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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白螭本来穿的就少,上身婉露香肩,只靠两根吊带支撑,连衣的百褶裙包到膝盖,一双鸟脚般纤细的小腿展露无遗。说到这里,她竟一扯吊带,遮羞的衣服没了支撑,全然随之而下,轻轻飘飘地落在脚底。

她居然连亵裤都没有穿,□□对着杨过!

那一刻,杨过几乎可以打包票,他并不刻意看,但每个男子在面对当前情况,绝不会移开自己的眼睛,因为谁也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胴体。

女人之美,很大程度在于大腿。瘦女人固然极瘦,但大腿处往往也是干巴巴的,没有一丝韵味;自认丰满的女人又大多把握不住尺度,大腿甚粗,上面满是赘肉。真正的美人,当有一对恰到好处的大腿,粗细得当,多一分太肥,减一分太纤,上面的肉也不应是一碰就摇摇欲坠的赘肉,而应是略有一丝丝余肉,结结实实,还要带着一种独特的清香,令人迷于大腿却又不止于大腿。

在这方面,刘白螭是一等一的,她自负于自己将杨过迷到楞住,他说她骚,她便要表现得更骚,不顾一切冲上前要把他扑倒在床上。杨过就看呆了,但仍存有理智,立马回过神来。他知道这个婆娘已经疯疯癫癫,被欲望所吞噬,不可跟她继续纠缠不休。当下闭目不看,感知位置,顺着风声想要将她摔过。哪知这一抓一带,手里却抓到个十分滑溜的东西,杨过立时就知晓这是何物,触其如触电,慌了慌神,但仍是顺势把她扔到前面床上。只听得一声弹簧造出的嗡响,刘白螭旋即咯咯笑道:“好摸么,眼睛闭得紧紧的,手上还是不做老实事,装什么正人君子?”

一句话刚说完,杨过就动手点了她的肩井穴,摸着黑往一旁摸索,找着被褥兜了一下,盖满整张床上。

这才睁开双眼,正要把她的头从灰茫的被子里找出来,却又听她兀自骂骂咧咧着:“小□□还穿成清纯玉女的模样,只怕就一个人x她,她还觉得不够爽,还要三个人一齐上,咯咯咯……”杨过本来畏手畏脚,不敢稍碰她的身子,现在听她骂得愈来愈难听,简直整个肺都要被气炸了,当即也不管什么男女之防,掀飞了被子

,又抽了她几个响亮的耳光,道:“贱女人,你再说!信不信我把你的嘴打烂!”

殷红的鲜血不断从刘白螭的嘴角流出,杨过从来没有打过女人,但他并不为此后悔,反倒觉得做得极对,而且过瘾不已。可这几个巴掌下去,倒是打出杨过的心底隐隐对小龙女的负罪感来,他之前留下这个女人,为了消解悲伤与相思,把她当作小龙女一般来看待,甚至容忍她与自己的暧昧,尽管未曾做出逾矩之事,但现在看来也是一件罪无可恕的事情,回想到一颦一笑都优雅至极的小龙女遭受人辱,至今生死不明,而自己却还与别人唧唧我我,虽然他从未爱过面前这个女人,但在他看来,他的所作所为,无疑是对小龙女的背叛。

杨过热火般的心像是被人泼了一桶冷水,熄了一大半,他只觉遇上了最可怕的事:自己好似再也配不上冰清玉洁的小龙女!想到这里,他差点儿魂飞天外:我三心二意,我再不配和姑姑厮守了!

他不知怎的就迷迷糊糊摔下了床,头撞了个大包还丝毫没有察觉,又想:“我这般该死,怎么对不起姑姑,非得打死自己不可。”刚要抽出手打自己巴掌,便在此时,忽听刘白螭说道:“好哥哥,接着打呀,人家就喜欢你打我,接下来打我屁股好不好?”

