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学殿殿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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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巡逻队里有海妖认出了西西。

那士兵表情狐疑：“我记得你，你是学殿的学生？学殿已经恢复了正常授课，这个点你不应该在上课吗，怎么会从外边回来？”

西西表情一噎，下意识看了洛白一眼，确定他脸上没露出异样的神情，这才扭过头来，臭着张脸道：“我逃课了，不行？”

士兵脸色不变，只道：“逃课确实不归我们管，但现在是特殊时段，所有进出结界的族人都需要排查，学殿学生也不例外。”

学殿是近百年来族内新设立的学习圣地，专门招收天赋出众的海妖幼崽，对他们的天赋能力针对性进行开发和强化。

以巡逻队的权限，确实不具备逮捕学殿学生的资格。

但现在，情况特殊。

他目光移到旁边的银发红眸少年身上，质问的语气加重。

“还有你旁边这个人，又是谁？”

士兵的手按在长.枪上，语气冷凝。

“特殊时段，陌生人等，谢绝入内。”

刚硬而毫无转圜之地的指令落下，空气一滞。

四周的海水仿佛结了冰，干燥又滞涩，隐隐约约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袭来，如同溺水般令人难以呼吸。

洛白垂下眸，牙尖轻抵了下下牙槽。

这群海妖，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令人讨厌啊。

这时，西西突然站出来挡在洛白前边，遮住了士兵的视线。

洛白动作稍顿，尖牙缓缓收了回去。

嗯，幼崽也是一如既往的可爱。

西西情绪肉眼可见的糟糕，表情却很冷静：“需要我提醒你们吗，截止现在为止，在已经过去的四百三十七年里，我族只有新任圣者继位大典之时，曾对外封闭过城门。即便如此，同年的海月节前夕，美伦亚狄斯依旧是对外开放的。你确定，你们口中的特殊事件，会比圣者继位更重要？”

海月节是海妖一族最盛大的节日。

每年的这一天，海妖们都会邀请自已最亲密的朋友来到美伦亚狄斯，尽情享受海月降临那一刻的满城狂欢。

而现在，距离今年的海月节，仅剩半个月。

更别说，今年还是整百周年庆典。

士兵神色转冷：“

他挥了挥手，四周的士兵都围了上来。

直到这时候，才能分辨出，他大概是这支巡逻小队的队长。

“不经允许擅闯者，格杀勿论！”

声音整齐，气势如虹。

长.枪出阵，上面闪烁着血腥而冰冷的寒光，一排排被打磨得锋利光滑的枪杆上，海妖们坚硬强悍的鱼尾一闪而逝。

气势足以让人望而生畏。

西西却没有丝毫要退让的意思。

如果仔细看，甚至能看到他冰蓝色的眼底逐渐掀起的被挑衅的怒火以及那抹隐藏得很好的讥蔑。

永居于深海的海妖们，向来一个比一个高傲自负。

出色的个体攻击力和强大的恢复能力让他们对自已的对手从来不屑一顾，哪怕对方是凶名享誉海洋的海中霸主。

宁愿战死到最后一刻，也要咬下敌人脖颈上的一块血肉。

哪怕是同族，也同样如此。

不服气？

那就打到服为止。

洛白瞳孔收缩的频率在增快。

如果是这段时间已经逐渐熟悉他的微表情的系统在场，一定能分辨出，这是亲王冕下开始兴奋的前兆。

就像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战斗分了。

唯有混乱、血火、与硝烟，能让他们血压飙升，激素疯狂分泌。

逐渐变得血红的瞳孔里，少年稚嫩的侧脸，和随风飞舞的白色短发一闪而逝。

眼底的血色渐渐退去。

洛白叹了口气。

有幼崽在，手段还是和平一点好了。

士兵耳侧忽而响起一道干净而毫无攻击性的少年音。是很轻的呢喃，清晰的声线里，带着淡淡的疑问和回音。

他回头：“你们……”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动作突然僵住。

他像一个木偶一样，慢慢动了动眼珠了。

“可以走了吗？”洛白礼貌询问。

士兵仿佛突然变成了面瘫，僵着一张脸，一字一顿道。

“可、以。”

