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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丝”缓缓升上天空,将银白的光辉洒满树冠。莉莉喜欢凝望夜空,许是因为自己名字的缘故。
「艾尔的月光没什么力量。只不过魔力潮汐与‘泰丝’的运行周期一致,自古以来才有了许多传说。就像狼人……嗯,兽化症病人也不是因为看见满月而发作,而是每月中旬,魔力潮汐处于低谷,迫使他们进食血肉以缓解症状。实际上,如果他们去学点儿秘术,控制住体内的魔力,就用不着那种低效,又容易吓到人的方法啦。」
还记得许久之前——没有来到这个时代,帝国也尚未入侵森林,尤菲和她常常在干爽的草地上并肩而卧,伴着星空随意闲聊。她不知道少女此时去了哪儿,又在做些什么;即使没有她,对方也一定过得很好,莉莉心想。
那都是不属于她的过往。现在的她是莉莉·埃达,这个时代「天之主」的继任者。她回过身,颀长而苍白的女性身披漆黑长裙,立于同一株树冠顶端,平静而淡漠地望着她。
缇娅娜不是盟友。哪怕‘帮忙’杀死了那名艾尔纳巫师,莉莉仍旧确信这一点。她摸不准「地之主」的来意,也无法将其强行驱离。费米尔曾叮嘱过,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可以朝玛尔动手。她相信他的话。
“好吧,汝想聊什么?”她吐了口气,盘膝坐在柔软茂密的叶片上。“神明的经验之谈呗?”
“一个很久以前的故事。你知道亚历克斯……就是你的‘父亲’,怎样死的么?”
莉莉皱起眉,然后摇头。亚历克斯·埃达的最后几年经常不在塔内,她记得自己尝试寻找过,还问过父亲的其他‘子女’,可谁都不清楚他去了哪里。而‘父亲’近乎突兀的陨落,更是数百年后,依然令她难以释怀的谜团。
“你或许记得,亚历克斯完成你以后,打算更进一步,制作出完美的生命,是这样吧。”
女性并未等待莉莉的答复。她低声自语,似是回忆久远的往事,“实际上他研究出了些东西。为了测试效用,他离开天界,踏入凡世,在南方选了一个偏僻的,正遭受瘟疫侵袭的镇子——”
莉莉想到卢格兰森林中,凝固了时光的小小村落,和等待了她两百余年的友人。“所以……试验失败了呗?”
“成功了。”缇娅娜轻轻摇头,“我找到那儿的时候,整个小镇的人都恢复了健康,但不只如此。那里的每一名人类,无论孩童、青年、妇女或老翁,都不再继续成长,也永远无法寿尽而终。”
莉莉皱起眉头。她不反感永生,却觉得‘父亲’的做法有些欠缺考虑,“咱知道了……接下来呐?”
“我试着将他们变回凡人,可惜失败了。”黑衣女性轻叹,“我不能任由亚历克斯继续下去,他不该做这种蠢事。”
她的声音平静,只是略显沙哑,“所以我杀了他们全部,一个不留。”
莉莉盯着对方,心头满是困惑。‘父亲’的做法固然不妥,玛尔的应对似乎也很成问题。可就算换成她,一时间同样想不出两全其美的方案——
“亚历克斯被愤怒冲昏了头,不顾一切地朝我出手。”缇娅娜垂首,指尖抚过胸口的蓝色残片,“我们时常争论辩驳,但赋予我们权能的「艾欧」,不容许神使间的自相残杀。他重创我的同时,「网络」便不再受他掌控。”
女性微笑,神情有些讽刺,更多的则是无奈,“随后,我只需轻轻一击,就夺走了他的性命。”
莉莉紧紧咬着牙。若缇娅娜没有撒谎,‘父亲’就是死在对方手中。可女佣兵不觉得愤怒,只感到一切都过于荒诞,甚至于不愿相信。
“很可笑,对吧?两名「神使」为了一村的凡人争斗,最后一死一伤。”黑衣女性望向她,目光复杂,不知在期待些什么,“希望你没他那么蠢,九月。”
……
银月沉下,而后升起。
漆黑的天幕将整株乔木笼罩。那力量柔和而温暖,遮蔽住她向远处延展,注视着战局进展的所有感官。
“缇娅娜,汝……干什么呐?”