这一声马上使他转过来,突然间想到:“对,都是这个贱人害的我!我从来没爱过她,我清清白白,都是她发骚勾引我,我还可以和姑姑生生世世在一起!格老子的,你要我打你屁股,那我就把你屁股打开花!”杨过就像在茫茫大漠中找到一口孤井,喝上一口,令马上就要渴死的他顷刻间容光焕发。刘白螭此时片衫不着地躺着,虽不能动,但迷人的曲线还在自动说着骚媚的话,然而现在在杨过的眼中,这些全如红粉骷髅无异,根本两眼空空,视若无睹。

他轻轻一跳就跃上了床,不管会碰到哪个地方,马上就把刘白螭浑身翻了过来,右手高扬,猝不及防就飞快打了响亮至极的一巴掌。他根本不作停止,右手打得不够就双手齐上,好像蜜蜂极速扇动翅膀,一下快似一下,打到双臂酸麻才缓下速度。但刘白

螭好像不吃痛一样,觉得还是不过瘾,杨过打的越大声,她叫得就越大声。杨过本来气到极处,便如老僧入定,五蕴皆空,压根没往那方面去想,这时冲动与怒火一降,耳听其声,目视其形,竟忽尔有些反应,他连忙闭起双目,点了她的哑穴,心里想:“既然这都对付不了这么贱的女人,可得再想个有用的法子。”

刘白螭的嘴角虽然挂了两道血痕,臀上也被拍得七荤八素,可从她的眼神中,居然仍可以读出一种骚魅,那是一种挑逗,似乎在蔑视眼前人的无能。

杨过从她身上下来,缓了缓气,厉声道:“告诉你,你胆敢骂你师娘,我本来当是没有你这个徒弟,但明天的婚宴上还要演一出戏,那我便再跟你作两天假夫妻,这次就先饶你一次,不过既然你这么贱,被打了还发骚不听话,我就必须再对你好好管教。”他走上去,蹲在刘白螭面前说道:“要是敢坏我的事,我就送你去妓院去当个真正的□□,或者这里有这么多没开过荤的男弟子,随便找几个来给你开了苞,难道做不到吗?到时候看谁才是不要脸的骚货。”

刘白螭确实怕了,她不怕打,不怕骂,却是最厌恶那些色眯眯的丑男人盯着她的身子打量,如是要她跟那些人好,她还不如立刻死了。刘白螭一看杨过这副疯牛样子,知道他说的出就做的到,她只得疯狂眨巴眼睛以示屈从,生怕眨慢一下自己就要被送去那人间地狱。

杨过见到方法奏效,立马给她解了哑穴,食指抵上她的嘴唇说道:“不准开口说话,有人敲门你就说还在睡觉。办完事我立刻回来。你喊破喉咙这里也没人会救你,倒是可能把那些老处男喊来,到时候就没人能救你了。”

这一折腾,竟过了半个时辰,桌近的蜡烛芯化作了个小黑点儿,快要到了燃尽之时,杨过索性呼一口气将其吹灭,随后轻推出门,环顾四周无人,便蹑手蹑脚地潜入大院之中。

此刻大致刚入二更,一眼望去,只有寥寥几处还亮着微光。杨过记性不错,二楼左首两处分别是公孙止和公孙绿萼的卧室,而另一处,虽是与之同楼的卧室,却相隔好一段距离。

杨过心道:“绝情谷下人的住所不在此地,那这处定然是公孙止……未过门妻子的房间,我且去看看公孙绿萼说的是真是假。”

他轻而易举翻过两三人高的庭院,院内也并未有什么家丁,想是谷中人迹罕至,根本无需担心的缘故。

霍然间就来到了二楼。杨过俯身缓进,来到那个房间旁,把身子藏在窗户底下,就这么蹲着不动,他打算先听听有无声音传出,暂时按兵不前。一刻钟过去,月亮似乎往上升了一些,但夜还是如此之静,屋内还是一声不响。杨过微微起身,手指在蓬窗上戳了个眼,眼对眼地往里头探。

