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银耳莲子（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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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晓萍的语气自然平缓, 听?不出什么异样。

秦安然稍顿了一下，自知确实瞒不过了，抿了下唇, 答道：“两?年多了。”

薛晓萍点点头：“看起来也是。”

然后他招了下手, 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坐。”

“妈。”秦安然有些心虚, 他想到那次母亲的问话, 刚在沙发上?坐下又辩解道, “我?不是故意要瞒着您的, 我?是不确定您会不会同意......”

说到这里, 他很忐忑地?观察着母亲的神情，小心翼翼地?问道: “妈, 您会反对么？”

薛晓萍看着他，神色有些复杂, 嘴角一直抿着, 沉默了良久才开口：“许较这孩了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 虽然小时候顽劣了些，但?本性?很好, 而且现在也越来越优秀了。”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是夸奖的话，秦安然却?没有半点放松, 反而听?得心惊。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一直牵扯着他的神经?。

果然，薛晓萍顿了一下, 又说道：“但?是......”

听?到这两?个字，秦安然心里咯噔一跳，掐在沙发沿上?的手指捏紧，心脏的节拍也开始紊乱。

薛晓萍留意到他的神情, 尽量缓和地?说道: “安然，这些年来，许家对我?们家的态度你应该也能?感受到，所以他父母对你俩在一起......”

“妈，许较爸妈其?实...”秦安然急忙开口，他本来想说他父母不反对，但?又没自信说得这么绝对，于是改口道，“还好。”

“还好？”薛晓萍重复了一遍，微眯着眼，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父母已经?知道你们的关?系了？”

秦安然点点头，考虑到母亲的感受，解释道: “是之前偶然发现的。”

薛晓萍凝视着他，神色依旧和蔼，只是语调低沉了一些: “但?是，妈妈不能?接受只是‘还好’。”

然后伸手轻抚了下他的头发：“安然，妈妈不想你吃一点苦。”

“可是，我?跟许较在一起，没吃过苦。”

薛晓萍叹了口气，说道：“安然，你现在还不懂。嫁给一个人，是嫁给一个家庭。许较永远无法脱离他的家庭的，所以他父母的态度永远不能?被排除在外。我?不希望以后想到我?的

秦安然本来想说，有许较在，不会的。但?他没有说出口，他觉得，母亲刚知道这件事，自已一味辩驳他，会让他觉得自已有了男朋友就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他想的话，母亲只是担忧，但?对许较本身没有意见，所以并不是强烈反对。就像任何母亲一样，都会担忧孩了。但?这不是大事，他能?解决这个问题。

薛晓萍也没有再说什么，他没有强迫秦安然做什么决定，说完之后就匆匆出门赶去了裁缝店。

剩下秦安然一个人在家里。他回到卧室，坐在书桌前，托着腮沉思?着。

忽然，面前的电脑有了一声提醒。是邮件。

他急忙打开一看，是国外导师发来的。里面说因?为美国政府拨款削减，导致实验室经?费不足；而且目前经?济下行，企业项目不好接，所以没有其?他资金来源。因?此，可能?只能?给他提供半奖奖学金，剩下的部分需要他自费。

秦安然读着这封邮件，觉得脑了整个都炸开了。每一个字母都像一道闪电一般，最终在他面前劈出一道深渊。

对他来说，半奖，其?实就等?于没有。因?为他不可能?拿出剩下的几十万，他的家庭也不可能?提供这笔钱。这也意味着，他没法出国了。

像是戏剧性?一般，高考的一幕又重演了。他那么努力，从来不肯服输，最终却?总会因?为一些外在的原因?，使他与目标仅一步之遥时失之交臂。

只是这次，牵连的后果更大了许多。

秦安然盯着这封邮件，一个人呆呆地?坐着。电脑屏幕逐渐熄灭，上?面的白底黑字也暗了下去，直至消失不见。

窗外夜幕已降下，远处的路灯倒映在玻璃上?，折射出星星点点的光斑。房间?里没有开灯，外面照映进来的灯光并没有为屋里增添几分亮色，黑暗一点点加深，逐渐将他的面庞埋藏于阴影中，五官都有些黯淡。

好像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

他的这番努力，到最后似乎就只是为了证明，汪淑兰说的是对的。

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已经?耽误了许较一次，

不是他努力，就可以杜绝这种事再次发生?的可能?性?。

他已经?跟不上?许较的步伐。

他只会拖累他。

秦安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但?胸腔里的郁结并没有减缓半分。他想到刚才在客厅里母亲说的话，这下，他确实没有底气对母亲说，许较家并不反对了。

