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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雅,吃饭了。”胡桂花做好了饭,进屋叫余思雅。
余思雅隔着门板应了一声:“来了!”
等她出来,发现饭菜已经端了上来,搁在堂屋的四方桌上,一大碗白米粥,旁边一小盘凉拌黄瓜,说是凉拌,但颜色清脆,看那样子也就放了点盐和小葱,其他什么都没加。
最重要的是两个人桌上却只摆了一副碗筷。
余思雅坐到条凳上,侧头看胡桂花:“锅里还有饭吗?”
胡桂花以为她是嫌粥太少,眼泪又滚了下来:“你大伯娘统共就拿了这么点米来……”
“行了,别哭了,你去灶房拿着碗来。”余思雅打断了她,按住额头想叹气,原主她妈简直是水做的,动不动就哭。
胡桂花赶紧去灶房拿了只碗过来。
余思雅接过碗,用勺子分了一半,然后推到胡桂花面前:“吃吧。”
“啊?”胡桂花愣了愣,“给我的啊?”
余思雅瞥了她一眼:“不然呢?”
她虽然不是什么老好人,但也做不到自己一个人吃独食,看着胡桂花在一边挨饿。
胡桂花高兴极了,抹了抹眼泪:“妈不吃,妈刚才在地里啃了两根黄瓜,不饿。”
这清汤寡水的,两根黄瓜怎么顶饿?余思雅懒得跟她争:“不吃就倒了!”
她上辈子亲缘淡薄,在孤儿院长大,不大会跟这种长辈相处,索性少说多做。
让胡桂花倒掉粥是万万不能的。见余思雅实在不肯吃,而且伴着一张脸,胡桂花又愧疚又难过,不敢再多说,坐在她对面,跟着喝粥。
一时间,堂屋里只有碗筷的碰撞声。
忽然,一个少年像道风一样冲了进去,两只手撑在桌子上,眼神火热地看着余思雅,激动地吼道:“大嫂,你别打掉我侄子,你生下来,我养!”
余思雅抬头,眼前的少年十一二岁的模样,皮肤黝黑,很瘦,额头鼻梁上都是汗水,嘴里还喘着粗气,显然来得很急。
这是沈跃的弟弟,原主的小叔子沈建东,今年12岁。
“嫂子,你说话啊,你若是不要这个孩子,我要,你生下来给我,我把他带大。”
见余思雅不作声,沈建东急了,迫切地希望她能给他一个准确的答复。
他自己都还一孩子呢,还养孩子!
余思雅不答反问:“你听谁瞎说呢?”
沈建东眼底热切的光褪去,失魂落魄地看着她,良久哑着嗓子问道:“你没怀孕?”
胡桂花也抬起了头,欣喜地看着余思雅,顾不得沈建东还在这里就直白地问道:“思雅,上个月你小日子来了没有?”
余思雅慢吞吞地说:“不记得了。”
胡桂花的脸垮了下去。乡下落后,镇上就一个卫生院,里面就一个赤脚医生和一个所谓的护士,什么器材都没有,根本看不出妇女怀了没有。
乡下妇女怀没怀都是根据小日子来没来判断的,至于去医院看,至少也得去县里面,乡下人可舍不得那个钱。
沈建东没什么卫生常识,听不懂两人的话,巴巴地瞅着余思雅:“嫂子,我到底有没有小侄子啊?”
余思雅光棍地说:“我咋知道,过两个月肚子鼓起来就有了,没鼓就没有呗。”
她说得轻松,另外两人心里却很没底。
被这事一搅,胡桂花连吃饭的心思都没了,她看余思雅的碗已经空了,遂站了起来,将她往屋子里拉:“思雅,妈有话要对你说。”
旁边的沈建东似乎意识到胡桂花想说什么,目光含着祈求:“嫂子……”
余思雅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小孩子别想东想西,会长不高的。”
说着转身跟胡桂花进了屋。
一进去胡桂花就反手将门关上,然后拉着余思雅的手说:“思雅,你,你可千万别听你小叔子的,他还是个半大小子呢,能挣几个工分,都不够他自己吃的。你是没见过,这带着孩子的女人有多难。”
这话听着情真意切,也确实没错,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除非是大富大贵之家,不然都会很辛苦。
余思雅掀起半边眼皮瞅了她一眼说:“可打胎伤身,万一以后都怀不上了怎么办?”
“这……有这么严重吗?”胡桂花惊讶地望着她。
这会儿还没计生政策,怀了就生,鲜少有打胎的,也难怪胡桂
花不清楚这个事对母体的伤害。
余思雅郑重其事地点头:“当然,不信你去卫生院问医生。”
见她把医生都搬出来了,胡桂花这下信了,不由急了,边焦急地在屋里踱来踱去,边抹眼泪:“这可怎么办?我的思雅,你命真苦啊,怎么什么事都让你给摊上了……”
又来了!余思雅脑门疼,失了试探她的耐心,开门见山地说:“你这么着急,是怕我怀着孩子嫁不出去?”
