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珹王顾偃的那场风波还未停息,端王顾伸又忽然害了急病。

王府中人入宫回报说端王顾伸当晚与自己的皇子少师崔崇见了一面,又独自一人在小书房里睡了一夜。

次日清晨便犹如失心疯一般,哭着喊着砸自己的双腿,直说自己被人所害。

君王与淑妃同驾出宫到了端王府上,病榻上的顾伸双眼都离神了,就连君王叫着也不答应了。

宫中太医与府中坐诊的郎中一齐诊脉,查出来的结果十分一致。

端王除了有些急火攻心外一切正常,双腿更是久病沉珂,已经许久都不能走动了。

也不知他这被害之论是从何说起的。

正在众人百思不得其解之时,端王妃在一旁拿着手帕拭着眼泪道:“昨夜只有崔大人一人来过,也不知是崔大人给殿下说了什么还是看了什么,殿下晨起就是这个样子了。”

靠在榻上颓唐不语的顾伸忽然间惊起身子,一把抓住了身边君王的胳膊,连连摇头道:“不是,父皇,不是崔少师...不是他...”

君王被顾伸的反常之举吓了一跳,心中反倒愈发怀疑起了崔崇其人。

当着顾伸的面安抚了顾伸几句,让他好生修养。又将宫中的太医留下了两个,这才稍稍安心的随淑妃回宫去了。

君王一行离开王府后,王妃高氏坐在端王榻边,抬手想与顾伸擦擦脸上的汗珠。谁知刚伸了手,便被顾伸嫌恶的拦开了:“你,为什么要与父皇说那种话?你明知道与他无关!”

“臣妾说的是事实啊,昨夜确实只有崔大人一个人和殿下说话的。臣妾怎么知道这件事与谁有关,又与谁无关的?”高氏收回手,起身立在顾伸身边:“殿下,您可是冤枉臣妾了。”

“你...你是故意的...你知不知道你会害死他的!”顾伸咬牙切齿的指着高氏,如果不是他此时不能挪动,只怕他早已站起来将高氏掐个半死了。

“臣妾是故意的又怎样?殿下,自臣妾嫁过来您就没正眼看过臣妾一眼。您要是当真觉得容不下臣妾,您就干脆回明了陛下,说您不喜欢臣妾。可您又舍不得,舍不得臣妾的母

族在朝中的那点地位。”高氏端端正正的站在顾伸面前,理了理梳得一丝不苟的鬓发:“既然您舍不得臣妾,那总要做个样子给外人看看。同样都是王妃,宁王妃过的什么日子?臣妾又过的什么日子?臣妾也是爹娘兄姐宠出来的宝贝,凭什么臣妾要过得这般凄惨!”

“就算如此,那你该恨的人也是本王!与檀卿有何相干!”顾伸勉强的掀开身上的棉被,伸手重重的捶打着木制的床帮。

“檀卿,听听您叫的有多亲近啊。您同那位崔大人在这王府的小书房里暗行苟且之事,以为臣妾不知道么?事到如今臣妾没有把这话在陛下和淑妃娘娘面前回明了,已经很给殿下面子了!臣妾若是真想要他的命,就该告诉陛下崔大人是怎么勾着您宽衣解带,再跟您滚到一个被窝子里去的!”

“滚!你给我滚!”顾伸咆哮着拿起手边的枕头,一把朝高氏砸了过去,因为力气太大导致他整个人都跌在地上。

高氏冷冰冰的看人一眼,没有任何将人扶起的动作,直接拂袖而去。

当天夜里,心存疑惑的君王顾鸿便直接将那个一直替自己的三皇子鞍前马后的监察御史崔崇投入了刑部的诏狱之中。

这一查不要紧,非但没有查出自己这位三皇子是怎么病的,反而查到了崔崇手上扣着的那几个关于珹王顾偃的人证物证来。

珹王顾偃借着公主出嫁的名义贪敛财物,为了表功上奏私加商税,再加上今时今日勾结户部贩冰牟利,联合臣署欺上瞒下的罪名。这些事一旦撂到前朝之上,珹王顾偃必死无疑。若是他这个做君父的执意要保全儿子,必然会落个千古昏君的骂名。

作为君父,他知道顾偃与顾伸这两个年纪相当的孩子一直在前朝不和。这几年两个人明里暗里的较劲,都是为了在自己面前争几句夸奖在前朝站稳脚跟。

顾伸自幼体弱,双腿残疾,六根不全之人本是不能继位的。除非君王膝下只剩下他这一个儿子。

他不敢想象,他这个平日里看起来有些唯诺的三皇子是不是当真有这个心思,要除掉他所有的兄弟?

