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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聚财恭恭敬敬地将一本帐薄呈给了萧绰。
“托娘娘的福,今年这一年,却是一帆风顺,得利五十二万贯,除却先前娘娘调用的四十万贯之外,还节余了十二万贯。”
“那来的节余,这不还要给卢家他们这几家分红吗?只怕还不够吧?”萧绰道。
“小人跟卢家他们说过此事,他们说,现在不急着分红,权当作他们再增加些股本了!”孙聚财笑道“他们还是很有眼色的,知道娘娘现在正需要用钱。我也跟他们说了,增加股本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但在禄合盛里的份额却是不能增加的。”
“他们倒还真不在乎这几个钱!”萧绰却是笑了起来“现在卖我这个情份,是期望着以后我能给他们更大的回报呢!也罢,属珊军年后要再扩充一个营,你回去告诉卢家,这个营将,让他们推荐吧!”
“是!”孙聚财连连点头,“能加入属珊军,那可真是他们卢家的福分。”
“今年一年,你也辛苦了,回头禄合盛里的伙计、掌柜、护卫,都要好好地赏赐,让他们过个好年,不能寒了这些人的心,他们风里来雨里去,挣得是几个辛苦钱,万万不能克扣。”萧绰叮嘱道。“我这里赏他们的钱是没有的,你走的时候,带一些茶回去吧,都是从南边来的好东西,不多,每个人总是分给几两的,是我的一点心意,告诉他们,还熬上一段时间,好日子在后头呢!”
“只怕他们得了这些茶,却是舍不得喝,定是要放到家里贡起来的!”孙聚财笑道“这可比赏他们钱更让他们有面儿呢,在这临潢府,又有多少人能得到娘娘您的赏赐呢!”
萧绰一笑,身子往后靠了靠,宫女赶紧走过来,往她的腰后垫了一个软垫子,好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
“今年的利润主要是来自西北,明年只怕就没有这么高的利润了。”萧绰沉吟着道“明年得把河北路、河东路那边重点经营起来。”
“河东路我们倒是一直在做,但河北路马兴却把控得极严,很难把生意做大。”
“那就重点经营河东路、陕西路,然后透过这两地往内里走,要说有钱,宋人可比大辽、西军有钱多了。”萧绰点头道“另外,河北路那里,主要去走王俊的路子。”
“娘娘,王俊比他们更难说服。”孙聚财摇头道“他曾经是大郎的部属,现在整日里是战战兢兢,小心无比,其实如果不是马兴力主用他,郑雄也还算信任他,他早就呆不下去了。”
萧绰微笑着道“所以要主攻他啊!这个人过去曾经是大哥的副将,能力可见一斑,在军事上的造诣,只怕比郑雄还要更上一层楼。马兴为什么要用他,还不是看中了他在军事上的才能。”
“这倒是,在陕西路,李度折戟,张超战死,倒是王俊全身而退,可见此人的确是有真本事的。娘娘的意思是……”
“这个人在河北路上替马兴练兵,对我们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萧绰淡淡地道“他谙熟大哥的统兵练兵之法,那里头有很多的法子,都是我二哥和大哥他们反复地商量实践得出来的,如果给他时间,说不定他就能在河北复制出又一支广锐军来。”
“所以不管我们成不成功,我们都要做出声势,甚至故意露出破绽来,让南边对他疑神疑鬼。”孙聚财道“如果能逼得他投奔我们,那可就太好了。”
“即便他不投我们,能把他赶走,也是不错的事情!”萧绰道。
“小人明白了,回去就来安排!”孙聚财道。
“马上要过年了,我却把孙淳又派了出去,这个年,孙淳孙朴都不能回家,你家可就冷清下来了。”
“能为娘娘效力、奔走,是他们的福分呢!”孙聚财连声道“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事情,小人哪里敢有半分怨言,这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吗?现在小人在临潢府可是极有面子的,便是那些契丹贵人,对我也是客客气气呢,还有好些人给我送礼,就指着我在您面前替他们美言几句呢!”