“为了不让你做出错事。”黑衣女性平静地回答道,“身为神使,你不应重蹈我,还有亚历克斯的覆辙。”
这句话让她有些不安。为了避免暗杀,以及获得必要的知识,费米尔三天前踏入「镜之界」,去了连她也找不到的场所。而玛尔就在她对面,「地之主」的神术网络平静如水,普罗托迪斯则多半不会打破约定。这样一来,又有谁值得她‘做出错事’呢?
答案很快揭晓,甚至没等到她破解那片黑暗。当缇娅娜收回力量,莉莉确认了安和艾利奥的死,也知道了那是何者所为。
“爱丽儿。”她将力量延伸过去,呼唤着天族的名字,“汝为何要杀掉他们?再怎样说……他们,也曾是汝的同伴呗?”
“这是费米尔大人的命令。”天族在心中回答,“身为敌军的头脑,安做的很出色。如果留下她,大人的计划就无法达成。”
这是个难以反驳的理由。不过没关系。身为埃达的继任者,她有能力复活任何逝去的人。只要费米尔获胜,莉莉告诉自己,这些牺牲都将不复存在。
可如果他们输了?
不,那种事情不可能发生,莉莉心想。费米尔还有那盏油灯,那是他们最后的底牌。等到适当的时机,他一定会许下第三个愿望,让战争彻底终结——
……
银月沉下,而后升起。
金岩城的漫长攻防已近尾声。凯洛不知去了哪里,安和艾利奥的身亡,让日渐低沉的士气雪上加霜。疲惫和困倦成了最后的稻草,有些士兵只是靠着城垛躺下,就再没能将眼睛睁开。
莉莉肯定,最多不出两天,由她创造的虫群就会席卷整座城池,彻底摧毁「人类联军」的抵抗。
到那时,‘伊尔洛特’将吸取到足够的力量,令她和费米尔的愿望实现。她不确定那应如何达成,却毫无来由地坚信着梦中的景象,和年轻巫师许诺的理想。
唯一余下的变数,是那些拥有数千年传承的,艾尔纳的巫师们。仅是四天前的一道仪式法术,就令数以万计的巨虫化为虚无。时至如今,她的‘老朋友’们和那群巫师互有伤亡,没有哪一方取得决定性的优势。
而她什么都做不了,除了等待以外。
缇娅娜·维斯就在她的对面,神色淡然,不言不语。实际上,她也懒得和对方说话。可莉莉明白,若她对那些艾尔纳巫师出手,「地之主」一定会以更快的速度,把她的‘老朋友’们屠戮殆尽。
“你可以杀掉我的孩子们,或者任何反对你的人。”缇娅娜曾这样告诉她,“但别忘了,论起死亡,我才是专家。”
莉莉不愿看到那样的事。「艾欧」禁止神使之间的相残,却从未阻拦他们对凡人出手。可她想要的是个幸福而热闹,充满欢笑的世界,而非仅余残垣断壁,众生不存的废土。
她再次将意识浸入网络,去观察‘老朋友’们的状况。在感知中,位于金岩城附近的‘现世之神’增加了许多,接近不久前的一倍有余——
是费米尔终于说服了哈伦,还是希萨母亲来帮助她了?莉莉熟练地融入白离的五感,如预料中看见希萨、卡亚、赛琳、哈伦、还有许多熟悉的面孔……然而,全都位于‘他’的对面,围成一个隐约的半圆。
艾尔纳巫师们漂浮在空中,从另一侧围拢住他们。强大的魔力编织为网,凝结成环,仿佛悬于头顶的利剑。感知到白离心中的焦躁,莉莉不必多想,也知道追随着她和费米尔的‘老朋友’们,正陷入难以解决的困局。
“汝做了什么?”她收回意识,想从缇娅娜的表情上找出一丝线索,“为什么哈伦会……”愿意站到她的对立面,甚至不惜头一次离开森林?
“因为你错了。”女性神情漠然,“和亚历克斯一样,自以为得到了力量,想要将世界视为己有。”她将手搭在膝盖上,指尖没入漆黑水银般的长裙,“你的‘老朋友’们有独立的意志。叫做凯洛·拉塞尔的人类打动了他们,仅此而已。”
“可……”费米尔呢?她有些难以置信,那个孤身引领巨龙,说服哈伦和希萨,帮助她获取‘父亲’传承的天才巫师,会败给另一名普通人类。他一定有着后手,无需担心,每次都是,莉莉心想。“不过是一时的优势罢了——”
“别再沉迷于虚假的承诺,现在回头还来得及。”缇娅娜抬起眼皮,目光中的怜悯显而易见,令她厌恶,“你真的以为,费米尔·斯塔克给了你一切?”
