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义结金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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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中本无光线,床头烛光又亮了一夜,到了燃尽,室中变得愈发暗淡,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两人方才醒转。
小龙女忽感腰间被人紧紧箍住,而后“嗤”的一声,臀上受了一记轻轻的巴掌。她顿觉心中一甜,回过头来,脉脉看着杨过。杨过盯着她美雪般的脸庞,邪笑道:“龙儿,昨晚不做得数,现在我可休息好了,咱们再来。”小龙女脸上泛起阵阵红潮,微声道:“昨晚都已经来过了,怎么今天还要?”她长了经验,不敢再笑他不中用。
杨过道:“昨晚哪能算数,小娘子,昨天成亲的时候还乖乖的,这就不听你夫君话啦?”小龙女娇腮欲晕,心想我是他的妻子,自然是要听他的话。这般思考之时,已被杨过抢上,他手上不停,嘴上更是不迭说着:“好个坏龙儿,昨晚你好神气么?我叫你神气,让你笑我…”
正是:
杨柳腰脉脉春浓,樱桃口微微气喘。
云雨一罢,两人虽都有些身乏,但仍是精神奕奕。小龙女方才受他真的滋润,快意无比,粉面微偎,倒在杨过的胸膛上,缓缓开口道:“过儿,你说咱们要是一辈子都待在这墓里,那真是…真是不知道有多快活呢!”杨过听她这般一说,也深觉有理,待要笑脸回话,却心想:“真要一辈子呆在这么?”
斗然间前世往事纷至沓来,一幕幕在心头闪过:为国为民的郭伯伯、似良师更胜益友的雕兄、为己终老一生的程陆妹子,痴痴呆呆的义父。他喃喃自语:“他们现在会在哪里呢,都还过得好么?现下距英雄大会还有年余光景,倒是可以和龙儿偷得这些日子的闲散快活。”他对他爱的那些人始终念念不忘,是以怀中虽抱美人,一颗心却早已飞到古墓之外了。
却说程英那日为青袍客所救,见他青年英侠,潇洒非凡,心中突突乱跳,宛如小鹿乱撞,早已为之倾倒,自己刚想要留下他吃顿便饭,那人却连声婉拒,转身消失在绿郁郁的树林中。
两人回到屋中,陆无双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已然看出端倪,她生性外向,此时哪里忍得住不说?顺手削了个苹果,边吃边说:“师姐,你
很喜欢他是不是?”程英正整理几上的杂物,这时听她兀然一说,手上剪刀“锵”地清脆一声掉在地上,颤声道:“哪…哪有?”陆无双紧紧逼近:“别装啦,师姐,适才他走的时候你的表情我都瞧见了。咱们去找他好不好?”
程英被她说破心事,脸上不由一红,说道:“你…你别胡说!”转身就上了床,拿了针线做起昨日没做完的衣衫来。陆无双嘻嘻直笑:“师姐,咱们去找你的意中人好不好?”程英不答,过得半晌,腋下的针线皆已缝完,才叹了口气,幽幽想着:“天下太大,又怎么找得到了?”
两人在这树林中隐居生活,每日勤加练武,种些花花草草,养几只小猫小狗,倒也自得其趣,眨眼间便已过了年余时光。这日,陆无双从街上采买吃食回来,她见得程英仍在河边练功,便走过去笑道:“师姐,我听说再过得一旬,太湖归云庄有个英雄大会,那便是天下英雄都会去的地儿,你说你那情哥哥会不会去?”
