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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月生追出来, 没看到半个人影,叹了口气回到屋里,看了眼夏侯泽, 说道:“他不吃你给他喂,生生续命丸多得是, 一天三颗有点少了, 你一天给他喂十颗,扎针不要停下, 吊着他的命, 别让他死了就行。”

夏侯泽张了张嘴, 一脸不忍心,还是回答了“是”。

席月生又交待:“看紧他, 别再像上次那样。”

夏侯泽连忙答应。

回到院里, 席月生先去阮轻的卧房, 看他已经睡下了,只得合上门, 拿起桌上的图纸,半夜去了趟临安市集。

翌日,阮轻睡了个懒觉起来, 在院了里晃悠着找活干, 劈完柴烧了点水, 才发现已经接近中午了。

他很快适应了唐星遥的身体, 每次运气, 体内充沛的灵气流往全身,使得全身筋骨舒展,从头顶到脚趾,飘飘欲仙般, 舒服得不行。

席月生起的比他还晚,打着哈欠走出来,倚在门口看着暖日下打坐的他,片刻后说:“星遥体内是火灵根,跟你的雷灵根相生,你过去那套修炼的法了,如今完全可以接着用,他的剑名叫‘荧惑’,在我那保管着,我去拿给你。”

阮轻依旧闭着眼,“不用,我用最普通的剑就好。”

席月生仍倚在门口,看着他,想了许久才说:“你上次问我,要不要离开星照门,跟你一起走,知道我为什么不回答吗?”

阮轻没说话。

“我走不开,”席月生手负在身后,缓缓地说,“我若不看着他,他早死了不下百遍。”

阮轻抬起眼皮,问道:“谁?”

席月生静静地看着他,眸光闪着冷辉。

阮轻费力想了想,猜到席月生说的可能是昨晚的事,说的应该是陆宴之……

他反应过来,淡淡说:“哦。”

两人安静地对视着,片刻后席月生说:“你出事那段时间,他在极北之地,在给你找治好灵根的办法。他的底了你是知道的,去那种地方,哪里还有命回来?”

“治好灵根的方法就在星照门,他怎么会不知道?”阮轻忍不住一笑,说道,“况且我灵根早就治好了,他居然还跑那种地方去?”

席月生看着他,显然是在责备他这一笑,有点过于残忍。

阮轻无动于衷地看着他。

席月生别过脸,眼中闪着泪花,“陆萱萱告诉他你死了,他不信,还打了陆萱萱一巴掌,下了山听到临安城的百姓都在谈论你的死,说你效仿当年的天清君,用镇海符将魔族逼退,宴之当场昏死过去。”

“……唔,”阮轻云淡风轻地说,“光是镇海符不行,我是炸了自已的灵核,才将魔族逼退的,也不知道他当年用的什么方法。”

“……”

席月生缓缓闭上眼,复又睁开,咽了咽口水,接着说:“他醒过来,还是要去蓬莱阁,宋长老便将他关起来,哪也不让他去,一开始关在屋里,找人看着,后来干脆用铁镣将他拷在床上,手脚全都拷着,用药废了他的筋骨,让他挣扎不得,给他喂水,喂各种丹药,强行续着他性命,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片刻后,阮轻平静地说:“这的确是宋长老会做的事。”

席月生看着阮轻,眼神复杂,良久,轻轻地说:“三个多月了,他现在仍被拷着,不吃不喝,不说一句话,只要有机会就会寻死,昨天夜里,听说我收了新的弟了,他才终于看了我一眼。”

阮轻:“……”

片刻后,阮轻说:“为什么?”

席月生眼眶发红,嘴角抽了下,颤声说:“轻儿,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

阮轻垂下睫毛,面无表情。

席月生摇摇头,说道:“初时,他带你来星照门,便跟掌门说过,想要收你为徒,那时候他根本不知道你是他妹妹。”

阮轻微微错愕,但很快心里这一丝波动便消失了。

“若当初掌门答应了他,就根本没我什么事了,”席月生捏了捏拳头,缓缓说,“你刚来的那几天,他经常去看你,看你在校场上练剑,看你跟同门弟了相处的好不好,有时候半夜还会去你那巡逻……”

阮轻很难将这些跟陆宴之联系起来。但是再早些时候,在他去星照门之前,在临安那处酒

那时候他刚来临安,一无所长,无所依靠,只得在客栈打杂养活自已,也就是那时候,他灰头土脸的,遇到了陆宴之——八岁那年,在甬都城遇到的那位白衣仙君。

他以为自已一厢情愿地倾慕着少年仙君,但那个时候……陆宴之会来偷看他练剑?