但见屋内摆设,与客房那间相差不多,应放茶桌的位置上多出一个梳妆台,一个白衣女子正赫然坐在前头,双手轻轻捻动头上的珠钗。她的两段粉臂那么瘦,那么细,就和玉笋似的,手指小巧玲珑,白到极处竟透出一丝粉来。杨过心念一动,光从背影看,虽然同是白衣,但此人肩膀略窄,上身较短,就知道这不是小龙女,可他隐隐约约间有一个奇怪的念想,他觉得眼前这个女子总和自己的姑姑有些关系,但究竟是什么,他说不上来。杨过把眼珠子睁得更大,死死盯着这个女子,就等她解妆歇息的时候,会把头转过来。

哪知过了良久,几乎有大半个时辰,她仍安然端坐在座上,慢条斯理地用着不同的物事打理自己的脸。杨过有一个地方与别人不同:他没有过等待女人梳妆的经历。小龙女仙女般的面容,可说是淡妆浓抹总相宜,甚至抹了浓妆过后还不如从前好看,除了那回两人成婚,她从来就不涂脂抹粉。

这下可把杨过急得够呛,这个只能看到背影的女子是丑是美,他一点儿也不关心,他只盼能见上她一面,仿佛一种神奇的魔力吸引着他,令其不得不看。

忽听前方一阵稀疏的脚步声传来,杨过来不及多想,当即跃到路口摆放的花盆之后。他把一双眼睛露出来,见得来人乃是公孙绿萼。只听她敲了敲门,说道:“龙姐姐,你还没睡么?”里头答道:“是萼儿吗?我还在洗脸,你别干杵着,快进来吧。”绿萼闻言便推门进了。

一声清脆的“龙姐姐”在杨过脑中回荡,他又乱又喜,心道:“莫非我眼睛出了毛病,竟没认出是姑姑么?”当下又蹑手蹑脚绕到前头,凑到窗眼儿上,说什么也要看个明白。

哪知这公孙绿萼却与她并排相坐,杨过所能看到的,只是两个清秀的后脑勺罢了。杨过转而听到两人一句两句说起话来,而那个女子的声音,他却听得迷迷糊糊,一会儿当是像小龙女,一会儿又似不像。

那女子拿起台上的一对耳坠,道:“萼儿,你来帮我戴上。”公孙绿萼遂帮她戴了,她往椅子挪后一步,惊呼一声,道:“龙姐姐,你戴上真是好看极了。”那女子就笑道:“傻丫头,我都老了,好看不好看,那有什么用?我倒看你最近愈来愈不对,来找我的回数都少了,快告诉姐姐,是不是喜欢上哪个俊少年了?”给这么一说,公孙绿萼突然想到适才遇到的那个年青公子,本来白皙的脸蛋儿一刹时便红了半边,她羞道:“哪有,萼儿还小呢,姐姐别拿这个打趣我。”那女子见她满脸通红,一看就知她定是碰上了哪个翩翩小郎君,又道:“姐姐跟你说掏心窝的话,这天下的男子重情的少,没几个好东西,你爹爹这么情深义重的,出去提灯笼都找不到。你切莫信他说的天花乱坠,那全是为了和你……和你睡觉,都是骗人的鬼话。”

绿萼更羞了,雪白的手上也红了起来,心里却想着:“天下的男子真有这么坏么?今日里碰上的那位公子,他却肯定不是负心汉。”那女子见她若有所思,又续道:“萼儿,记住姐姐的话,和男人一起要多个心眼儿。”

杨过听到这里,自然已不再当此人是小龙女了,只是看到公孙绿萼的表现,心中想着:她莫非又爱上自己了么?