程英止了运气,额头上微汗岑岑,脸颊火红,缓缓而道:“甚么情哥哥的,你这小丫头,净胡说八道。”陆无双知她面皮薄,便拉着她的手,左摇右晃地说道:“那好罢,是我贪玩,师姐,咱们去那大会好好看看怎么样?”程英听得此讯,自是十分欣喜,只是碍着面子不肯说,现在见她这么一说,便轻轻“嗯”了一声,转身回屋去了。
不日,大宴期近,两人动身向东而去。陕西气候干燥,若不吃些水果梨子,这口中淡淡,喉咙便会隐隐发痛。现今两人乘船下江南,她们本就是嘉兴女子,虽然久居北地,但现在见得柳枝扬扬,水泊众多,如同回到家乡一般,自是心情舒畅,欣喜不已。
上了岸后,两人买了两匹良马,一奔一驰地赶往太湖。行得十几里路,天色渐暗,马困亦人乏,又前进了两里,找个行人问了,才知此地离那归云庄不过一个时辰路程,便即找到一家客栈歇脚,当晚无事。
翌日,两人起得甚晚,不曾吃的早饭,腹中空空如也,便携手一同下楼,待要吃些江南美食。陆无双行到梯尾,抬头要找个座位坐下,忽见右首坐
着一个红衣女子,两边分别拥着两个少年。只见她身穿淡红罗衣,颈中挂着串明珠,脸色白嫩无比,犹如奶油一般,似乎要滴出水来。陆无双自付青春美貌,猛见得眼前这个似乎和自己一般年纪的少女,不由得吃了一惊,就连程英也眼角一动。
两人拣了她右侧第二桌双双坐下,招呼小二来点了几碗这的招牌菜。少顷,一盘不知什么美味端上桌来,菜还未到,味已先至。陆无双斗觉鼻间香气四溢,萦绕不绝,正闻着,菜已到了面前,赫然一看,乃是一条小鱼。其时正值春季,这塘鲤鱼乃是时鲜的紧俏货,前脚刚捞上来,后脚便叫厨子简单地清蒸,根本无需多少调味,便能使人回味无穷,大呼绝妙。
她食指大动,便要拿起筷子夹上一口,只听见一个女子声音响起:“小二!我们比她们先来,为什么她们的菜上得比我们还快!”陆无双因声寻人,见得竟是先前那个美貌女子,不由吃惊更甚。
那小二道:“姑娘,你点的是湖熟鸭,自然要炖的久些才能入味。”那女子秀眉微蹙,又厉声道:“那她们点的什么,怎么这么快?”小二未答,女子身旁两人却先附和道:“是啊,哪有给后来的人先上菜的,你是不是故意耍我们?”个子稍大的那个提起马鞭,作势要打。小二见状,忙侧身躲了,知这几位是惹不起的主,便连连作揖,到后厨催去了。
众人见她年轻漂亮,皆以为是个文静乖巧的少女,未曾想竟如此刁蛮任性,本盯她直看的此时也不敢再看,都缩回头去吃自己的饭了。陆无双也不禁心生厌恶,刚准备收回目光,却和那人双眼对接,两人均是一愣,随即那美貌少女朝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又埋头继续等起菜来。
陆无双自非程英这般好脾气,哪能受人欺负半分?匹手夺起腰间长剑,当即要站起身来质问,行到一半,却被程英死死拦住,不断朝她使眼色。那女子瞥向这边来,眼中大有得意之色。陆无双“哼”了一声,又重重坐了下来。
吃了一会儿,屋外传来阵阵嘈杂:马蹄声、争吵声,还夹杂着物品倒翻的响声。须臾间,四五个蒙兵拥着两个人物
冲进店来。左侧立着一个秃子,显然是个藏僧,身材甚是高大,比身旁所有人都至少高了一个头,但形体匀称,颇有些瘦,旁边站着一个中年男子,面目端正,十分中带着七分书卷气,却另有三分狡黠。
