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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准许,马静好欢喜地连连点头,脸颊红扑扑的,整个人都透着少女的娇憨可爱。
算起来马静好比井甘大一岁,今年已经十七,正是说人家的时候,再等下去就要错过最好的年纪了。
大姨一家突然来京城,想必日后是要在京城给她找夫婿的吧。
“大姨这次来京城不知是来走亲戚,还是有何打算?”
井甘如今是一家之主,她问这些事并不算失礼。
她早不是那些依靠父兄的柔弱闺阁少女,她支撑着整个井家,掌控着整个井家未来,是当家做主的人,一切大小事都要经她意见。
马文飞如今在这个外甥女面前已然没了曾经的傲慢和高人一等。
这个外甥女强大的太过迅速,也太过厉害,甚至以女子之身在朝堂上立足。
他一个小小秀才相公,在官老爷面前,只有俯首回话的份。
“我如今也算看明白了,我就不是那科举的料,考了半辈子都没个苗头。这些年为供我科举,大妮、我娘、我俩姑娘,一家子人都过得辛苦、拮据。特别是大妮,又要照顾家里,又要操劳挣钱,我亏欠她太多。”
马文飞一脸心疼愧疚地拍了拍孙大妮的手背,视线扫了一桌子晚辈一眼,眼底有压抑的难堪一闪而过,很快被掩藏了下去。
他吐了口气,继续道,“这些年是我拖累了家里,如今我也想通了,日后定不会让妻儿再为我受苦。你们日后安生在家绣绣花、串串门就行了,养家的事有我。”
他揉了一下女儿的脑袋,目光温柔,好一副慈父画面。
井甘心头还在感叹,几月不见这清高姨父还知道自我检讨了,倒是长进了不少。
然而紧接着,井甘就被打了脸。
“我虽不才,好歹也是识文断字的读书人,又有这么能干的外甥女帮衬,等进了径海藏书阁,尽心辅佐小甘管理藏书阁,何愁日后过得不好?”
井甘心里的感叹瞬间转为呵呵,果然,人不是那么容易变得。
搞半天他在那煽情那么久,是在这等着。
孙小娟也听出了马文飞的别有用心,脸色渐渐淡了下来。
她问道,“姐夫想要进径海藏书阁?”
马文飞挺直脊背,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道,“如今径海藏书阁刚刚起步,小甘一个小姑娘独木难支,我做姨父的自该给她帮忙。”
这话一说出来,当即收到了一大片鄙夷不屑的目光。
桌上的人除了井和听不懂,没一个傻子,他那点小九九谁看不出来。
求人就求人,还拉不下面子,往自己脸上贴金。
当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呢!
井长青一直是个情绪外露的人,毫不掩饰自己的讥讽,哼哼哼地不停嗤笑,把马文飞哼地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
孙大妮都看不下去马文飞那自以为是的样子,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直言道,“他是想进径海藏书阁,现在不是各处张贴皇榜招揽人才和学生嘛,我们就想着既然考不上科举,干脆来藏书阁试一试。我们家祖上几代都是农民,现在又只生了彤管、静好两个女儿,只要能被选上,三族内不得科举出仕的要求倒也能接受。若选不上……”
“这有什么选不上的,我可是小甘的姨父……”
孙大妮话没说完就被心里堵着气的马文飞打断了,孙大妮当即狠掐了一把他的胳膊,将他后面的话又堵了回去。
“不会说话就别说话,闭上你的嘴。”
马文飞一辈子都仗着自己是读书人居高临下,看不起人,这种折腰的事也从未干过,嘴巴说出的话更是讨嫌。
若非娶了孙大妮这么能干的媳妇,怕是家里日子早不知过成什么样了。
孙大妮难堪地讪讪一笑,看向井甘的眼神都有些尴尬。
她很清楚自家男人的斤两,肚子里没货却还心气高。
这种人若非出生富贵,必然是要经历诸多磋磨,吃够苦头的。
以前全部都是孙大妮护在他前头,帮衬着他,才养成他现在不仅看不清形势,还越发自大的性子。
若再继续这么不知好歹,没有眼力,日后若当真在京城里定下来,只会引来无数麻烦和危机。
京城遍布权贵,可不像留仙县那些小地方。
秀才在这里一文不值!
“今天进城时我都看到了,许多外地人都是奔着藏书阁来的,想必报名的人不少。小甘能被皇上委以重任,是全家人的福气,我这个当大姨的没大本事,但也绝不是那等拖你后腿的无赖亲戚,不会让你为难。你出息了,大姨脸上也沾光,以后和人聊天也有得牛吹。
文飞肚子有几滴墨水我清楚地很,我也没妄想他一定就能选得上,只想着让他去试试,也让他开开眼界,知道世上厉害的人千千万万,别把自己太当回事。”
孙大妮也不客气地埋汰了马文飞一把。
马文飞本就重脸面,当着众晚辈的面被媳妇奚落,面子很是过不去,怒哼一声,一拍屁股直接离席了。
马文飞走了,桌上的气氛反倒缓和了许多。
马静好垂着脑袋安安静静戳着碗里的米,脸色也如自己娘亲一样,又尴尬又卑微。
孙小娟安慰地无声握紧了姐姐的手,关切地问道,“你们是打定主意要在京城定居,就算入不了径海藏书阁?”
