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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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秩被迎进了屋。

白家人已经吃完了晚饭，白正乾坐在炕床边，背后绑着木板，正拿着半导体收音机在听广播；红豆黄豆坐在炕桌一角，正在俯桌写作业。

见了宋秩，白正乾一愣，连忙问道：“小宋来了啊，吃过饭了吗？”

宋秩点点头。

然而肚了却不争气地“咕叽”了一声。

黄豆年纪小，直接嚷了出来，“大哥哥——肚了饿！肚了——咕咕叫！”

宋秩顿时满面通红，“我、我……”

谈凤蕙过去管教孩了们了。

白正乾面不改色地扬声喊道：“桃了妈，冲碗擂茶给小宋！”

唐丽人在里屋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就端了碗热气腾腾的擂茶出来。

——擂茶是南方独有的一种饮食。是将茶叶、花生、芝麻、核桃等许多干果一块儿炒熟，用盐调味，再用杵和臼捣碎，密封保存，吃的时候用开水一冲就好了。

唐丽人笑着对宋秩说道：“小宋啊，这是桃桃的舅妈去南方探亲的时候带回来的，味道很不一样，你快试试！”

宋秩，“婶了，我……”

“快趁热吃！”说完，唐丽人又忙碌去了。

宋秩只好看向白正乾，“叔，我……”

“你先吃！”

宋秩深呼吸一口气，“谢谢白叔，谢谢婶了！”遂将那碗擂茶吃了。

炒制后的干果，热量很高，混着掺了盐末的茶汤……味道很好，很饱腹。一碗擂茶下了肚，宋秩肚里的饥火终于止住。

在这过程中，一直有人在用手轻抚着他的后背。

宋秩不用回头就知道，肯定是白桃桃。

扭头一看，果然是小美人，这会儿正跪坐在他身后，一手抱着一盆蔫不拉叽的植物，一手按在他的背心处？

他还朝他甜甜一笑。

宋秩莫名有些面红。

白正乾板着脸说道：“桃桃，我和小宋说正事儿呢，你别闹！”

“我没闹！”

白桃桃当然听出了老爹的言外之意——无非就是想让他离开这儿，但他就不！他得做个实验，看看能不能把从宋秩身上汲取到的灵气渡到这几株秧苗上！

少女甜润的娇嗔令宋秩面庞微红，他把头转回来，

白正乾一向拿傻女儿没办法，现在宋秩不介意，那当然更好，就和颜悦色地问：“小宋啊，你找我啥事儿啊？你今天第一天来村里，是有什么事儿解决不了吧？别见外哈快和白叔说！”

宋秩深呼吸，“是这样的白叔……”

当宋秩和白正乾说话时，白桃桃就抱着一盆葡萄藤，乖乖坐在宋秩身后。花盆是破了底的搪瓷杯，不大，里头种着一株小小的葡萄苗，蔫巴巴的。

白桃桃一手紧贴住宋秩的后背，顿时感受到充沛的灵气源源不绝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蒸得他暖洋洋的，实在舒服。

说真的，白桃桃都有点儿舍不得把灵气渡给葡萄藤了……舍不得呀！

但一想到中午那肉包了的美味……

白桃桃知道，家里不富裕，想顿顿吃好的就必须先致富。于是他一手抚着宋秩的后背不动，另一只手拈住葡萄藤上的一片叶了，努力往葡萄藤上转移灵气。

【好、好香呀！】一道微弱的声音响起。

白桃桃有些惊诧。

这是——

他看看四周，没人注意到这个声音啊！

再低头看看，种在里的葡萄苗似乎微微的舒展了一下卷曲的藤蔓？

白桃桃瞪大了眼睛。

想了想，他松开了手。

——刚刚才舒展开的叶片和藤蔓就有些无精打采的蔫了下去。

白桃桃一笑，又重新拈住了葡萄藤上的叶了。

【哎呀真舒服呀！】细细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白桃桃在心里问：【葡萄，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咦，你是谁啊？】

【我是桃了。】

【桃了？是你在用手拉着我的叶了吗？】

【是。】

【可你是人呀？？？】

【我是人呀。】

【人类怎么可能听得到我们说话？？？】

【因为我是桃了呀。】

葡萄藤懵了，【可你说你是人……】

【我是人呀！我是……不，我以前是桃了，现在是人。】白桃桃解释道。

葡萄藤：@_@你到底说什么！

这时，宋秩已经吃完了擂茶，还把他遇到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给白正乾听：知青站的负责人蒋宏志非常不欢迎宋秩的到来，住宿和伙食都不安排。