那不然呢?她没有开口,神情却已经表明了这些。
“他不相信任何人,除了他自己。”女性收回手指,凝视着长裙上水波般散开的纹路,“他许下的第二个愿望,你了解么?”
她的确不知道。但费米尔曾向她保证,那个愿望与卢格兰森林,和她的‘老朋友’们无关——她能肯定,对方那时没有说谎。
“够了,咱不想听汝的胡言乱语。”她站起身走向一旁,不去看缇娅娜的脸。“汝杀不掉费米尔,就少在这里废话呗?”
“那个愿望的目标是你。我不知道谁会哀悼你的死,九月。至少他不会。”
背后传来女性的低语,她努力将其忽略。
……
银月沉下。
“汝……做了什么?”
巨树顶端,莉莉霍然起身。片刻前,她感受到玛尔「网络」的轻颤。同一时间,她关注着的生命之火中,干脆而彻底地熄灭了一枚。
那火焰属于爱莲娜·裘月。教国的‘圣女’,曾经的‘莉莉诺诺团’成员……三个星期前的傍晚,于营帐中相对而坐,声称要打败她的人。
“谁让她是莱昂诺斯的信徒。”缇亚娜漫不经心地说,“帮你除掉个敌人,你应当感谢我才对。”
毫不掩饰的挑衅,莉莉心想,如果被这种手段激怒,便同‘父亲’一样,正中对方的下怀。她吐了口气,慢慢坐回原处,将泛起的波澜压到心底。
“……谁要汝多管闲事。汝难道以为,杀了咱曾经的同伴,就能令咱露出破绽呗?”
“你比亚历克斯冷静点儿,可惜一样天真。”女性的目光越过她,落在遥远的南方,“你以为,这是小孩子的打仗游戏么?”
她当然不曾这样想。
平心而论,爱莲娜的死不足以改变任何事。她愿意为了‘理想’杀掉任何人,亦早有见证昔日友人逝去的觉悟。令她不安的是,即便成为「天之主」,她仍非无所不能。
与费米尔约定的一幕犹在眼前。一路至今,年轻巫师打破了无数障壁,直至帮她获取神使的传承。以力量论,此时的她远远胜过对方,但当他离开身旁,莉莉才感觉,自己仿佛失去了最为坚实的盾。
她甩开多余念头,尝试借助「网络」,找寻爱莲娜的灵魂,如预料之中一无所获。作为神使,莉莉明白,多出近千年经验的缇娅娜,对神术网络的理解和运用,远胜于她。
无论只是纯粹的恶意,或者暗藏陷阱,这都必然不是最后一次。她清楚缇娅娜身负重伤,却不知道以目前最强的手段,能否一击便消灭对方。就算做到了,失去神力的莉莉·诺诺,也很难再帮上费米尔的忙——
有一瞬间,莉莉甚至怀疑这是安为了击败费米尔和她的谋划,又立刻否定了这个念头。安和她的骑士一同死去了,比爱莲娜还早上两天。而且如果是安,她想,一定不会用伙伴的性命作为代价。
她又记起昏暗营帐内,蓝发修女平静而坚定的神情。如果这就是你的办法,小爱莲娜,身为团长的她……可是很失望的。
因为她绝不会退缩。无论背负多少责任与牺牲,她都将沿着两人的理想前进。当然,那一切的前提在于,他们能赢下这场战争……或者,对于莉莉而言,赢过眼前同为「神使」的女性。
莉莉·埃达挺直身体,凝视东方初现的霞光。
她可是自然的贤者,‘父亲’最为出色的女儿,莉莉默默给自己打气。等着瞧吧,她心想,就算费米尔不在,她也能够证明,自己是「天之主」货真价实的继承人——
……
而后,银月升起。
莉莉站在树冠中心,抬头望向天穹。‘泰丝’仿若极细的圆弧,近乎隐没于群星之间。冬天结束了,她这样想着。
