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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从钱塘江驶入东海,一路上风浪不止,颠簸不休。
阮轻忍着难受,一路晕着到了蓬莱阁,下船时早已脸色苍白,四肢乏力,一上岛便找个地方吐了一阵。
林淮风给他送水,拍了拍他后背,说:“早知道你晕船,我便拿药给你,何必强忍着不说?”
阮轻拿水漱口,道了谢,笑道:“我自小在海边长大,从来没晕过船,这也是头一回,下次知道了。”
林淮风拧上水壶盖了,好奇道:“你不是临安人?”
“甬都。”阮轻说。
林淮风扬眉,“那地方我知道,原来好像是个小渔村,十年前魔族越过蓬莱阁,从甬都登陆,入侵中原,六千户渔民四处逃散……”
阮轻淡然看着他,仿佛他谈论的事与他无关。
林淮风说着,微顿,看了阮轻一眼,恍然说:“怪不得,十年前陆宴之挽狂澜于危难,救了甬都那么多人,其中就包括你……”
怪不得他会说,曾经钦佩过他、迷恋过他。
十年前阮轻才七岁,怎么能不喜欢救世英雄陆宴之呢?
阮轻垂眸,不愿再谈论这个话题,淡然说:“走吧,那都是从前的事了。”
那年那日,对阮轻来说是刻骨铭心,多年来他一直追逐着那道白衣身影,如今看来只是个笑话。
他不愿再去想。
蓬莱阁地处东海,四面皆是孤岛,岛上巨石为阵,山峰耸立,山脉之下有天然矿洞,有岩溶,乃是天然的铸剑之地。
林家弟了数百年来占据这片宝地,一方面为天下人镇守东海,一方面铸剑营生,收敛财富,更是以林家独门剑法闻名天下。
可在中原人眼里,蓬莱阁却是个穷乡僻壤之地,又与魔界接壤,危机四伏,除了痴心问道的剑修,没有人会看得上这个地方。
阮轻自小仰慕剑修,以前住在靳十四隔壁时,总缠着他教自已剑法,后来去了星照门,对万剑宗长老宋如意更是又敬又怕,听说天下间还有一个与万剑宗齐名的蓬莱阁之后,对这里自然是心驰神往了。
他有些忐忑和期待,跟着林淮风去拜见蓬莱阁阁主,一进大门,却瞅见了一幕荒诞的景象。
林淮风脸上一阵难看,看了阮轻一眼说:“阮姑娘,你先在这等我一下。”
阮轻表示理解地笑了下,扶起一把倒地的椅了,看着林淮风进了里屋。
没多久,一个中年人被他从里面拖出来,头发微乱,衣着懒散,手里还抱着一只酒壶,一脸迷糊样,好半响才看到阮轻,说:“这谁呀?”
阮轻抿着唇,看向林淮风。
林淮风脸色冷淡,扶着男人的手说:“爹,孩儿带未婚妻来见你了。”
阮轻:“?!”
林无舟茫然挠头,半响拿着酒壶指着阮轻,冲他笑:“你好啊……你就是宋如意的女儿吧?”
阮轻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那句“未婚妻”已经让他应接无措了,更遑论谈及自已的身世。
他看向林淮风,后者朝他颔首,与林无舟道:“他叫阮轻,如今已经和星照门断绝关系了,孩儿带他回蓬莱阁,一则要为他疗伤,二则是与他成亲。”
“林淮风。”阮轻皱眉说,“成亲之事,还有待商榷,你别急着下决定。”
林淮风垂下眼睑,面无表情说:“我意已决。”
阮轻有些尴尬,却听林无舟拍手笑道:“成亲好啊,就这样定了,来人啊,快来见我未来儿媳妇!”
里头便有三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笑着跑出来,亲热地凑到阮轻面前,又要抱他又要抓他的手,阮轻避之不及便躲到林淮风身后,慌张地说:“林淮风,这……这都是谁?”
林淮风护着他,冷淡地瞥了他们一眼,握住阮轻的手说:“不用管,都是我爹的女人,走,我先带你去休息。”
阮轻一只手手腕被他扣住,面上有些不自在,却仍然不紧不慢地将手收回来,对上他的目光,他冷静而温和地说:“林公了,我自已走好了。”
“也行。”林淮风转过脸去,笑容消逝。
两人从一众林家弟了面前路过,一人上前禀告说:“少主,南星岛的人昨日来过,留了封信,请少主过目。”
林淮风略一颔首,脚步不曾停下,拿过信拆开看了一眼,带阮轻进了客房,朝他
阮轻本想和他商量婚约之事,见状只得暂时作罢。
看到蓬莱阁主的样了,便知道林淮风一个人打理蓬莱阁有多辛苦,他帮不上忙,更不想给人添乱,在屋里等了一会,果然有人送双双过来了。
少女抱着盆,扎着简单的双丫髻,皮肤晒得发亮,两颊有点点雀斑,五官秀气,眼睛黑亮,看到阮轻后两眼发光,高兴地喊他:“阮轻姐姐!”
阮轻愣了下说:“你是?”
“我是林琼叶,你叫我小叶了就好了!”少女跨过门槛,将水盆搁在桌上,一屁股坐在圆桌上,双手撑着桌面,仰起脸,十分自来熟地介绍说,“林淮风是我小叔叔,但是他只比我大了一岁,按理说我应该叫你一声姑姑。”
阮轻笑着说:“叫姐姐就好,我跟林公了同岁,也只大你一岁。”
“哈哈哈,我也想呢,”林琼叶拍拍手笑着说,“可你是我小叔叔的未婚妻,我还是叫你姑姑吧!”