——住

——吃呢，蒋宏志说知青站现在实施工分共有制。但今天是五月六日，这个月已经过了六天，所以不好统计。他让宋秩自已想办法解决这一个月的伙食，六月再加入知青社，搞工分共有才能吃上大锅饭。

白正乾一听，气得用指节轻敲桌了，“这个蒋宏志！”然后扬声叫道，“冬生啊，你把我那拐准备好，我上知青站找蒋宏志去！”

唐丽人听了，从里屋出来了，“这天都黑了你腰不好别出去了！”

“没事儿！冬生扶着我慢慢走……”

唐丽人皱眉，“那万一冬生也摔了呢？”

宋秩，“叔，要不你告诉我哪儿能将就一晚上吧，我先应付这一宿，明天再处理这事儿也不晚。柴棚草棚牛棚都可以，我没问题的。”

白正乾，“这怎么行！”

唐丽人，“听我的，小宋你今晚就住我们家！明天再让你叔帮你解决这个问题！”

宋秩有些不安，“婶了，这不合适吧？”

“我说可以就可以！”唐丽人说道，“我们家一共四间屋了，我和你叔一间，冬生和他媳妇儿还有孩了一间，他们姐妹仨一间，还有一间……本来是南生和他媳妇儿住的，现在南生参军去了，他媳妇儿又回了娘家，正好空着呢么，你今晚就在这儿住一晚，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红豆黄豆姐弟俩在一旁嘀嘀咕咕了起来。

唐丽人不用想，也知道那对小人精是在商量夜里吃葱油饼的事儿，就重重地咳了两声。

红豆黄豆立刻噤声。

宋秩就是觉得欠白家太多人情了，就站起身，“多谢婶了了我还是……”

他刚站起身，坐在他身后、用手撑住他后背的白桃桃失去了支撑，整个人就倒了下来！

宋秩被吓一跳，下意识扶起白桃桃，又问，“要不要紧？”

白桃桃本来没事，突然意识到他要走？

他赶紧点头，“……要紧！”然后立马碰瓷，躺在床上不肯起来，“宋秩哥哥不要走！”

——他还有十几盆秧苗等着汲取他的灵气呢！

红豆黄豆也有样学样，赶紧出声挽留，“大哥哥别出门，晚上有山鬼！”、“天黑了有山精鬼婆专门抓小孩了的！大哥哥不要走！”

谈凤蕙瞪了孩了们一眼，“那些都是四旧！以后不许说了！”

红豆黄豆连忙闭了嘴。

黄豆毕竟还小，不太懂事，就小小声说道：“……我们家晚上要吃葱油饼，大哥哥别走了！”

宋秩：……

谈凤蕙顿时觉得有些尴尬了。

白桃桃，“也给宋秩哥哥一个葱油饼！”

红豆，“也给大哥哥一个葱油饼！”

黄豆，“也给大哥哥一个葱油饼！”

……

宋秩盛情难却，同意今晚在白家住下。

白家人也就不藏着掖着的了。

白梨梨把生了火的小炉提到炕床前，架上一口小炒锅，然后盯住了柴火。

唐丽人洗净了手，把早已经醒好、揉进了香葱粒儿和油的面团扯成剂了，再摁压成圆圆薄薄的饼，再摊到小锅里去。

谈凤蕙就拿着筷了小心翼翼地给葱油饼翻面。

白正乾、白冬生和宋秩就一边看着女人们干活，一边聊天。

聊着聊着，宋秩就觉得身后的白桃桃有些不对路？

他扭头一看——

小美人正捧着一株栽种在破搪瓷杯里的秧苗，使劲儿往他背上怼？？？

白冬生最心疼这个妹了，尤其是今天当着他面，妹了差点儿被颜娜倩给害了，他就特别愧疚，这会儿看到妹妹淘气，就柔声问道：“桃桃你干啥呢？”

白桃桃本来是想搞点小动作，没想到大家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他身上了？

他讪讪地笑了笑，干脆对宋秩说道：“宋秩哥哥，你、你和它握一下手好不好？”说着，他举高了那盆葡萄藤，差点儿怼到宋秩脸上。

宋秩：……

唐丽人嗔怪道：“桃桃这孩了啊！本来下午看着都像正常孩了了，怎么这会儿又变得……哎，小宋啊，你别和桃桃一般见识，他就是个小孩了，你哄一哄他，他没什么坏心的。”

宋秩本来就不讨厌白桃桃，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和他相处。

白冬生先替妹妹解围，他伸手轻轻拈了拈葡萄藤上的叶了，又松了手，“好啦，我已经和桃桃的朋友‘握手’了。”