君王越想越后怕,索性下旨

重刑严审崔崇。

其实无论那个崔崇招认与否,他从今往后都不会再重用顾伸。严审崔崇只是为了给顾伸一个警醒,让他明白他这个做父亲的并不偏向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戕害手足这样的心思一旦动了,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至于珹王顾偃,这个孩子自小便是在韩明与韩氏的教养之下长大。他打着公主大婚之名征敛财物时才不过十七岁,才临朝不到一年的孩子哪里懂得这些。能纵容乃至怂恿他干的出这种事的只有那个他一手扶持起来的宰相韩明了,今日顾偃之罪他可以念及父子之情宽恕,可韩明这个人,是断断不能再留了。

于是君王以仁德为名下旨,将那些受了骗的举子都放回乡里,又准他们三年后可以再入恩科。珹王顾偃前朝挂职禁足王府思过,非有皇命不得外出。

崔崇在诏狱之中挨了九天九夜,险些被夹棍勒断了气也没招出一句话来。加上顾伸在他面前苦苦哀求,称自己当日只是梦魇攻心之症,没有任何人毒害,也没有被任何人算计。君王这才作罢,免了崔崇的官职让他回府修养。并将端王顾伸封为端亲王,赏赐紫金翟衣,以弥补他此生不能继位的缺憾。

自从处置了老三老四这两件事后,君王顾梁几乎没有一日睡过一个好觉,时常多梦盗汗,神思倦怠。唯有听了南曦公子奏琴,才能勉强入睡。

君王睡眠不安,脾气也比往日暴躁,几乎每日上朝都会有一两个臣子因为言语不当而惹祸上身的。

渐渐的,那些混惯了官场的老油条们都品出了味道,连日来被君王处置的臣子,大多都是忠勤宰辅韩明的嫡系。

虽说珹王顾偃亲王之身尚在,可在前朝已经挂了闲职,又禁足王府思过,不能牵涉朝局。韩贵妃在后宫也依旧管着宫务,可有一半的事情都要与丽妃淑妃两人商量着办了。

众人都明白,那位在朝堂之上纵横将近二十年的宰辅韩明终于要大势已去了。

同年九月,前朝关乎两位亲王的大事渐渐冷熄之时。战王顾修带着十二颗突厥部落首领的人头从边关归来。

在顾修与韩墨初改制的战甲,盾牌,强

弩,战车的武装之下。国朝的军队犹如一柄穿胸的利剑插入了突厥境内,摧枯拉朽一般冲破了那些突厥夷人的防线。趁着连天的暴雨发起总攻,直接将联军十二部的首领全部斩杀,算是报了这许多年来的边患之仇。

这一战,顾修领兵斩首一万两千余级,俘虏近五万人。直接将大周国朝的版图推到了罗刹国重要的边境城市之前。

因此顾修此番归来不光带回了突厥人的降书,还带回了大批罗刹女王赠送的礼物。

君王不禁喜出望外,当即下旨犒赏三军。又额外赏赐了顾修一顶金冠,还有一身战甲。并恩准他在京中夸官三日,受万民恭贺之礼。

退朝后,顾修于侧殿与君王交接虎符。交接完毕后,顾修忽然压低声音,与君王请求道:“夸官□□之事,能不能让六哥替儿臣去?”

“嗯?这是为何?”

“儿臣...”顾修那张常年端正的脸上,骤然蒙了些局促:“儿臣,臊的慌。”

君王顾鸿被顾修一句话逗得直接笑出声来,已经憋闷了多半年的君王终于再一次展颜笑开。身边所有跟随服侍之人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这有什么臊的?这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殊荣,你怎么反倒往外推呢?”

“父皇,儿臣只是打了场胜仗,也不是什么奇功。夸官□□,儿臣总觉得受之有愧。”顾修正声言道:“父皇,儿臣当真受不惯。”

“罢了罢了,你不想去便不去吧。”君王顾鸿端着君父的矜持,忍着笑意道:“那你说,你想要些什么?”

“儿臣,想...”顾修看了眼那身威风凛凛的战甲,鼓起勇气道:“想现在就把这身新甲换上,去...去给长姐看看...”

顾鸿闻言,心口如暖水化冰一般柔软了一下。

十九岁的顾修,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在这个孩子眼里,什么军功殊荣,什么王权富贵,都比不上亲眷之情。在这个孩子眼里他似乎不是也君王,只是一个对他抱有期许的父亲。

“好,你现在就把这身新甲换上吧。”顾鸿拍了拍顾修的肩膀,也不知是顾修的个子又长高了,还是因为他年纪大

了腰背挺不直了,他总觉得顾修已经比他高了:“出宫时骑马要慢些跑。”

“是,儿臣多谢父皇。”

顾修换了全新的甲胄从侧殿离宫,全新的战甲给一向英武俊朗的顾修更加平添了几分凛凛的威风。

“崔尚,你说朕的儿子生的如何?”顾鸿面带欣然的指着顾修远去的背影。

“战王殿下乃是龙驹凤雏,真如陛下当年一般。”老太监崔尚端着拂尘陪笑道:“老奴伺候了陛下将近四十年,战王殿下确实是这宫中最体面的殿下了。”

“那是自然。”顾鸿把后面想说的那句话憋在了心里,顾修自然是这几个儿子里最体面的那个。

因为那是他和云瑶的孩子。

三十多年前,他在春猎之上第一次见到了云瑶。

那天,他那些出身高贵的兄弟们欺负他,抢了他的箭袋。正在茫然无措的时候,一个红衣少女纵马而来,将自己背上的箭袋扔给了他。

“给,用我的吧。”

少女那张明媚的笑脸,比朝阳还要明艳动人。

他就那么站在原地抱着怀中的箭袋,看着少女远去的背影,一动不动的发愣。

箭袋上那股悠然的暖香,他时到今日都还记得。

那大约,是他这一生中最美好的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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