她们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正是「夏之月」的起始。女佣兵隐约记得,很久以前有个巫师说过,在月初和月末之际,走进白橡木宫深处的那扇‘大门’,就能够穿过「镜之界」,前往心中想去的场所。
……或是前往另一个时代,正如现今的她们。
她下意识地调用「网络」,想看看是否有谁碰巧穿过了另一扇门。亚尔莱斯身亡,加拉瑞亚继任女王后,白橡木宫被交还给艾尔纳人,且多了些巫师一同看守。莉莉在他们之间转换着视角,越过精致的厅室和长廊,穿过曾属于白塔巫师的实验室,直至深处那座宽阔异常的洞窟。
地面上的巨口已经完全张开。星光仿佛一个向内深入的巨大漏斗,闪烁着夺人心魄的虹色光辉。十数名艾尔纳巫师聚集在这里,忙着从仪器上抄录数据,念诵她听不懂的咒文,或是神情专注的望着那扇‘大门’。
她借用其中一名巫师的视线,默默地注视着无尽群星。也许「镜之界」听到了她的期望,星光迅速隐没,而旋涡由银白化为赤红。灼热气息从巨口中喷涌,巫师们诧异地对视,显然眼前的发展,并不在他们预料之中——
下一秒烈焰冲天而起,将洞窟映若白昼。轰鸣仿佛巨兽咆哮,盖过了全部声音。她看到巫师们连连后退,手忙脚乱地施展防护,而火焰的旋风向中心收缩,汇聚成一名赤发红眸,皮肤闪亮,身披鲜红大氅的少年。
“……哈特?”莉莉喃喃道。
她当然记得那位来自火元素界的‘少年’。微风森林的迷锁中,正是对方挫败了深渊领主弗雷格斯,才避免一场规模更大的灾难。自称‘火之领主’的他,实力大概与杰斯特·摩尔根——已经死去的联合会首席——相差仿佛,破坏力则更胜一筹。
哈特没有理会围拢而来的巫师。闪光从他指尖爆开,将他瞬间带往战场。莉莉紧追过去,视线中的天际被染成血红。荒原仿佛铺上了烈焰的地毯,由她催化的庞大虫群无处可逃,数以十万计地化为焦炭。
她不再理会那些死去的虫豸,继续追着火焰的气息,将意志延伸到一具魔像体内——它们拥有来自内层界的灵魂,因而可被看作生命。借助铁魔像的感官,莉莉看到哈特悬于半空,短发如火焰般飘动。烈焰环绕着他飞舞,有如孩童欢笑嬉闹,充满生机,却带来无尽毁灭。
少年仿佛察觉到什么,转过脸,赤红的瞳仁望向‘她’,神情轻蔑。他懒洋洋地抬起一根手指,火焰得到号令,刹那间将‘她’吞没。魔力铸造的身躯化为铁水,束缚其间的灵魂亦被解放。莉莉眨了眨眼,面前依旧是缇娅娜,安坐垂首,似乎对远方发生的一切毫不在意。
莉莉却无法漠不关心。
元素生灵向来住在内层界,极少与主物质界有任何瓜葛。凡卡与哈特曾有一面之缘,但弗雷格斯对火元素界的过度抽取,才令那位火焰的领主降临在艾尔大陆。这样说来,难道费米尔……还有她,真的犯了错?
她不愿去细想这个问题,也不想看哈特在战场上大肆毁坏——无论大群的重炮魔像,还是击溃弗里茨人的源能魔像,都不是那名‘少年’的对手。带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希冀,莉莉再次将意志投往白橡木宫,期望看见费米尔带着援军出现。
她看到星光轻轻散开,银色波纹向外扩散消逝,令圆盘归于黯淡。身披灰色外套,相貌平凡的男性青年踏出门扉,左右张望片刻,抬脚走向眼前的巫师。
女佣兵瞪大眼睛,感觉心跳仿佛停了一拍。
“这里是哪一年?”她屏住呼吸,‘听到’对方略带焦急地询问,“你们知道叫做莉莉诺诺……或者九月,有着一对狼耳的女孩么?”