想着这些年马文飞无所作为,到现在还一副眼高于顶、不顶用的样子,孙大妮心头便是一阵苍凉。
孙大妮吸了下鼻子,倔强地仰着脸把眼中的泪水憋了回去。
“也不瞒你们说,秋闱时文飞自信满满,觉得自己这次必然会中,结果还是落榜了,他情绪激愤在贡院前大骂有内幕,将监考老师全都得罪了。我们实在呆不下去,这才来京城投奔你们。”
孙小娟闻言惊讶不已,“他也太胆大包天了些,气性不顺就随口大骂,也不为你们想想。”
孙大妮深呼一口气,无所谓般地挥了挥手,“我已经想好了,他若进不了藏书阁,就另寻路子让他找个挣钱活计,养家糊口,再不能像从前一样光顾着科举,家中万事不理。再加上我和静好,日子总能过下去,活人总不会被尿憋死了。”
“没错,只要人勤奋,到哪儿都能活。”
孙小娟不敢随意应承她什么,如今这个家是井甘做主,这种大事还需与井甘商量意见。
孙大妮也是个极大气的人,她直言不讳地请求井甘道,“我们初入京城人生地不熟,小甘认识的人多,还要请你帮大姨多留意着些。”
这种请求井甘从不推辞。
井甘一直坚持,亲戚之间应该互相帮助、互相扶持,有困难时帮一把,发达了也不忘前恩。
只要不是像吸血虫一样,贪婪、无休止地吸附着别人生存,她很愿帮助人。
“找活计的事大姨也不必太着急,你们刚来,先在府里休整休整,带静好在京城里玩一玩。有什么好差事我会帮你们留心着,日后再给你们寻一处合适的院子,有了安定的住处家才算真正安下了。”
孙大妮脸上笑开了花,“还是小甘有心。京城的宅子是不是特别贵啊,我们家就三口人,一进院子就够了,不知道是怎么个价位?”
井甘方才那话隐含了孙大妮一家日后想在京城定居,便要自己在外找宅子安家的意思,不可能让她们永久地住在府里。
孙大妮一家和井元菊母子不同,一家人齐齐整整的,又都有手有脚,足以自力更生。
井元菊实在太柔弱,刘佳也年龄小,没法支撑门庭,这才住在府里求庇护。
便是她们母子俩住府里也是自己负责花销,没有依赖井家。
孙大妮是个聪明人,本也没有这个想法,永远赖在妹妹家里,当即就顺着往下问。
井甘回答道,“京城的宅子是比县里贵,所以许多外地来的人都兴暂时租房,等日后情况好了再买宅子。大姨也不必着急,京城繁华机会多,只要用心,钱不难挣。我日后给大姨找了好活计,多挣了钱,很快便能在京城落下根。”
井甘对孙大妮这个大姨一直感观很好,勤劳朴实,有情有义,也识趣通透,懂分寸。
一顿接风宴因为马文飞的提前离席,吃得也算宾客尽欢。
之后孙大妮一家便在井府暂住了下来。
马文飞心气高地果真去藏书阁报名面试,结果还没面到井甘面前就被董莫离拒了。
马文飞脸面大失,当场就闹腾了起来,说自己是井大学士的姨父,整个径海藏书阁都由他外甥女管,居然敢拒收他!
马文飞闹事时好一副洋洋得意、狐假虎威的模样,当时院子里全是千里迢迢赶来面试的人,闻言都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任人唯亲这种丑闻放在任何一个官员身上都是极其不体面、甚至危险的事。
更何况井甘女子为官本就饱受争议,一直以来谨慎周到,不敢出错,马文飞却还主动将她名声踩在脚下。
董莫离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情况,刚开始都愣住了,但很快也沉静下来,厉声呵斥马文飞。
“你休得在此胡乱吵吵,损坏大学士声名。你无一技之长,亦无专长学术,确实不够资格入我径海藏书阁。”
“你,好,我记着你了,一个小小侍书也敢……”
“吵什么?”
马文飞正放狠话,井甘突然从办公主屋内走了出来。
满院的人头一次见到井大学士的真容,瞬间躁动起来,却也知礼地一一躬身行礼。
“见过井大学士。”
井甘穿着官服站在门口,头顶的青鸟冠肃然贵重,给人增添了稳重、威严的气场。
马文飞见到井甘心头就有些发怵,以前这个外甥女就很厉害,口头便宜都占不到,现在更是更上一层楼,全然不把他看在眼里。
这些时日在井府,他都是避着她走,不想和她打照面。
但他瞧瞧四下,这里人这么多,自己好歹是她嫡亲的姨父,众目睽睽下她还敢怒斥、顶撞长辈不成?