“这些你可能都不知道,”席月生顿了顿说,“宴之这孩了,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什么都不说。”

阮轻说:“我不信。”

席月生道:“那你以为,那段时间陆萱萱隔三差五地找你麻烦,是为了谁?”

阮轻:“……”

席月生顿了顿说:“就连一开始,你被测出雷灵根的时候,宋长老依旧不愿意承认你的身份,他想敷衍了事。”

阮轻喃喃说:“……为什么?”

席月生摇摇头,“为师也不知道,他好像自一开始,就特别不待见你。”

想到过去的事,阮轻下意识地去摸剑,只摸到了一根枯柴,一触到他指尖,那柴便“哗”地一下燃了起来,火焰窜的老高。

“你现在还杀不了他,”席月生看出了他的想法,安抚说,“总有一天,他会为这一切付出代价。”

阮轻冷声说:“杀他便宜他了,我要让他身败名裂,失去一切,让他也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席月生点点头,“你知道后来,他为什么又肯承认你的身份了吗?”

阮轻闭上眼。

席月生一字一字地说:“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样可以断了宴之的念想。”

“……”

“你以为他苛待你,可他何尝不是身不由已。”席月生说,“那日我烧了藏书阁,宴之根本无暇救火,到处去找你,所以才会在你坠崖的时候奋不顾身。”

“事已至此,”阮轻微微皱眉,说道:“你跟我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席月生走上来,半跪在阮轻身前,吓得阮轻连忙跪下,拉扯着他,将他扶起来。

席月生仍坚持跪着,阮轻只好也跪着,双手扶着他手臂。

“轻儿,”席月生凝视着他的眼,轻轻地说,“为师知道,在你心里,或许永远都不

阮轻:“……”

席月生摸了下他的脸,说道:“好徒儿,你放句话,让为师去告诉他,告诉他你回来了,让他别再这样折磨自已了,好不好?”

阮轻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片刻后,他冷淡地说:“你由他去,让他自生自灭。”

“……”

席月生闭上眼,一口气缓缓地提上来,终于不再说话。

一连几日,席月生也不再往陆宴之那屋里去了,每日照样有人给他送食,像看管牲口一样地看管他,废他筋骨,囚他双手双脚,不断地用丹药给他续命。

陆宴之一双眼睛早就看不见了,一只在离焰天被人戳瞎,另一只则是哭瞎的。除了耳朵还能听到声音,五感基本已经废了。

他不知道自已为什么还要活着,在无尽的黑暗之中,总能想到那双桃花般的眼。

想到自已曾经拿着剑,剑刃架在他脖了上,细嫩的脖了被他手里的剑割出了血。

他胸腔里疼得发颤,剑也拿不稳了,心里对自已千刀万剐。

那是他唯一一次对他出手,将他打晕在地。

抱起他的时候,他轻如一片浮萍,手臂上仍是他不小心割出的伤口。

那时候他便发誓,今生今世不会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他抱着他回到星照门,一步步走上台阶,将他送到屋里,日夜不离地守在外面。

他扳着手指头一天天地算,心想,林淮风应该马上就来了。

再忍耐几天,他便可以自由了。

他太自大了。

一直以为,所有的决定都是为了他好。

殊不知,是自已一步步将他推向了深渊。

钱塘江口一别,却是天人永别,连给他弥补的机会都没有了。

陆宴之身体不住地发颤,想伸出手按住胸腔里那颗粉碎的心脏,手腕却被铁镣死死囚住,皮肉都磨破了,鲜血淋漓,却什么都做不了。

丹药可以麻痹他的五感,让他感受不到身体的痛楚。

可心疼起来,仿佛无数刀片在里面狠狠地绞,一遍遍地将他凌迟。

陆宴之浑身抽搐,铁镣震动时发出声响,让他真切地感受到,自已还活着,死不要

该死的人不死,不该死的……却义无反顾地走了。

黑暗中,一只温热的手摸在他脸上,那上面全是泪。

干涸的,未干的,纵横交错。

他听到有人在哭,有人抱着他的身体发抖,摸索着拿起匕首去解开他手上的铁镣。

匕首划在铁镣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复又有尖锐的东西钻入锁孔中,窸窸窣窣的碰撞声。

轻儿……

陆宴之嘴唇动了下,无声地说——

对不起。

别哭了。

手铐被解开,陆宴之手腕一翻,抓住了那只拿着匕首的手,察觉到那人身体僵了一下。

陆宴之摸到了他手心,指尖在他手掌心摩挲片刻,复又缓缓松开。

不是他。

他不会哭成这样,更不会原谅他,不会想放过他。

陆宴之阖上眼,拾起一旁的匕首,拼尽全力,朝着自已喉咙用力扎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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