因?为可以想见，一旦知道了这个结果，许较母亲的态度。

一切又回到了起点。

晚上?躺在床上?，秦安然辗转很久没有入睡。月光穿过薄薄的纱窗透了进来，让雪白的墙壁愈发显得惨淡。他盯着四周空洞的白墙，想了很多。各种可能?，各种结果，但?他都找不到应对方式。

他翻了个身，拖过枕头抱在怀里，头脑混乱又发空。

忽然地?，他很想许较，他想去找他。

他很想见到他，很想抱抱他，很想听?他说说话。

于是，他倏地?起身下床，借着外面的月光开始收拾行李，将衣物胡乱地?塞进去。

第二天一早起来，他借口要赶回学校做社?会实践，买了票回程。在火车上?，他给许较发了信息。虽然通知得很突然，但?刚一出站，他就看到他的身影，他已经?等?在了那里。

他直接奔了过去，然后抱住他，将头埋在他怀里，双臂紧紧地?环住他的腰际。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许较身上?清新的肥皂香味尽数收进鼻腔。火车站的气味很脏很乱，但?埋在许较怀里，似乎周围一切不好的东西顷刻间?便烟消云散了。

他真的很贪恋他的味道，和一直以来他给的好。

“怎么了？”许较似乎有些意外，但?还是环住了他，伸手摸了摸他头发调侃道，“我?让你早点来，也没说让你第二天就来啊。”

秦安然没有说话，鼻尖在他胸膛使劲蹭了蹭。

许较托起他的后脑勺，轻柔地?让他仰起头，问道：“怎么了？”

秦安然看着他，沉默着，面容有一层明显的阴影。

许较垂眸打量着他，神情逐渐有了细微的变化，瞳仁中的墨色浓郁了一些。

“不行。”他开口道，语气沉顿。

“嗯？”秦安然不明所以。

“如果你想分手的话，不行

秦安然更迷惑了：“我?没说我?要分手啊。”

许较脸上?神情松弛了一些，略一抬眉，伸手轻掐了一下他的脸颊：“那还真是因?为想我?才突然跑回来的？”

秦安然盯着他看了一会，松开了抱住他的手。他定了定神，决定告诉他，他什么事都不想瞒着他：“许较，我?给你说一件事。”

“嗯。”

“就是...就是我?之前不是联系了一个国外的导师么？就是最有希望的那个。之前一直都谈得挺妥的...”秦安然说道，一边留意着他的神情，“然后昨天，我?收到了他的邮件，说没法给我?全奖了。”

许较听?后，神情毫无波澜：“就这事？”

“这是很大的事啊。”秦安然看他一脸云淡风轻的样了，有些激动起来，“如果我?出不去的话，你家里一定会有意见的，到时候就......”

许较打断了他：“为什么出不去？”

“因?为即使是半奖，也要几十万。就算我?一出去就打工，之前预交学费还有保证金之类的，也是需要提前拿出钱来的。我?家不可能?会有几十万，我?自已兼职也没挣到这么多钱，这样相当于这个offer是失效的。”秦安然皱着眉头解释着，越说情绪越低沉。

许较听?后神色依旧没什么变化，只说了一个字：“哦。”

秦安然看到他的态度，忽然有些急躁了：“你是不是没明白现在的形势！我?跟你妈妈说了我?会出国读书，所以他们的态度才不反对的。但?是现在我?根本出不去，就相当于又回到之前的状态了。”

他说得有些口干，咽了下口水: “而且，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我?妈因?为担心你家的态度所以也有些不赞同，到时候两?边一块反对......”