“可也没听你在我面前说起过他们。”萧绰笑道。
“没见过什么真有本事的,小人哪里敢让他们来污了娘娘您的眼。”孙聚财道“真要有本事的,小人自然会替娘娘拉拢。”
“也不尽然,人至察则无徒,你光收礼不办事,以后也就没人跟你打交道了,弄几个还过得去的,我来安排!”萧绰笑道“不指望他们能办多大事,但只要不坏事,也就可以了。我们现在啊,底子薄得很,能有人来投,便得给些好处,千金市马骨嘛。辽国这边与宋国那边也没多大差别,多得是有志不能得升,有才无处施展的人。”
“小人受教!”孙聚财笑道“您这么说,倒是让我想起来了西军那边的张元,那倒真是一个厉害人物,在西军,现在是仅次于大总管的存在呢!”
“像张元这样的人,是可遇而还可求的。”萧绰摇摇头“我倒也没有指望能笼络到这样的人才。”
“娘娘,大郎和二郎,真不会帮着娘娘您吗?”孙聚财迟疑了一下,小心地问道“咱们跟赵宋的官家有杀父杀母的破家之仇,大郎都举兵造反了,都杀了那么多宋军了,为什么就不能帮您呢?单凭大郎西军的实力,是打不过宋军的,但如果西军帮着娘娘您,那杀到汴梁,抓了赵宋官家,就没那难了。”
“他们跟我不一样啊!”萧绰微笑道“我呢,就只想着报仇雪恨,想着如何把赵琐那一大家子都给灭了,然后这天下怎么样,我才不管呢,可是大哥,二哥他们就不一样了,特别是二哥,在他还是一个书生的时候,就常常给我讲那些一套一套的大道理,他们,怎么可能帮着辽国灭了宋国呢!”
看着孙聚财不大理解的样子,知道这家伙脑子里装满得都是帮亲不帮理诸如此类的念头,便解释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啊?”孙聚财瞪大了眼睛看着萧绰。
“只有胜利的一方,才会对另一方表现出来最大的善意!”萧绰笑道“假如有一天,大哥二哥他们赢了,他们一定会以很包容的心态容纳契丹人,说上一句狄夷如中华,则中华之。反之,如果陛下赢了,大概率也会如此一般态度地包容南人。南院、北院不就是如此来的吗?但是你觉得,他们谁会觉得自己输呢?”
孙聚财怔了半晌,才道“大郎二郎也好,还是陛下也罢,都是当今天下英才,想让他们向对方认输,只怕是万万不能的。”
“对我而言,家就是一切,毁了我的家,便是毁了我的一切。可对我大哥二哥来说,除了家之外,还有天下,还有黎民,还有中华、狄夷!”萧绰有些伤感。“或者,这便是男人和女人的差别吧!”
孙聚财告辞走了。
屋里的宫女太监也被萧绰尽数全都赶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了萧绰孤零零的一个人。
坐在铜镜之前,萧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昔日的自己和今日的自己,还不到两年时间的差别,但似乎已经是两世为人了。
萧旖?
萧绰?
萧三妹抑或是萧燕燕?
萧绰猛然伸手,将铜镜倒扣了下来。
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任由外面的寒风夹杂着雪花扑打进来,落在脸庞之上,冰凉冰凉的。
今年特别冷,汴梁那边,现在的积雪也应当很厚了吧?
自己一定会回去的,一定会重回汴梁,以一个胜利者的身份。
自己一定会看到吞没了自己父母的那座宫城,在自己的眼前化为一片熊熊烈火最后燃成灰烬。
“娘娘,风寒,小心凤体啊!”