即便她是朝廷命官,到时也要落得个不尊长辈的名声。
想到此处,他的气势不由又足了起来。
他欢喜地唤了一声,“小甘……”
可后面的话还未出口,井甘已经开口道,“面试乃皇上钦准用以挑选入藏书阁人选,务必实事求是,选出真正的能人、优智者,切忌弄虚作假,否则呈到皇上面前,斩!姨父,方才我听到你和人理论,是出什么事了?”
井甘一番恐吓威胁,最后再反问马文飞一句。
马文飞早被她六亲不认的冷厉眼神骇住了,哪儿敢再说出方才的大逆不道之言,僵硬地摇了一下头。
“没、没什么,一点误会。我,我先回去了,你大姨还等我呢。”
井甘冲他亲和一笑,“好,顺便转告我娘一声,今晚我值夜,晚回去,晚膳别等我。”
“知、知道了。”
然后脚步虚浮地落荒而逃,不敢看周围人落在他身上鄙夷、嗤笑的眼神。
井甘收回目光扫视了院中众人一眼,“都忙自己的吧。”
转身便回了办公主屋。
房门一关上,院子里瞬间炸开了锅。
“井大学士竟这般有气场,方才吓死我了。”
有人唏嘘地拍胸脯,立马有人接话。
“可不是。果然,能被皇上任命为女官,不可能是简单人物。”
一青色长衫的男子啧啧道,“方才瞧那人气焰嚣张的模样,我还想女子就是女子,任人唯亲,结果没想到她如此凌厉,春风化雨般化解争端。”
“我瞧着她那姨父一脸发怵的模样,怕是觉得自己仗着身份藏书阁想进就进,结果却被自己外甥女威胁了。当时他那脸色果真是好看。”
“要真有本事,哪儿需要在这大喊大叫,井大学士一句话便让他进了。”
青色长衫的男子凑在几个人面前,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不过我听说,井大学士的一个弟弟一个外甥都进了藏书阁,没有面试。”
当即有个绑着灰色头巾的壮汉跳出来哼了一声,“她弟弟和外甥都是秀才,今年一个十四一个八岁。你们可见过八岁的秀才?放眼大熠都找不出第二个。井大学士的弟弟更是十二岁开始便在书院里当老师,你当他教得什么?算术、农物种植、畜牧养殖,人家会的东西多着呢。”
围在一起的几人惊讶地齐齐看向那壮汉,眼露怀疑。
“什么书院教这些?”
壮汉一脸骄傲地扬了扬下巴,“湘安留仙县的沧海书院,在湘安无人不知。”
“留仙县……”有人想起来道,“井大学士好像就是留仙县的人吧?”
壮汉瞧着众人询问的疑惑表情,嘴角勾起笑,“没错,沧海书院就是井大学士自掏腰包开设的,专门免费为穷苦人家的孩子传授实用知识。井大学士可是我们留仙县出了名的大善人。”
井甘破解天书、大熠第一女官等名声传播地整个大熠人尽皆知,开书院这些善举倒是被掩盖了光芒,没什么人知晓。
“所以别在那胡猜乱想,井家都是些有本事的聪明人,别以为谁都是走后门。”
壮汉痛痛快快教训了这些嚼舌根的人几句,潇洒地一扭头面试去了。
另一头的马文飞气鼓鼓地出了翰林院,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越想气儿越不顺。
他停下步子站在路边生闷气,意气地随意踹了一脚,没想到将一个招牌踹到在了地上。
砰地一声巨响,店里的人立马跑出来看。
马文飞吓了跳,下意识便脚底抹油地溜进人群里,只听到伙计的咒骂声越来越远。
他一口气跑了两条街,确定没人追上来才放心地松了口气,一抬头正瞧见马静好和孙娇娇两个丫头走进一家书铺。
两人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和两个护院,当真像两个大家小姐。
马文飞跟进了书铺,就听孙娇娇正跟书铺掌柜商谈着要出书。
马文飞伸长脖子往掌柜手中翻阅着的书页看去,却发现上面竟然全都是图画。
“这画的什么东西?”
马文飞突然出声,他声音很大,把前头的马静好和孙娇娇都吓了一跳。
马静好回过头来,有些惊喜,“诶,爹,您怎么也在这?”
“刚巧路过。这是娇娇画的?”
马文飞不客气地抽回了掌柜手里还未翻完的画册,随意翻了几页,嗤了一声。
“幼稚可笑,无神无蕴,无根无骨,这也叫画?我看是稚童涂鸦还差不多。”
孙娇娇最讨厌别人对她的画评头论足,还如此不客气地嘲讽,当即脸涨得通红。
她一把把画册抢回来,小心抚平画册上的褶皱,没好气地道,“别乱翻我东西,看不懂就说可笑,我看你才可笑。”
她毫不客气地回嗤了一声,将画册重新拿给掌柜。
马文飞在井甘那丫头手里吃了瘪,转头连这个臭丫头也不知尊敬,不给他好脸色。
井甘如今有本事不把他放在眼里便罢了,这个黄毛丫头也敢如此不敬,果然是缺乏教养,他这个当长辈的必须得给她点教训,否则日后更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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