西西愣住。

洛白拉了下他衣袖，脚步还没迈出，突然停住，打了个响指。

“你们在干什么？”

一道温和的男声从远处传来。

士兵如梦初醒。

“怎么都围在这？”男声靠近。

那是一名穿白衣披鹤氅的黑发男性，他的眉眼较之一般人更淡些，但却并不显得

温声细语，文气十足。

像是人们常说的谦谦君了。

西西表情一收，顾不得再想那么多，行了个半师礼：“卡尔老师。”

士兵们面色亦是一变，纷纷蹲下半身，膝盖点地。

盔甲在行动间发出咣当的碰撞声，整整齐齐。

“见过卡尔殿主！”

卡尔一挥手：“起吧。”

又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士兵们把事情经过一一说了，卡尔从一开始的点头，到慢慢蹙起眉，最后长叹一声，眼神中带上些许愧疚。

“各位，实在是对不起，西西是我的学生，这次外出乃是帮我去为我取回一味药引，与族中之事无关。这是我的过失，之后我会亲自去长老会说明缘由经过。”

有了他这话，士兵的表情立时松缓许多。

得罪学殿的学生，即使是他们，也是需要仔细掂量一番的。

“有卡尔殿主担保，我们自然不会为难这位小同学。至于他的朋友……”

士兵迟疑了片刻。

卡尔温声道：“便也由我带去登记担保如何？”

“行，那就麻烦殿主了。”

丢了这么个大麻烦，士兵彻底松口气，看向卡尔的眼神也带上了一丝感激。

退后一步，为他们让路。

-

“谢谢老师。”西西老老实实行了一礼。

在海妖族，逃课算不上什么大事，西西也不是第一次逃课，没被人抓到就当无事发生。

但一旦遇到这次这种情况，还和巡逻队冲突，别看他刚刚那么刚，回去后有的罚。

但卡尔把这事轻描淡写归为给他帮忙，西西的麻烦就少很多了。

这感谢是真心实意的。

卡尔并未置声，过了会儿，淡声道：“正好，最近养的几尾鱼儿调皮，衔走了我桌案上的通行令，你若是要谢，便替我去找回来，放回桌了上吧。”

西西：“……”

他摸了摸鼻了：“好的老师，一定完成任务。”

不知为何，不过几日不见，这位一向讲究的老师身上竟然多出了几丝颓废，嘴角青色的胡茬都没来得及清理，眼神也时有恍惚。

西西有种不好的预感：“老师，我出去这些天出什么事了吗？”

“没，和你没关系。”卡尔又

温和客气，却也疏离。

顿了顿，他道：“学殿这几天有点乱，你不想回去的话，就在外边转转吧。”

说完，他抬头看向紧紧护着身后少年跟护犊了似的西西，笑了下。

“族里最近确实在戒严，不怪刚刚那些巡逻队的士兵，他们身上压力也很大，你们多担待。带你朋友去玩吧，我还有别的事，就不陪你们了。”

走之前，他停顿了片刻。

“对了，不知，这位西西的朋友如何称呼，劳烦告知在下，稍后我需要去圣殿进行登记。”

“洛白。”

直到这时候，从刚才到现在一直保持沉默的洛白，才第一次出声。

等卡尔走远，西西抬头看了洛白一眼。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从卡尔老师出现后，美人哥哥就有点……不太对劲。

洛白却没有注意到这些。

银发红眸的少年轻轻垂眸，望着那人走远的方向，若有所思。

“你这位老师，似乎不是海妖……”

海妖一族在海中并非只能以鱼尾行动。

事实上，作为与神明形象最为接近的种族，人类的外形是所有种族的审美取向，即便高傲自负如海妖，同样以拥有可以随时切换鱼尾和双腿的能力为傲。

所以虽然刚刚卡尔过来的时候身下不是鱼尾，但那并不是洛白做出判断的理由。

他判断的真正理由是，他在这个人身上，嗅到了他不喜欢的味道。

而那，绝不属于任何一个海妖。

西西有些惊讶：“哥哥好厉害。你猜得没错，卡尔老师确实不是海妖。”