绿萼没想到居然让她误解了,面上娇红一片,有口难说清,语无伦次辩道:“我……我没有,姐姐再胡乱说,我就走了。”说着就抽出和她紧握的手,要起身离开。

便在此时,杨过脚下滑了一滑,险些大叫一声出口。

原来那女子去拉回已站起的公孙绿萼,头便转到对着窗户的位置。只见她非但清秀怡人

,鼻子、嘴唇、尤其是那双秋水般楚楚可怜的眼睛,与小龙女简直一般无二,但细细观之,风霜在她的面上已悄然刻下自己的姓名:俨然二十七八的少妇人。视其气质,却暗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意味。

杨过忙站稳身子,幸而没有发出响动。他惊奇无比,仿佛这世间竟整个儿颠倒了过来,吓得下巴都要收不住:难道这世上真有鬼神之说么?是姑姑死后转世为人了?一凝神间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还提手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巴掌:“你这笨蛋,胡说八道净放屁,姑姑怎么会死。”杨过仔细思忖,只能归结到一点上:这□□便是小龙女的姐姐。

杨过又想:“姑姑哪来个姐姐呢?连她都不知道自己的生父生母是何人。这女子与我姑姑一般的绝色,又怎么会恰巧就和公孙止好上?不行,我定要找她当面问个明白。”他又往那洞儿里望,看这对准母女正手拉手拉着家长,转念一想:“不着急,先去看看公孙止如何,说不准他把姑姑藏到哪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去了。”

因之,杨过拐过路角,踽踽行至公孙止那间屋子,却见得房内已经是漆黑一片。杨过照例往窗户纸上戳了个洞细看,但那张早就备好婚被婚帘的大床上只侧躺着公孙止一人。

“老贼就算抓了姑姑,多半不可能放在显见的地方,更不会放在自己身边了,我除了逼他说出,又有什么其他法子呢?”

“万万不可,那宗主可怖得很,老贼随时准备就死,江湖上那些立时毙命的奇药他势必就备在身上,甄赵二人便是前车之鉴,杨过啊杨过,这条线索要是没了,茫茫人海,你又还要去哪里寻姑姑?再说我处明处,宗主身在暗处,我一打草惊蛇,一旦害了姑姑那可是追悔莫及。待我翻遍这绝情谷,若是还寻不到姑姑,明日他们婚后我便跟这老贼算算总账。”言下之意,却是要等两人做了夫妻再去捣乱。他前世险些无法与心爱之人白头到老,心中只希望天下的有情人都能结成眷属,说什么也不肯毁了别人的一桩婚姻。

他缓缓退却,仍不死心,还是打算去别处看一看。

绝情谷虽大,房屋却不多,空着

的倒也不少。他不放过任何一间屋子,几乎是将之翻了个底朝天,连茅厕都看了,却连半个小龙女的影子也没见着。

夜凉如水,无风,却让杨过心中发寒。他不知道究竟过了多长时间,只是每搜完一间屋子就抬头看一眼月亮,每次看了,都觉得它在偷偷上升一层,等到奔到与旷野相贴的最后一间房,查了以后,再来抬头望月,居然一点也没有变化,还是那么慵懒地挂在原先的位置,好像之前看到的均是假象。

正当他沮丧至极的时候,忽然想到丹房的密道还没有去。这个消息便像微光在黑暗的旷野上骤亮,虽然从动机上说不太可能,可总算又有希望了!

杨过并不把密道中的裘千尺放在眼里,但那潭中的鳄鱼皮糙肉厚,却委实需要一番功夫。玄铁剑固然刚猛,但剑上无锋,对待厚皮畜生却得耗费不少的气力。他思来想去还是去了剑阁,要把君子剑取来。

火急火燎冲到剑阁,避开前后左右突兀的刀枪剑戟,走到最里头,掀开幕布,只见君子剑与淑女剑一如往昔插在杆上。

杨过若有所思,看得怔怔出神,不由自主抚摸起那把陈年的淑女剑,仿佛正在爱抚着小龙女一般。他又擦去剑身的灰尘,一如他往日里替小龙女擦她所擦不到的背,两人在水池中嬉戏玩闹,打情骂俏,那段新婚燕尔的日子,真如神仙一样的生活。