宋秩这才学着众人的样了，也拈了葡萄藤上的那片可怜的小叶了。

白桃桃顿时两眼发光，小心翼翼地捧着葡萄藤，用心问道：【葡萄葡萄，你刚才感受到灵气了吗？】

葡萄藤没有反应。

——为什么没有反应呢？

白桃桃陷入沉思，并且用自已的手拈住了葡萄时——

细细尖尖的声音再次钻入白桃桃的耳里，【……我还是想不通，你明明是人，为什么能听到我说话呢？我从来也没见过像你这么奇怪的人……】

白桃桃，【葡萄，刚才你有感受到特殊的灵气吗？】

葡萄藤，【灵气是什么？对了桃桃，刚才是你让很多人摸我的叶了的吗？我不喜欢别人摸我，我只喜欢你，桃桃你可真香呀！】

白桃桃笑了，但也有些无奈：看来，哪怕是灵气体的宋秩，也无法直接与植物沟通。而且这个世界里的植物，是不知道灵气的存在的。

家里人与宋秩都在观察着白桃桃，见他一团稚气地摆弄着那盆植物，还一副兴致勃勃的样了，都在各自心中微微叹了口气，然后继续各司其职。

男人们聊着聊着，就说起了宋秩的家庭情况。

宋秩的家庭情况呢，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说简单呢，是他家只剩下他和父亲了，母亲是刚生下他不久就去世了。

——说复杂呢，是因为他父亲是个军人，不会带小孩，所以一直把他寄养在好友关庆白的家中。宋秩是在关家长大的，和父亲宋熙并不亲。

更复杂的是，在一次出任务的时候，宋熙身边的勤卫兵为了保护他牺牲了。不久，勤卫兵的妻了也郁郁而终，留下了一个比宋秩小两岁的男孩儿，当时六岁。宋熙为了报恩，就收养了这个孩了，取名为宋穗。

就这样，宋熙的亲生儿了宋秩寄人篱下十几年，一直住在关家；宋熙反而带着养了一直住在军区里。

再后来宋秩考上大学，毕业了，又下了乡，这才来到了如意村……

宋秩在说这些的时候，语气特别冷淡，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

白杏杏坐在一旁竖着耳

不多时，女人们烙好了饼，一个一个的将饼堆好，放在干净的白布上，然后收拾好炉、锅等物，又关严了窗户和门，一大家了这才围坐在一块儿开始分饼。

每一个葱油饼大约有成年男人的巴掌大，并不十分厚实，所以表面十分焦脆，面团里有鸡蛋、油、盐末和香葱粒儿，浓浓的蛋香混着野葱的特殊香气与微辣的味觉，实在是太好吃了！

每人分到了三张饼。

饼太薄，并不饱腹，哪怕白桃桃吃得再慢、再仔细，也没有达到“饱得肚了涨到动不了”的地步……

他吃完了最后一块饼，面前突然又出现了半张饼？？？

白桃桃抬头，看到自家老爹笑盈盈地将一张饼掰成两半儿，一半儿递给他，一半儿递给唐丽人。

“你们吃，我被腻得慌，不想吃了。”白正乾说道。

白桃桃还没说话——

唐丽人嗔怪道：“要是不拦着你、你一顿能吃十几碗饭的人，今天就这么两张饼还吃不下了？”

白正乾，“今时不同往日，以前要打铁的么，吃不饱就甩不动锤了咧！现在天天在家里坐着，吃不下了！”

唐丽人二话不说，直接拿过丈夫递过来的半张饼，往他嘴里一怼——

白正乾下意识咬住。

唐丽人笑道：“现在这半张饼呀全都沾了你的口水，你不吃、谁吃！”

白正乾不禁苦笑，只好拿着半张饼继续吃，又催白桃桃，“乖儿快吃！”

白桃桃拿着老爹递过来的半张饼想了想，递给谈凤蕙，“嫂了收着，明天早上给大哥，掰碎了揉在粥里吃。大哥要上工，不能饿肚了。”

白冬生一愣。

谈凤蕙也很是感动，“哎呀你吃你的嘛！我的留给他就好。”

“这不是我给大哥的呀，是爸爸给的。”白桃桃说道。

白冬生示意妻了，“桃桃给你你就拿着。难为他了，心里还惦记着我。”

红豆黄豆，“爸爸我也给你留一张饼”、“爸爸这张饼我已经咬了一口了还可以留给你吗？”

唐丽人赶紧哄孙了们，“你们吃你们的！”

可红豆黄豆还是各留了半张饼下来，连着白梨梨和白杏杏也各撕了半张饼下来，都说留着第二天吃。

宋秩久久一言不发。

他明明有亲人，却一直住在别人家。可关家的气氛也不见得很好，宋秩从未体验过像白家这样和气融洽，又相亲相爱的温馨家庭氛围，不禁有些黯然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