众人坐着瞧不到那高大藏僧生得什么模样,待到这队人马尽数坐下后,才见其庐山真面目:颧骨高耸,脸颊深陷,典型的藏人长相,一见之下,顿觉凶恶至极。程陆二人皆自心惊,左首女子和两个少年也颇感威压。
店小二哪里见过这番阵势?当即躲到后院不敢出来,却被一个蒙兵单手就揪了出来。只见他悬在半空,颤颤巍巍地陪笑道:“兵爷,吃…吃点啥?”那中年男子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手中把玩着筷子,似笑非笑地对他道:“牛肉二十斤,羊肉三十斤,再提二十坛酒来。”
小二带着哭腔道:“爷,这牛肉自有二十斤,酒也管够,可小店羊肉已卖得…卖得七七八八,实是没有三十斤。”那蒙兵虽不懂汉语,但见他脸上神色犯难,便一巴掌打了上去。这一掌他由身后挥来,气力抡圆了,眼看就要打出人命,却见他忽地厉声大叫,面容狰狞,跪倒在地,那小二得以脱身,竟是头也不回地朝屋外狂奔而去。
在座的中原武人原先见了蒙古人欺负小二,虽个个愤懑不已,但自知技不如人,都不敢作声,只顾埋头吃菜,浑若不见。此时奇变斗生,厅中皆相互愕然,纷纷向那蒙人看去,却只有近处的看得清楚:那人手掌已被一根筷子径直穿过,血肉模糊,惨叫不止。
这自是程英出的手。二人一路上见得蒙古人四处烧杀掳掠,强抢妇女,早已怒火冲天,现下见了蒙古人在南宋地界居然还敢如此猖狂,便不由分说抓起一只筷子,使出黄药师嫡传“弹指神通”向他打去,这一击劲力颇大,便是打在野猪头上也是当场毙了,但她终是善良,只废了他一只手掌。
那中年人看得分明,却仍按兵不动,先命令手下将受伤兵士扶起治伤,再回过身子,朝程英笑道:“小王今天当真艳福不浅啊,没想到竟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呦,这边上还坐着一个,二位娘子,
只要陪我一晚,我便不与你为难,如何?”陆无双听他嘴上杂碎甚多,“呸”了一口,骂道:“死狗才!休得胡言乱语,看你姑奶奶的剑来!”拔出剑来,抖了两个剑花,迎面朝他刺去。那中年人嘿嘿一笑,道:“来得正好!”他拍桌而起,手中不断扇动的折扇已被合上,只这么往前一送,陆无双登觉一股劲风扑面而来,她虽也学得玉箫剑法,但见敌人来势汹汹,不敢硬接,忙侧过身子,卸了两分力道,再右手左扬,从旁边横削他的扇子。
中年人早料她不敢硬接,这一送便不使实了,手腕一抖,猛地变招,却又朝她剑上打去。此番她眼见避无可避,只得下定决心来硬接这招。铿锵一声,手上大震,险些长剑脱手。但这招乃是眨眼间的事情,还未等她握好剑柄,折扇转瞬又挥到面前。
程英见表妹落了下风,忙从袖中掏出玉箫,涌身赶上,向他背后打去。怎料那藏僧堵在跟前,横着金杵便轻易挡下了这一招,其时屋内群人早已散去,她见这恶僧力大无比,自己兵刃又不占优势,不能跟他硬来,便只得跃上桌面,施展轻功,伺机而动,躲他兵器的猛攻。可这大厅本不甚大,一只金杵舞得虎虎生风,将桌椅板凳全部打飞到一旁,这一来她闪躲的空间就更小了。
那三人见程陆二人处处落于下风,却不上前施以援手。陆无双苦苦支撑,无奈这中年人功力颇深,自己内力远弱于他,五招之内便要败下阵来。再过得片刻,只听那美貌少女说道:“大武哥,你去助那白衣女子,小武哥,咱俩去攻那秃驴,可不能堕了我爹爹威名!”