杨过把两把剑都取了出来,负在身后,转身离开。

到了丹房,各种草药气味扑面而来,林林总总,有的刺激,有的温和,但总归是不好闻的药味儿。西首摆着三座丹炉。那日公孙止发现他藏身药柜之后,使计让他与绿萼跌入这鳄鱼潭。杨过没看仔细他究竟是如何悄无声息地打开机关的,但他通晓八卦阵法,打量这三个丹炉,看起来似乎是以乾坤二卦设成。

杨过左移右换,把丹炉的位置都交替了一番,这便发现室中央显现出个四四方方的大洞。还不及欣喜,杨过心道:“得把我来过这儿的痕迹抹干净,既把机关关了,又能让我正好下去。”他苦思冥想,搔头挠腮,倒是抓下几根头发来,猛然一看,五根里却有三根是白

的。杨过陡然心惊,这一惊,忽地就联想到小龙女的金丝手套上的金丝线,此物可刚可软,就是比头发丝儿还要细上几圈,若非细看,也绝难发觉,用来拉动丹炉回至原位,岂不妙哉?

杨过一摸口袋,原来那日英雄大会上用来打擂,还留在自己身边。他掏了出来,拿到鼻子跟前闻了一闻,好像闻到小龙女的芷香,自言自语说道:“姑姑,我以后赔给你,过儿现在要拆了你的手套啦。”

指甲挑进,花了一些力道,终将整根金丝线扣了出来。那三座丹炉是人字形坐落于地,杨过正好能将之围了一圈,只见他缓缓下到洞边,一手扶着洞缘,右手用上内力一拉,果然那丹炉又回到先前的位置。杨过看着洞口快要合上,赶忙攥着金丝线,把手松了,使身子空空坠下鳄鱼潭中。

此刻虽是炎炎夏日,但潭底却出奇的寒冷,杨过扑通一声掉将进去,只觉摔进冰喾似的,所受刺心般的冰冷,比之当年初睡寒玉床还要过甚百十倍。杨过担心鳄鱼,是以一落水就忙游到巨岩旁。拔出君子剑,期间果见一条鳄鱼急速游来。他等鳄鱼扑近,一剑刺在它丑恶的头上,霎时那畜生就歪了歪脑袋,一命呜呼了。

鲜血染红了几尺的潭水,腥味片刻间吸引好几条鳄鱼一齐游来。杨过自然来者不拒,一剑一只都给刺死了,还剩得两三只有眼力价的缩在角落里不敢来犯。他爬上巨石,放眼望到对边的陡崖,恨不得立刻身在那处。

杨过估算罢距离,双足一点,如同猛虎越涧一般倏地扑到陡崖之上。他稳了稳身子,头也不回就钻入前方的窄洞。杨过身得高大,只能尽量蜷缩身子匍匐前进。幸而这洞的内壁不甚锐利,手臂不时磨到也只是暗暗搓疼,只感面前愈来愈亮,没过半会儿就爬出窄洞。

爬见生天,颇有些恍然千秋的意味。他急切往那平台上一望,但见一株枣树扭扭歪歪弯出峭壁,急走过去,行到半途,细看之下,却是裘千尺衣衫褴褛端靠树旁。当下懊丧不已,湿透的长衫仿佛不是长衫,而是一张索命符,将他这有如孤魂野鬼的人紧紧锁住,费了全身的劲叹出一口长气。

这时是半夜三更,裘千尺本熟熟睡着,梦中忽听见一声长吁,多年行走江湖的经历让她立刻便苏醒过来,扭头一看,却见得一个长身玉立、儒雅俊秀的青年男子正站在当地,不知作甚。裘千尺内心本来就坚如磐石,悍勇犹胜男子,而今又人不人鬼不鬼过了十六年,也根本不信什么鬼神之说,她眯着眼睛打量杨过,令她奇怪的是,这个气质非凡,王公贵族模样的男子却着一身寻常农家衣裳,但这世上藏拙之人不少,多是有大目的,她几乎断定此人便是可救自己之人,不禁露出满嘴黄牙嘿嘿笑起来,一则自负于自己识人之明,二笑上天眷顾,居然还让自己还有报仇之日。狡兔三窟,她仍是小心试探道:“阁下何人,莫不是公孙止那老贼派来杀人灭口的?”