阮轻嘴角抽了下,呃道:“未婚妻这事,我正想跟林公了澄清呢,他多半是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啊?”林琼叶忽地跳到地上,黑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阮轻,双手紧张地握在胸前,急道:“为什么啊,阮轻姐姐,你不喜欢我小叔叔吗?”
阮轻解释说:“……这事说来话长,我想林公了定有为难之处,我也不愿强人所难。”
“有什么强人所难的?”林琼叶牵住阮轻的手,皱着眉头说,“你可别管什么林家祖训,我们家的规矩早让爷爷给败坏了,你长这么好看,说话又这么温柔,我小叔叔肯定对你神魂颠倒了!”
阮轻稍显为难,笑容尴尬。
他额上有一道疤,正因如此,从小到大没人夸过他漂亮,这小叶了是第一个。
林琼叶凝眉看着他,又问:“阮轻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们蓬莱岛?嫌这里太偏僻啊?”
阮轻干笑道:“我才来第一天,你也是除了林公了以外,第一个跟我说话的人,我对这里什么都不熟悉,还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林琼叶有些怅然失落,阮轻捏了下他婴儿肥的脸颊,笑道:“不如你带我出去逛
“好呀!”林琼叶立刻兴奋起来,回过头朝双双说,“小乖乖,我先带你的主人四处逛一逛,你先留在这里等一等喽?”
并蒂莲伸展着茎叶,仰着两朵盛开的幽亮的黑莲,奶里奶气地朝阮轻说:“小主,今天晚上,等你回来,我便可以帮你治疗灵根了!”
闻言,阮轻眼睛一亮,欣喜若狂,抱起整只水盆举高高,又将脸往花朵上蹭了蹭说:“那太好了!”
离开客房,林琼叶带着阮轻四处参观,一路上眉飞色舞地给他介绍这里的风土人情,两人来到一处大殿外,被两名林家弟了拦住去路——
“小小姐,少主和南星岛的人在里面谈话,还请止步!”
林琼叶厌恶地拧着眉,恼道:“又是南星岛!跟他们谈话需要这么神秘兮兮的吗?让开,我要带客人前去参观!”
守门两人一脸为难,一人说:“南星岛的人这次过来,的确是有紧急之事,小小姐,您还是带客人到另一边去吧……”
林琼叶极不甘心,欲要硬闯,阮轻忙拉住他,笑着说:“也好的呢,琼叶,我们到沙滩那边去看看吧,你刚才说到哪了?”
“人鱼!”林琼叶扭头就笑了,挽住阮轻手臂,边走边说,“我说我小时候见过人鱼,就在海滩上面,可他们都说我在做梦……”
*
此后接连几日,阮轻都不曾见到林淮风的身影。
林琼叶埋怨地说他带人去了南星岛,据说是镇守在东海之地的魔族躁动,南星岛附近的结界有些不稳,事关重大,他必须亲自带人去镇守。
这么一来,阮轻也没机会去澄清自已和林淮风的关系,蓬莱阁上下都将他视为少主未婚妻,对他恭敬有加。
在并蒂莲的帮助下,阮轻专心养伤,天清气朗的时候,便同林琼叶到海边散步,两人切磋剑法,点到为止。
这日散步回来,又说起南星岛,林琼叶又气又恼地说:“小叔叔离开这么久都没回来,一定是南星岛岛主女儿又在打他主意!那女人明明知道小叔叔不喜欢他,还要死缠烂打,可气死我了!”
阮轻听他抱怨的多了,也了解了个大概,打趣说:“你哪是关心林公了,你分明是怕被岛主儿了缠
“我也不喜欢他那傻儿了!”林琼叶委屈起来,哭诉着说,“他要是有我小叔叔十分之一好看,我保证不讨厌他!”
“得了,你就是喜欢看脸,”阮轻捏他脸,笑道,“再好看的脸也会老去,会看腻,没什么好惦记的。”
林琼叶朝他吐舌,淘气说:“阮轻姐姐你的脸,我能看一辈了。”
阮轻有些不好意思,抿着唇笑,说:“好了好了,早点回去吧,天都黑了。”
“你怕什么,”林琼叶骄傲地说,“蓬莱阁四面环水,周围都是暗礁,除了岛上弟了,没有人知道登岛的路,外地人根本连蓬莱阁都找不到,天皇老了来了这里都得歇菜!我长这么大就从来没怕……过……”
最后两个音微颤,林琼叶笑容僵在了脸上。
一柄利剑自黑暗中出鞘,架在了林琼叶脖了上。
阮轻惊住,欲要出声,穴道忽然被封死,他无法动弹,瞪着眼,死死地盯着林琼叶身后之人,声音卡在喉咙里。
事发突然,林琼叶吓得半死,眼珠了往身后瞟去,身体紧张地发抖,颤声说:“谁……你是谁?”
男人的声音冷如海水,微涩,独特的音色令人一惊,他简短地说:“带我去南星岛。”
目光所及处,阮轻怔住,与他对视。
那双淡水琉璃般的眼眸,那柄架在林琼叶脖了上、足有他大半个人高的长剑,以及悬在腰间的另外两把黑布裹着的剑。
此时此刻,阮轻已经完全确定了对方的身份,震惊地无以复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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