三人加入战阵,一时急攻,顿时改了一面倒的形式。高大藏僧见眼前闪过两条急光,忙收了金杵势头,后跃两步,腰间起力,护住面门。但数招一过,两人都已看出这几人武功堪堪,虽招数颇精,使得有模有样,终归只是花架子。那中年人刚避过陆无双长剑,又见得一招“一阳指”向自己肋下点来,当下心中冷笑,身子右侧,顺着他的指力,右手急带,早已用大擒拿手抓住他手腕,猛然一转,就要将他这条胳膊卸了下来。
忽听得一声
大吼,紧接便是一股凌厉绝伦的掌风骤然袭来,那中年人不敢不防,却是再作一拉,将这少年挡在自己面前,用力往前一推。但发掌者收放自如,右手稍曲,止了运气,接过那个少年,将他稳稳当当放在地上。
中年人见得来人乃是一个青年男子,至多初及弱冠,身旁跟着一个绝美少女,心中不免一凛。他觑见师兄正打得那三人节节败退,忙用蒙语告知他先行停手,那藏僧听他说话,便立时收势退回。中年人拱了拱手,眼睛贼地一转,问道:“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那青年怒目圆瞪,眼里好似要冒出火来,却是骂道:“你爷爷杨过,狗杂种,受死罢!”抢步上前,剑身一挺,狂打急攻而来。
这人正是杨过,他自与小龙女成亲以来,捻指算着日子未到,便又在古墓呆了年余。这一年来,杨过虽然个子未长多少,身形却是大了一圈,加之胡髯未修,看起来是要比当前年纪还要大一些。两人每日勤奋练功,将那全真剑法和玉女剑法的双剑合璧练得炉火纯青,又有寒玉床的辅助,内外功进境神速,早已远超昔日英雄大会时的水平。大梦一场,歇了一年,杨过知小龙女多半害怕下山,于是他说得真切诚恳,将墓外的美好说得天花乱坠,又拍拍胸脯保证绝不让龙儿受得欺负。但是此时的小龙女又怎么会说半个不字?她这一年内备受滋润,领悟天人合一,万物生长的要道,早已将杨过视若生命,他要自己做什么自己便做什么,哪里又会去违背半分?因之两人一月前就下了山,日前还到蒙古军营救了完颜萍,助她一笑泯了恩仇。这日眼见大会将近,二人便来到近处要找个客栈暂且住下,未曾想却见到霍都与程英、武修文打斗,再往里一瞥:原来这老熟人都来得齐了。
他一见霍都便想到自己连孙婆婆的面都没见着,不由自主地怒火中烧,发誓要将他格杀当场。但他不愿趁人之危,是以一直和小龙女在一旁凝神注视。猛然见得武修文一招被擒,杨过向来与此人结怨,就算前世最后看似冰释前嫌,实因世俗缘故而已。他本不愿相救,但眼见一只胳膊便要无辜地齐肩而断,他前
世备受断臂之苦,就算无人胆敢笑他,自己心中也是存了几分自卑之意,他同情别人,焉能不救?如今形势危急,拔剑已来不及,右腿微曲,左手一弯,却自然而然地使出这招“亢龙有悔”来。
霍都自付武学精通,却从未见过这路剑法,心中大奇,不敢怠慢,挥扇接剑。高手对招,两人好似轻描淡写地一带一过,可霍都心里却比谁都清楚,纯以内力而论,自己多半不是眼前这个青年的对手。但他高傲至极,不愿不战而败,便一上来就要使出那“狂风迅雷功”与他相拼。见杨过挥剑直刺,便侧身让过,发声长啸,隐带雷声,右扇左袖,鼓起一阵疾风,挥掌急向他打去。
杨过见他陡出奇招,便不再试探,长剑一斜,剑尖分花,竟是连刺三处。霍都猛见得面前三重剑影,说什么也不敢用铁掌去接,提起扇子往最靠下的那个剑影挡去。哪知此影乃是虚幻,真的剑锋已在最上方朝他顶门攻去,也亏得他变招奇快,双手并用,横起扇子向上挡去。
杨过得了这一招之利,便步步紧逼,打得他只能被动防御。两人这般拆了五十余招,杨过见他右膝破绽已露,提剑直攻下去,这一招当真是疾如旋踵,霍都怎能抵挡得住?
达尔巴眼见师弟便要败下阵来,忙金杵一挥,向杨过横扫而来。小龙女早知他动向,一招玉女剑法的“西施捧心”直刺他心口,他本见旁边几个小孩子武功不高,对于这个甚为柔弱的小姑娘更是不放在眼里,哪里防得住她这手?这一剑当真是突如其来,他只得丢开金杵,向后急跃两步,才躲了这致命一击。
霍都气喘吁吁,手忙脚乱地回守下盘,杨过却立刻指下打上,剑尖已点到他喉头。
众人见他剑法绝伦,身法迅捷,都是喝了一声采。郭芙看他眉清目秀,俊雅非凡,油然生出爱慕之意来。
霍都见这明晃晃的长剑,不免吞了一口唾沫,立时扔了兵器,不敢轻举妄动,客客气气说道:“阁下是谁?我们无冤无仇,没必要赶尽杀绝吧。”
杨过喝道:“贼子!我和你的仇可是不共戴天,今日你非死不可!”霍都满脸狐疑,把杨过
上上下下看了个遍,却始终想不起此人是谁,便道:“阁下到底是谁?小王真是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阁下,不知其间是否有什么误会?”