身后传来的声音把萧绰从思念之中惊醒了过来,擦去了脸上的泪水,揉了揉僵硬的脸庞,萧绰的脸上浮起了一层微笑,转过头来。
“王公公。”
来人,竟然是耶律俊身边的大太监王继恩。
走到书案边,萧绰从下面的抽屉里拉出一封信件,递给了王继恩。
“那些钱都给你送过去了,不过春上的时候,你的一个堂兄去服徭役,没能回去。”萧绰道“现在河北路上马兴拼命地修城防,修城堡,那边的百姓负担极重。不过这一次送过去的钱不少,以后他们能用钱来解决诸如此类的问题。”
“他们不知道我还活着吧?”王继恩叹了一口气。
“没说,找了另一些托辞,他们也缺钱,也没有多问,以后商队过去,我会让他们定时送钱过去的。”萧绰道。
“多谢娘娘,快三十年了,要不是您,我哪里还能找得着家人?”王继恩抹了一把眼泪。
“真的不让他们知道你还活着吗?”
王继恩摇头“像我这样的人,就不要去辱没祖宗了。真让他们知道了我现在的样子,只会平添笑柄,让人笑话。”
“再等等,再过些年头,我们堂堂正正的回去,堂堂正正的站在他们面前。”萧绰道。
王继恩苦笑了几声,道“娘娘,陛下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几乎每天都在咳嗽,胃口也不好。天气一凉,便更加重了,偶尔还会咳血。几个太医看过之后,都是束手无策。太医说内腑受了伤,动了根本,只能静养,慢慢地休养生息,可陛下那里能是静养的性子?”
萧绰点了点头,“你回去再多劝谏一下,陛下这个身体,还弄什么四时捺钵呢?”
“娘娘都劝不动的事情,我哪里敢多言!再说这是国家大事,我就更不敢插嘴了!”
“也是,陛下已经下了决心的事情,谁也改不了,四时捺钵这件事情,又关乎到我们大辽接下来的国是,他必然是要全力以赴的,你啊,跟在他身边,好生照顾他,有什么事情,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萧绰目光闪动,看着王继恩道。
“是!”王继恩低声道。
王继恩对于萧绰来说,完全是一个意外的收获。
三十年前,辽军侵入河北诸地,大肆劫掠,当时还不到十岁的王继恩被掠入到了辽地,又因为长相俊逸清秀被直接与另外百多个少男少女一起送入宫中,女子做了宫女,男子便净身做了太监,然后他又被赐给了耶律俊,成为了贴身服坐耶律俊的小太监。
三十年过去了,当年的懵懂小儿已经成为了皇帝身边最为得宠的大太监。如果说把耶律俊最为信任的人摆上一个序,王继恩绝对能排进前五。
当萧绰知晓了这件事情,让孙聚财派出人去寻找王继恩在河北路上是否还有亲人,本来只不过是去尝试一下看看,却不想真还让孙聚财给找着了。
王家当年在河北路上也算是耕读传家,如今却是早已经没落了,日子过得并不算好。
消息传回来,王继恩大哭一场,对萧绰却也是从此感恩戴德。只不过王继恩却也拒绝了萧绰要把他们都接来临潢府的提议,只是愿意送些银钱回去。
宋辽两边对峙百年,辽人打过去,劫掠一番,让宋地边境之上的百姓家破人亡。而当宋军强盛之时,却也是四处出击,不少辽人也是被抢了回去卖为奴隶,这样的事情,对于边境上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但像王继恩这样身份的人,能一路走到现在,却也的确是一个异数。
结下了这个善缘,却是使得萧绰在耶律俊身边结结实实地有了一个自己人,那边有什么事情,萧绰这里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到现在为止,萧绰从来没有要求王继恩为自己做什么事情,但有些事情,本来就不用明言,一切都是心照不宣罢了。
耶律俊要恢复四时捺钵,也是不得不去做的事情,辽国疆域太广,四时捺钵其实也是一个威慑四方的举动,顺便也能把一些不服气的顺手便给铲了。
对于萧绰来说,耶律俊离开临潢府,也可以让她放开手来做一些事情。
皇帝巡视四方,皇后坐镇都城,一切似乎都是珠联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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