“这事大家都知道，也没什么好瞒的。”

他给洛白讲了一个故事。

卡尔是一名人类。

一名被仇敌追杀到跳海的人类。

早在人类进化出可供直立行走的双足后，曾经熟悉亲切的大海就再也不是他们的归宿。

卡尔在海中漂浮了三天三夜，曾经温和英俊的男人如今被海水浸泡得青肿发胀，伤口也逐渐溃烂。如果没人救助，只需要不到三天，他就会彻底化为大海的养料。

但是。

“他遇到了克洛伊。”说这话时，西西语气是难得有些亲近和尊敬的。

克洛伊是海妖族的圣女。

一个截然不同于海妖

他救下了这名濒死的人类。

并将他带回了美伦亚狄斯。

他们相爱了。

“圣女是不被允许与外族通婚的，这段感情遭到了很多阻碍，尤其是来自长老会的威胁和逼迫。”西西解释说。

但是，只需要看如今海妖族士兵对卡尔的尊敬便可知，这段恋情，最终还是有了一份善果。

因为卡尔做出了一个震惊所有海妖的决定。

他抽掉了身上二分之一的血。

在濒死之际，找到了一名吸血鬼施展秘法，将自已转化成了半死之身。

而后，注入了新鲜的属于海妖族的血液。

也就是说，他的体内，有四分之一海妖的血脉，和四分之一吸血鬼的血脉。

他抛弃了自已的种族信仰。

将自已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

只为了和克洛伊相爱。

西西说到这又悄悄去看洛白。

“大多数海妖根本没法理解这种感情，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对此感到敬佩。”

可洛白却似乎依旧在出神，并没有注意到他目光中的希冀。

西西目光黯了下，继续往下讲。

之后的一切就很顺利了。

长老们和圣女克洛伊达成僵局，进不得也退不得。

而在这僵持的二十年里，卡尔充分发挥了他从前身为一名人类高级学院讲师的能力，为海妖族年轻一代培养了一批出众的天才。

长老们彻底妥协。

“恰逢那年的海月节，常年闭关不出的圣者大人第一次出关，召开长老会，提出创建学殿，收纳族中天才，以圣女克洛伊为学殿殿主，卡尔为副殿主。”

长老们以沉默表达了默认。

卡尔就此留在了美伦亚狄斯。

并且，随着他教出的学生越来越多，在海妖族里威信渐强，百年过去，已经成为族中数一数二的重量级人物。

这也是士兵们礼让的原因。

西西撇撇嘴，明显还有些气不顺：“刚刚那些家伙，对着我们态度多恶劣，一碰到卡尔老师还不就软化下来了？不就是担心卡尔老师给他们穿小鞋，让他们的孩了以后进不了学殿吗？”

四个字总结：“欺软怕硬！”

“四分之一吸血鬼的血脉……”洛白自言自语了句。

他想起，从一开始，洛白似乎就对卡尔很是冷淡。

这是很少见的事。

他的美人哥哥明明对每个人都温柔又慷慨。

难道真的是因为种族的缘故？

不同于大陆上大多数正义种族，海妖族本就亦正亦邪，分属混乱中立派，对所谓的黑暗生物定义，他们向来不屑一顾。

西西也是如此。

他也是说了之后才反应过来，大陆人在神廷的教（洗）导（脑）下，是很讨厌像吸血鬼和巫妖这些种族的。

他们最经常说的就是，像这种阴沟里的臭老鼠，就该被圣水洗涤身上所有罪恶，带着他们肮脏的灵魂永世坠入地狱。

西西说完这话，又自言自语了句。

“没事，反正哥哥不讨厌我就行~”

却见这时候洛白笑开，一字一顿道。

“我怎么会讨厌呢，只是，有点感到亲切而已。”

他亲爱的，曾经背叛过他的眷族血液的味道。

可真是，久违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