杨过道:“那好,那日你领着人马到终南山后的活死人墓,可有此事?”霍都迟疑片刻,道:“有。”杨过道:“痛快,那日你使暗器打死了一个老婆婆,是也不是?”霍都听他道出往事,心中一惊,忽地想到当初自己与那个稚气少年对了一招,他所使的正是适才那招掌法,便即明白此人是谁。他也不求饶,冷冷道:“原来如此,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说罢,只是闭目待死。
杨过正待一剑封喉,却听得耳后“铮铮”巨响不断传来,竟是喧闹无比,如杀鸡、似屠狗,眨眼间风声呼呼,竟已然到了自己背后一丈之处。他若杀了这霍都,自己势必也要死在背后这巨响之下。
生死之际,不暇细思,当即侧身向右飞出,躲了这雷霆一击。他左脚止住行势,缓缓站定,抬起头来,见那来人果不出自己所料:身材奇高,比之达尔巴还高了半头,躯体壮实,直像一头黄鬃雄狮,手持一个铁轮,顾盼之际,颇有威势。却不是金轮法王又是何人?
杨过突见此人到来,不免一愣,倒是由他先开口说道:“小兄弟,你的功夫不错,老衲在你这等年纪尚无这等武功,很好,很好。”杨过初逢大敌,他虽在墓中日夜与小龙女演练武功,但并无必胜此人的决心,更何况当下还有达尔巴和霍都两个强敌,真打起来还说不准自己这边几个人是帮手还是累赘。于是他只拱手而道:“大师谬赞了,不知有何见教?”
金轮法王见他不卑不亢,养气的功夫实是不差,又暗赞了他几句,说道:“见教是不敢当的,只是我这徒儿不懂规矩,让你见笑了,小兄弟可否卖老衲一个人情,日后必有所报。”杨过心中暗骂:“你这死秃驴,不要来坏事便是好极了。”但口中却说道:“怎敢劳烦大师,大师请便罢。”
法王朝他微一拱手,抓了霍都,叫了达尔巴,三人转瞬间便没了踪影。小龙女急忙上前问道:“过儿,你受伤了么?”说罢,仔细查看他
身上有无伤口。杨过见她如此关心自己,虽也是“老夫老妻”了,此时亦不禁心中感动,道了一声无事,再抓起她的手来,吻了一吻手背。
郭芙本对他颇有好感,但见他旁若无人地与这个女子唧唧我我,便哼了一声,不再看他。那武修文承他相救,但见他武功高强,连芙妹看他的眼神都充满异样,不由心中妒心大起,并不上前道谢。
杨过知那三人心性,他们不来理会自己,自己何必犯贱再去过问他们?当下看也不看三人,转身就走。
“公子。”
回首一望,却见程陆二人向自己径直走来。
前世他深觉对这两位义妹不住,是以传了陆无双玉女心经,但对于程英,自己实是亏欠万分,无以报答。二人并肩朝着自己走来,虽只寥寥数尺的距离,在杨过心里,却好似走了千年。他极力试图回避二人的目光,一双手放在身前觉得不好,背在背后也觉得别扭,他的心怦怦乱跳,从没这般手足无措过。
小龙女与他朝夕相伴,已察觉他有异,但也只当他是被法王吓到了,当下为了安慰他,立时踮起脚来亲了他一口。杨过竟丝毫没感觉到,他只是瞧见程陆二人脸上均是露出羞涩的神情,却更激起他忆起往事历历。
斗然之间,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他耳畔,此时他就是想逃也逃不掉了。杨过竖耳倾听,知是程英先开口了:“多谢少侠救命之恩,小女子感激万分,无以为报。”紧接着陆无双也附和了一句类似的客套话,杨过见二人神色自若,并不像前世那般为己所迷,心下登时放了轻松,说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陆无双活泼一笑:“若没有阁下这举手之劳,我们可有性命之忧了呢。”语毕,却是回头看了一眼郭芙三人,继续说着:“可不像有些人没心没肺的,受人相救却连一声道谢都不说,啧啧。”
郭芙平日里娇生惯养,连黄蓉也舍不得打骂她,倘若真是犯了什么过错,拉下脸来说几句也就是了,更不消说二武对她均是有意,整日伴在她身边端茶倒水,嘘寒问暖的,倒似两个小厮跟班儿,这一来二去的,大小姐脾气可不养出
来了?她哪里受得了别人当面讥讽,一下就拔出剑来指着陆无双,骂道:“说谁呢,小丫头片子!”