此话一出,胡桂花的哭声戛然而止,抬头惊讶地瞪着她,眼泪还挂在眼眶中,要坠不坠的,看起来颇滑稽。
“思雅,你,你听谁胡说呢?”半晌,胡桂花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她没有正面回答,那说明吴月没撒谎。
婆婆还没下葬就给她找好下家了,虽然这种事在乡下挺常见的,可余思雅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因为在她的记忆里,前一段婚事原主就不情愿,已经害了闺女一回,还要来第二次吗?
原主其实有对象,是她的初中同学,叫楚玉涛,长得斯斯文文的,学习很好,就是家里的成分不大好,而且很穷,连件好的衣服都没有。
余家人看不上,怎么也不同意,原主性子软,拗不过,只能从了家里的安排,嫁给了素未谋面的沈跃。
两人是包办婚姻,全是家长们起劲儿,两个年轻人其实都不乐意,婚前都没见过面,婚后也只见过一回,结婚第二天沈跃就接到电报走了,两人跟陌生人没多大差别。
见余思雅目光沉沉的,一直不吭声,胡桂花急了,抓住她的双手:“思雅,你相信妈,妈不会害你的……”
余思雅挣了一下,没挣开,索性放弃了,抬眼道:“这么说,是我听错了,没给我找下家啊?”
胡桂花说不出话来,她再迟钝也知道闺女生气了,这可是第一回。她闺女像她,脾气软,当初让她跟楚玉涛断了,也只是哭了两天,可不像这次。
她不说话,余思雅就当她默认了:“既然没有,我怀没怀,你们着什么急?这孩子姓沈不姓余,又不吃余家大米。”
胡桂花本来就不是个口齿伶俐的人,被她这
么一堵,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余思雅见她没话说,转身出门。
见状,胡桂花一把拽住了她:“思雅,你说什么糊涂话呢,你看看沈家有什么,柜子里一粒米都没有,你想饿死你自个啊?”
余思雅扯开了她的手:“不至于,沈家这么多叔叔伯伯呢,你别操心,一会儿太阳下山就赶紧回去,免得他们担心。”
说完利索地出了门。
外面,沈建东一听到声音,赶紧拿着两根黄瓜过来:“嫂子,你没吃饱吧,我去地里摘了两根黄瓜回来,你先吃点,晚饭,晚饭我来想办法。”
余思雅看着他手里两根弯曲的,只比大拇指粗点的黄瓜,有点无语:“这都还没长大呢你就摘了。”
“地里就只有这个能吃。”沈建东垂下了头,但很快又打起精神,“嫂子,你放心,晚上我一定能弄到吃的,不会饿着你跟小侄子的。”
虽然这小子是奔着“小侄子”来的,但好歹一片赤诚,也没坏心,比那些大人可爱多了。
余思雅接过黄瓜咬了一口,慢悠悠地说:“行了,晚饭的事我有安排,不用你操心。你要没事,就把家里收拾收拾。”
沈建东看了看家里面,完全摸不着头脑。
余思雅看他这副茫然的样子就知道他没做过家务,耐心地指点他:“把家里扫一遍,灰尘、蛛网都扫掉,再拿块不要的布把灶台、柜子、门窗都抹一抹,脏的衣服、蚊帐什么的搓一搓。”
这几天办丧事,家里乱糟糟的,余思雅很不习惯。
“哦,好。”沈建东赶紧拿起扫帚开始扫地。
太阳大灰尘多,扫帚一动,灰尘跟着扬了起来,呛得余思雅咳了好几声,她赶紧道:“你洒点水,这样就灰尘就不用扬起来了。”
于是,等胡桂花擦干眼泪出来就看到沈建东坐在院角没太阳的地方,卖力的搓着衣服。
她惊呆了。乡下男人鲜有干家务活的,她男人活了四十几岁,连袜子都没搓过一次,更别提洗衣服了,她儿子也一样。
“思雅,你,你这怎么能让建东给你洗衣服呢!”胡桂花认出来了,胡建东在搓的那件的确良
衬衣是余思雅结婚的时候置办的。
余思雅坐在屋檐下半翕着眼,吹着风,被她这一扰,心情顿时没那么美妙了,正想怼她一句,那边沈建东已经不满地吭了声:“婶子,我嫂子身子不舒服,得好好歇着。”
胡桂花无言以对,脸上乍青乍白,想说什么又不好说,毕竟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要真说什么,沈建东那小崽子准第一个跟她急。
憋了一会儿,胡桂花还是苦兮兮地说:“思雅,我知道他们对你好,可这没吃的咋整,人不能不吃饭啊!”
“谁说没吃的?”余思雅睨了她一眼,看见胡建东已经去晾衣服了,马上站起身说,“建东,弄好了吧,我饿了,走,咱们去你大伯家吃饭。”
走了两步,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回头看向胡桂花:“家里没粮食,我们去大伯家吃晚饭,你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儿?”
胡桂花疯狂摇头,感觉自己要疯了。她这闺女是咋了?晕倒了一次就跟变了个人一样,脸皮突然变得这么厚,去别人家蹭饭都这么理直气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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