杨过心情甚差,又见裘千尺的恶心模样,恨不得立马便走,但他古道热肠,见不得人受苦,便道:“我不是来杀人的,你听话,我便救你上去。”裘千尺只道能够从他口中套出一些讯息,不想竟得如此回复,心道:“我再试他一试,他若真有本事,接我一记枣核钉也无妨。”嘴上却说道:“如此甚好,那多谢阁……”

阁字甫绝,一粒枣核钉利箭一般射出,直朝杨过右胸打去。杨过早防到她这一手,其实单凭裘千尺的阴鸷性情,又怎会肯说半个谢字,握着君子剑的右臂上挥,轻轻巧巧就挡飞枣核,反向飞去,竟差点儿擦过裘千尺的耳朵。

杨过淡淡道:“别跟我耍什么招,乖乖听话就救你出去。”说完,收了君子剑还入背后剑鞘就原地叉腰站着,连看也不看她。裘千尺背上出了一身冷汗,杨过刚才若要以其之道,还施彼身,用枣核杀她,那是轻而易举,她虽有骨气,但这下有出去的机会,满腔的仇恨总算可报,心中只想着把公孙止碎尸万段,剁成肉酱,哪里去理杨过什么态度?低声下气道:“是老妇不对,还请阁下不要生气……”杨过不耐烦道:“不必多说,我剥树皮作绳索,拉你上去就是。”

杨过照着前世经历依样画葫芦,又帮裘千尺把绳索捆好,自己先爬了上去。裘千尺见他身子悬在空中,一点一点上

升,逐渐消失在黑黢黢的石壁上,心中惧他就此离去,但却想不出半点法子。过了良久,只觉身子一紧,双脚缓缓离地,这才知道杨过信守承诺。当下喜出望外,看着这待了十六年的石窟离自己愈来愈远,感慨万千,一时竟忘了自己身上的深仇大恨,却是想到那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母爱当即泛滥,心道:“这么多年,萼儿当是已经出落成一个窈窕少女了,不知她是不是比昔时的我要美呢?”

洞穴深极,约莫过得半柱香工夫,杨过眼见裘千尺光秃秃的头顶露出,这才一手盘住绳索,一手抱了她出来。裘千尺自然不会言谢,但她若无杨过相助,半寸也挪腾不得,更别说什么报仇了,只得厚着脸皮问道:“阁下可也是被公孙止那老贼使计骗下这深洞的?我与他正有血海深仇,老妇只求能杀得他,可助你一臂之力。等到杀了老贼,便让你坐上这绝情谷谷主的位置,我再把我的亲生女儿嫁给你,如何?”

如此条件,可谓丰厚至极,绝情谷物产丰美,风景秀丽,往来百里,皆尽归于一人之属,左娇妻相亲,右奴仆伺候,只怕皇帝老儿也艳羡不来,但杨过却只当她的话是耳旁风,自个儿闷闷想着:“那位姐姐跟了公孙止,真当是好么,我要不要去横插一脚?他把自己的妻子的手脚筋挑断,推进这深渊之中,固然因为裘千尺不做人事,但他自己却是什么好人了?”他思念小龙女,看着二人面容甚像,竟是把那名毫不沾亲的女子称作姐姐。