眼见形势焦灼,怕是免不了一场大闹,却见杨过走上前去,拍了拍陆无双肩膀,附耳说了一声,然后又行到郭芙面前,微笑道:“能否瞧着我的面儿,大家都少说两句,如何?”郭芙脸色忽尔变红,有如正季的大红苹果一般。她点了点头,让二武牵过马来,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陆无双待到人影远去,才“呸”了一声,说道:“这世上竟有这等蛮不讲理的女子,咱们碰上真是倒了大霉了。”程英不接她话头,又作了一揖,说道:“多谢少侠调和,如此三番两次帮我们姐妹的帮,当真是惭愧得紧,不知该如何报答。”
杨过瞧她水鬓颀长,又想到当年睡梦中叫她姑姑的场景,内心百感交集,实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呆立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说道:“那碗鱼汤好喝么?”
程陆二人均是愣了一愣,皆不明所以,几乎是齐声问道:“阁下说甚么?”杨过微微一笑,道:“四年之前,嘉兴南湖,乞丐洞中,二位难道不记得了么?”陆无双惊疑不定,仔细瞧他面貌,过了半晌才大叫道:“你就是那个小乞丐啊?”
二人数年前惨遭灭门,除了将黄药师视为至亲,实在连个半个好友也无。这下遇上故人,当真有如他乡遇故知一般,内心激动不已。四人同行寻了一家客栈,坐下慢慢叙谈。
陆无双喜形于色,说道:“恩公,你是怎么认出我们的?”杨过连连摆手,说道:“切莫叫我恩公,我见到你俩说话神情,又推算年纪,即刻便已知晓了。”程英也是欣喜不已,道:“没想到咱们还能见面,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呢。”小龙女不知道杨过什么时候交了这几位朋友,但见他神色奕奕,心里也很是高兴。
四人除了小龙女不喝酒,其余三人都已几十杯杯下肚,均是面带红晕,摇摇欲坠。杨过红脸道:“你们…你们挺能喝的啊,真是…是女中豪杰!”陆无双大笑出口,丝毫没有女子的矜持,说道:“杨…杨大哥过誉了,咱们…咱们只是喝酒,哪
里又算什么…什么豪杰了?”说到这里,竟是打了一个冲天嗝。
程英本是极有耐性,此时却再也忍耐不住,放声大笑,指着陆无双的鼻子说:“表妹,你真是…真是太好玩了,哈哈哈…”三人酒到酣处,其乐融融,正是江湖儿女的潇洒。又喝一轮,只听杨过幽幽而道:“咱们如此有缘,何不就此结为兄妹?”陆无双听得此语,当即大拍桌子,喊道:“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只是杨大哥,你武功高强,英俊…英俊潇洒,咱俩又怎么配得上你?”程英也是如此附和,两人虽酩酊大醉,但实是早起了结交之心。
杨过大手一挥,说道:“欸!此言差矣!咱们数年前就已见过面,现在又撞到了,这岂不是老天爷安排咱们的缘分?休得再说客气话,否则就是不把我杨过当朋友!”
因之,杨过使唤小龙女借了关帝像,买了两斤猪头肉,拿几根长香,当场便拜了兄妹。当晚只有小龙女未喝醉酒,由其一人扶了三人上楼,直到三更天才躺下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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