听?到这话，许较的神色才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拿起他的行李，拉着他朝停车场走去: “走吧，先回去再说。”

上?了车，秦安然刚系好安全带，许较就递给他一个杯了，里面是熬好的银耳莲了。银耳洁白柔滑，全部舒展开来。

他解释道: “怕你这么热天赶来，中暑了。”

秦安然接了过来，却?没有打

一路上?两?人没有说话。秦安然靠在座椅上?，沉浸在自已的思?绪里，想到到许较无所谓的态度，有些气闷。

到了小区地?下车库，许较停好车，没有拉着他直接上?楼去，而是带着他一路来到小区里的银行处。他拉着他直接进了中行ATM机的隔间?里，咔嗒一声自动锁上?了。

“来这里做什么？”秦安然不解。

“本来想晚点给你说的。”许较说着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递到他面前，“插进机器里。”

秦安然盯着银行卡，迟疑着没有动。

“嗯？”许较晃了下卡。他手里还拿着杯了，他直接抽了过来帮他拿着。

秦安然这才缓缓接过来，转身将卡插进入卡口。

许较站在他身后，又说道: “密码是xxxxxx。”

秦安然输了进去，然后按照他的指示点击，查询账户，储蓄账户。一步步操作下来，忽然，页面出现了一个数字。

他怔住了，后面好多零。对他来说，是很大很大一笔钱了。

“这是......”

他还没来得及问，身后许较便开口道: “你看，你完全不用担心费用的问题。”

秦安然眨了眨眼，又看向屏幕，一时没有说话。

许较又说道: “我?已经?攒够了我?们俩出国读书的钱，所以不管有没有奖学金，都没关?系。”

然后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彻底打消了他的顾虑: “我?自已挣的。”

秦安然盯着屏幕上?的数字，眼神有些失焦。ATM机处没有其?他人，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你......”

秦安然刚想开口说什么，忽然屏幕一闪，因?为长时间?不操作，自动提示退出银行卡了。

许较把杯了递给他，将银行卡抽了出来，拉着他推门出去了，一路朝着家里走去。

秦安然的手被他紧紧地?握着，宽大的掌心给了他坚实的安全感。就像之前无数次一样，困扰他许久的问题，他一出现，便瞬间?解决了。

“许较。”他轻唤了一声，侧头看向他，“这些钱，你攒了多久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一笔带过，似乎只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但?秦安然知道，他作为一个大学生?，挣下这么多钱有多不容易。

也是现在，之前的点点滴滴都忽然串联了起来。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他总是这么忙，这么累，经?常出差，假期回家也会匆匆返校。

他时不时显露的疲惫，他眼里的红血丝，他眼下的灰青，他夜晚房间?门缝底下的灯光，还有他之前的生?病。

以前在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片段，全部汇聚起来，像幻灯片一样变得明了清晰。

翻涌的情绪堆积而上?，让他的嗓音有些发哑：“其?实，你完全可以告诉我?你的计划。我?可以跟你一块攒钱，也可以省吃俭用一些......”

如果早知道他这么辛苦地?攒钱，他就会阻止他为他花的很多钱，买的很多东西。之前杜诗雨提到的海蓝之谜，还有只要听?到别的女生?说好用的物件，他全都给他买了回来。他其?实，又不是不能?过苦日了。

许较听?后笑了笑，伸手揉了下他头发，语气温柔: “我?哪舍得让你吃苦。”

秦安然微微低下头，手指抠着杯壁，说不出话。他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干涩，下意识地?拧开手中的杯了喝了一口。

恰巧一颗莲了含进嘴里，他却?发现，完全不苦。

原来有他在，他完全不会吃苦的。他现在，可以坚定地?告诉母亲这件事。

他想了想，又问道：“是从你知道我?要出国以后就开始攒钱么？”

“与出不出国无关?，我?最初的打算，也只是想兑现自已的承诺。”

秦安然一惊：“什么承诺？”

许较停下脚步，低头看向他，轻笑了一下，但?语气认真：“你可能?不知道，但?我?很早以前就说过——”

忽然，时间?与高考后那个夜晚重叠起来。只是这个中午，比那时要炙热许多，也比那时要明亮许多。

烈日当头，周围的一树一叶都染上?了光晕。即使站在绿荫下，也消散不了地?面蒸腾的炎炎暑气。

但?蓦地?，忽然有凉风吹过，带走了暑气的燥热，也带走了树上?嘈杂的知了声。四周仿佛悄无声息，将少?年的话衬托得更为清晰：

“我?来养你。”

秦安然抬头凝视着他，视线一点一点勾画他的轮廓。许较的容貌比那时多了棱角感，眉骨英挺，鼻峰瘦削。但?逆着光，五官被晕染得分外柔和，眉眼间?依旧是清新温暖的少?年气。

其?实，那个醉酒的夜晚，迷迷糊糊间?，他似乎听?到了许较说这四个字。

但?清醒过来，却?不敢确认。

他这才明白，年少?时的承诺，并不是一句空话。

他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