她猛地站起身,甚至来不及创造化身,而将本体借助埃达的网络,转瞬间送到白橡木宫的地底。巫师们看到她,惊慌失措地尝试施法,而她仅仅打了个响指,就将他们凝固在了当前的状态。
既然阿尔来了,就没必要杀掉这些人,女佣兵愉快地想。可降临身旁的另一个气息,阻止了她即将出口的问候。
“我说过,你太天真,九月。”缇娅娜举起手,指尖缠绕着冰冷的死亡,“再见了,谁让你是她的同伴呢。”
这刹那间,莉莉什么都没有去想。埃达的力量成为了本能,红焰从她四肢腾起,化作帘幕,包裹住青年全身。那是她吞噬一切的天赋——有形或无形,物质或能量……甚至于「死亡」的神力,也不例外。
玛尔的力量刺穿她的‘身躯’,带来一阵强烈的虚弱与疼痛。同一时刻,碧蓝光焰从缇娅娜的胸口绽放,将其吞没,数秒中内燃作一捧飞灰。残余的蓝色光芒仿佛找到主人,缓缓融入那片红幕,令她的虚弱感缓解了少许。
这是你杀死‘父亲’的手段,女佣兵心想,也是你应得的报偿。或许在玛尔眼中她还年幼,但孩子总会成长,也会学习的。
她收拢红焰,变回属于莉莉的身躯。阿尔冯斯眨眨眼睛望着她,欣喜的笑意漫过眉角,迅速扩散到整张面庞。莉莉咧开嘴,快步向前,一把抱住阿尔冯斯的手臂。
“汝总算来了,呆子,可知道咱等了汝多久呗?”她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暖,将相互对峙的‘老朋友’们,正在焚毁一切的哈特,乃至身体的沉重伤势都抛到脑后,“别担心,不管玛尔还是什么人,都别想从咱手中——”
话语戛然而止。
‘阿尔冯斯’微转身躯,左拳径直轰出,疾如雷电,重若金钢。沉闷声响自腹部炸裂,暴虐气劲沿着她的四肢百骸扩散,将途径的一切破坏殆尽。莉莉本能地打算反击,可接连两次的重伤使她反应迟缓,对方的肘击转瞬即至,打断了她呼唤「网络」的尝试,亦使得伤势更重了些许。
女佣兵喘着气,踉跄后退。她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以徒手作为武器,并拥有如此技艺,只可能是吉尔一人。至于对方如何伪装成阿尔冯斯,又是谁布下整个圈套,却没有思考的空闲。即使成为「埃达」的继任者,身处眼下,她仍全无还击之力。
吉尔没有丝毫留手。雷霆般的拳击切实摧毁着莉莉的身体,同时磨削着她的意志。坚逾钢铁的骨骼逐渐粉碎,修复躯体的神力也渐趋衰退。肌肉和内脏开始破裂,带来更猛烈的痛苦与眩晕。背部似乎触到墙壁,她转了个方向后退,却无法避开对方的追击。
意识渐渐远去,时间仿佛被拉长数倍,一幅幅图景从眼前闪过,有些她记得来龙去脉,另一些则早已忘却。恍惚间,她看到自己躺在床上,而费米尔·斯塔克正推开房门,朝她走来——
那是深埋于灵魂当中的记忆。即使陷入昏迷,它仍然忠实地观察并记录着周围的一切。好像有谁告诉过她……那些记忆通常无法被当事人感知,除非灵魂与躯体的联结变得十分微弱——用更通俗的话说,濒临死亡之时。
“汝第二次唤醒了吾。”声音如闷雷,在她的记忆中滚动,“汝有何愿望想要满足?”
黑袍的年轻巫师坐到她身边,将油灯放到床头的小柜上,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
“我要毁去九月原本的信念,代以她隐于心底的欲望。她将成为我的忠实盟友,一同将这片大陆带向毁灭。”
“汝将实现愿望。”声音愈发低沉,“这一次,汝打算付出何种代价?”
费米尔·斯塔克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呢喃。莉莉这一次听的清楚,男人仅仅说了一句话。
“对不起,九月。”
然后他背转过身,凝视着那盏漆黑的油灯,低沉、轻柔而缓慢的吐出字句。
“征服全大陆不过是傲慢的妄言,我们的努力亦以失败告终。她将死于曾经的友人之手,而我……则会失去她。”
“毁灭理想,毁灭同伴。”油灯的声音仿佛有些愉悦,“就让我亲眼见证,这一悲剧——”
莉莉忽然明白了全部。缇娅娜·维斯·玛尔没有骗她。
对于力量的渴求被油灯强化,加上梦境灌输给她的美妙景象,让她甘愿接受费米尔成为盟友。某种意义上,年轻巫师的做法并未改变,只不过这一次,牺牲的是她自己,而非‘母亲’和她的故乡。
也没什么问题,莉莉心想。她成为埃达,体验过那份力量,还杀死了玛尔,如今不过是应有的代价。身体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唯一可惜的,是仍然未曾确认‘他’的安全。
耳边仿佛传来呼唤,那仅仅是臆想出的幻觉,女佣兵心想。
“不许,伤害,莉莉诺诺——”
她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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