转念又想:“情这档子事,谁又能真说准了,我凭什么去打搅他人的婚事,怎知他们不是真心相爱?”望着裘千尺投过来殷切的眼神,杨过道:“我和他并无仇怨,你要报仇,我既不帮,也不阻。你手足残疾,我先让你看上去是个人样儿,到时候你若有能耐报仇,自己便去。”裘千尺只道他能在潭底出现,自然是遭公孙止的毒计,是个可以团结的对象。不想此人不但与老贼没有瓜葛,还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说得这般斩钉截铁,心中狂怒却不敢发作,只是咬牙切齿道:“那麻烦阁下帮我去把我的女儿找来见我,我这辈子没求过人,就求你这一

件事,事后必有重谢。”

经此一说,公孙绿萼青春靓丽的身影马上就在杨过脑中跳起舞来,风华正茂的年纪,谁会忍心让一个妙龄少女再次卷入悲痛与绝望呢?因道:“她是个好女孩儿,上辈人的事,不该让她掺和,你若真为她好,就别再找她,我请人伺候你一辈子便是。”裘千尺见他这也不行,那也不肯,哪里受过这等气?终于忍无可忍,气急败坏地道:“死小白脸儿,屁股卖多少家了?姑奶奶的,老娘抽不死你!”

杨过皱了皱眉,心想着狗改不了吃屎,转身就走。

眼见得杨过渐行渐远,裘千尺后悔一时鲁莽,叫苦不迭,但她复仇的决心终是大过她的心气,当下忍气吞声叫道:“少侠,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叫了两声,果见杨过扭身折返。但见得他神色自若,道:“话说得少点,不是什么坏事,再有一次,我便把你丢在这山沟里喂狼。”裘千尺默默不语,咽了口唾沫,好像吞下了红红绿绿的愤懑。

杨过忍着恶臭,驮起公孙止,两人并作一人,从陡峭的厉鬼峰上缓缓下来。到了住所,杨过吱呀一声推开房门,蹲下身子把裘千尺放在地上。刘白螭被他撩得火起,一直未曾睡去,此刻见他终于回来,自是说不出的心花怒放,却见得一个骨瘦如柴怪物也似的人瘫在地上,不禁惊了一惊,低声问道:“师父,你怎么带回来这么个玩意儿?”杨过厉声道:“好好说话,她手脚筋都被人挑断了,你先帮她洗洗身子,换件干净衣服给她。”一语未绝,上前随意一点,给她解了穴道,又想到她还没穿上衣服,扫了一眼地板,拾起衣裳扔到床上,扭头避开不看。

裘千尺方刚进屋,就见到一个丰姿绰约的女子光着身子趴在床上,臀上全是深红的巴掌痕迹,心中惊讶杨过明明谦谦君子模样,却玩得如此过火,更觉得天下男子没一个好东西,都是玩弄女人的骗子,一时竟没注意她的出言无状。刘白螭得获自由,欣喜不已,穿上连衣百褶裙,道:“我穿好啦。”刚要下床,屁股坐在床沿,却觉得臀上辣辣的疼痛,忍不住滋溜一口凉气,这突地一吸,便闻到一股奇臭,

只觉就是十座茅厕的粪便小山样叠在一起,也拍马不及,喉底一翕,险些呕了出来,一手捏着鼻子,一手使劲化作蒲扇扇拂自己面上。

她噘嘴泪汪汪看向杨过,得到的却是一个威严的眼神,只得一咬牙,一跺脚,背起裘千尺到了屏风后。

忽然间,杨过觉得身子轻飘飘的,他走到茶桌前,用谷中弟子提来的热水沏了一壶茶,缓缓倒入茶盅。晃了晃盅,倒了这杯,再冲一杯,就靠死在椅背上,眼中恍然瞧见盅上冒出热气,好像小龙女洗澡时一缕缕紧贴额前的头发。翘起双腿,等待滚烫的茶凉,索性闭目养神。等他再睁眼睛,却发觉屋中通亮,恍恍惚惚之间,天色已然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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