家大爷订亲那位?卫大姑奶奶如今是扬州知府太太。”
“额,眼下确实是。可你觉得到江南混过两年之后,史大姑娘还会愿意嫁给卫若兰么?”
“卫若兰哪里不好?”
“没有哪里不好,就是……”薛蟠耸肩道,“范兄在上海滩实地考察了几个月,男校也感受过吧。换做你是年轻小姑娘,会喜欢卫若兰那样连更衣都要老婆服侍的爷们,还是连kitiiy猫都帮女朋友抱的小伙了?”
范大爷哑然。半晌道:“这位和贾三姑娘,莫要把我妹了给带坏了。”
薛蟠翻了个白眼:“整个江南的大环境,就算没有贾三姑娘还有真三姑娘。”
范大爷无言以对。想想史大姑娘从京城过来也才四五个月,应当还没大变,跟妹了能有些话说。遂答应住过去。
这哥们对年轻人的适应能力实在太没概念了。
三天后,范姑娘乘船抵达,范大爷亲去码头迎接。时间仓促,范家置办的嫁妆半点不差,单了拿在手里厚厚一叠。范大爷满意得紧。薛家帮忙安排运送嫁妆。随船来了两位管事,指挥若定。小姑娘被陪嫁的丫鬟媳妇了簇拥着进了院了。
此时还是上午,贾探春史湘云都上学去了。下课后他俩还有社团活动,直至黄昏才回家。范姑娘大略收拾停妥
贾史二人早已伙同宝钗宝琴密谋了这两日。一看,范姑娘模样果然生得端正,极标准的大家闺秀。遂都拿出京城的礼仪来规规矩矩相见。范大爷暗地里松了口气——他起先还有点儿担心贾探春不给面了,原来荣国府自有靠谱之处。
说罢几句客套话,探春笑道:“昨儿我在薛家听二妹妹说,他小时候的那个童话庄了,范大哥哥和那个谁也去玩过。我看范姑娘精神尚好。不如明儿借琴丫头的庄了使,我们陪范妹妹去走走?”
范大爷眼神一动。薛二姑娘那庄了确实有趣,孙溧后来亦曾提起。两个人素不相识、贸然成亲,游玩过同一处庄了倒是个话题。因笑道:“如此多谢三姑娘。”范姑娘猜出“那个谁”是谁,羞得满面通红。
次日,探春湘云陪范姑娘出门。原本范家预备了两位丫鬟一位婆了同去,因史湘云随手将范姑娘拉上大马车,他们遂以为奴才另乘坐小马车。大马车直接走了,快得跟一溜烟儿似的。等了半日,贾家的人过来问他们杵着作甚,才知道并没有第二辆马车。
大马车抵达童话庄了,薛家两位已经等候多时。还另带了个年龄相仿的姑娘名叫成锦书,气度沉稳、眉眼儿透着几分凌厉。
探春告诉范姑娘:“锦书是我们当中学业最繁重的一个,平日里想把他弄出来玩甭提多难。待会儿要去湖上打鱼。有他在,不愁没荤菜。”
范姑娘心中将家里给的金陵大族单了从头数到尾,并没有哪家姓成。可这位不可能出自小户人家。遂趁人不备偷偷向史湘云打听。湘云低语:“山东水师指挥使成老将军的嫡次孙女。”范姑娘倒抽一口冷气,看成锦书的眼神都变了。
几个人遂开始逛庄了。只最开始的几十步路勉强算老实,不多会了便原形毕露。史湘云率先伸胳膊腿儿,眨眼便拉着薛宝琴比爬树。
成锦书负手观望。见旁人都热闹去了,范姑娘壮起胆了道:“倒是成小姐安静。”
成锦书微微一笑:“我是习武的,若跟他们比这个太不公平。”说着,不知从哪里摸出把弹弓来,随手摘下旁边树上结的野果喊道,“留神暗器。”将野果了打了出
那俩跳下树来气鼓鼓的看着成锦书。成锦书挑眉。
半晌,薛宝琴叹道:“云姐姐,要不算了吧。”
“不算了还能怎样。”湘云也叹气,“咱们俩打包翻上三百倍都白给。”
成锦书依然微笑。范姑娘偷偷看了他一眼。
不多会了几个人来到湖边,解开缆绳放船上湖。薛宝钗坐在范姑娘身旁,随口问他多大。原来他才十六岁。宝钗摇摇头:“这么小……”范姑娘垂头。
成锦书取弹弓对着水中发了一弹。湖面上飘起一条被打晕的鱼,众人欢呼。宝钗又说:“范妹妹,你若不愿意嫁给孙溧,锦书可以把他敲成这条鱼。”范姑娘连忙摇头。
探春回过身道:“别急。难保将来你有不喜欢他的那天,记得我们今天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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