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许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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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花以故交的身份留了下来。沈家办了第二场丧事。唐心却并未登门，只是派蒹葭归还了小花，又想留下银钱，却被婉拒了。

她这时才得知，平日里沈青珂替人抄书和卖画有大笔收入。他反而给了蒹葭一大笔银钱，数目甚至超过了买鸡的钱。他说是感谢这些年邻里的照顾。

两人这些时日都没见面。某日秋渠出门买菜时，倒是撞见了在门口踟蹰的人。

玉面郎君怀里正抱着只肥鸡，竟然也不损他半分美貌，看着还有几分可怜。

“沈郎君，你可是要寻我家公主？”

因为芳心的事，秋渠总是觉得心底有愧，对他一向态度软和。

那人向来稳重自持的声线乱了，面带绯色，回答道：“秋渠姑娘，非…非也。今日天气不错，我只是抱小花来……散散步。”

她只知道狗要天天溜，原来这鸡也需要的吗？

秋渠疑惑地看了眼花鸡，它乌黑的小眼睛回看着她，小小的眼睛里同样带着大大的疑惑。

其实沈青珂几乎日日清晨都会来转转，就希望能看几眼唐心。今日他不小心起晚了，便被秋渠撞上了。

想到起晚的缘由，他的耳根再次红透了。圣人在上，他真的从未对公主有过亵渎之心，可为何他会做那样的梦？

大清早的，他躲在房里，洗净了被污了的褥子和亵裤。又反省许久，做了好一阵心理建设才出的门。

这些天他一直琢磨着“负责”一事。可自己尚无功名，家境清贫，根本无颜开口求娶这大历最尊贵的少女。

这些年尽管他收到过无数女子的爱慕，或含蓄或热烈，却从未动过心思，也不曾引以为傲。

在他眼里，这些追捧与喜爱一盆美丽的花并无区别。唯一入他眼的只有那位金枝玉叶。

她却对他总是保持距离，还要比寻常女子多了几分冷淡。

愈是这样，想要那人注视自己的想法便愈强烈。他生平第一次对权势生出了渴望。

如果他能青云直上，反掌间搅弄风云。那高不可攀的贵女是否能为他俯首？

多年后的沈相想起这个清晨，那时他的一生已经行至日暮

，依旧明亮的眼眸里满是怀念与温情。

秋渠欣赏了会沈郎君的风采，便准备和他告辞。

她还得去买武大郎炊饼。香脆的外皮撒上芝麻，里面是多汁的猪肉和清甜的梅菜，再配上山泉水打的豆浆，是公主最喜欢的早饭。

沈青珂回揖了一礼，抱着小花转身走了，高大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带了几分萧瑟之意。

唐心知道此事后轻轻一笑，并不以为意。她并不在乎他的喜怒哀乐，她这一世只为自己而来。

那熏香原本是沈青珂买的清心香，结果却被人偷偷换成了“合欢”。凭他能连中三次魁首的脑子，自然开始查了。

这个猜想差不离。他已经反应过来，换香之人必定与幕后黑手逃不了干系。而嫌疑人不是公主，更可能是他的前嫂嫂—春花。

冷静下来后仔细想想，以公主清冷高傲的性子，怎会与民妇起争执？更不可能口出恶言。

他错怪她了，这下她更恼他了吧……

至于良善的娘亲为何会说那样一番话，他暂时没想明白，便默认了春花留在沈家，只是这些天一直留意着。

嫌疑人本人却毫无自觉，还暗自高兴。这些天，春花感觉自己过上了从未有过的快乐日子。

在沈家呆了十年，作为沈青朗的童养媳，沈家人待她虽好，也要做各种活计。

君子远庖厨，这还是这些年她初次见他亲自下厨。

两年前沈青珂放她归家。她本就对卖掉她的家毫无感情，更何况她并不是真正的“春花”，完成了上头布置的事，她其实可以离开，她却不愿意。

就算在她那个世界，沈青珂这样的极品也是万中无一。自己虽然被选为任务执行者，可有如此艳福，当然要好好抓住了。

他虽然不与春花同食，却餐餐都精细准备。他口味清淡，还是做了水煮肉片，辣子鸡块，红烧蹄膀……春花吃得愈发圆润。

自从听秋渠说公主喜欢川菜，沈青珂便下意识地照着菜谱学了，他吃不了辣椒，眼下可不正好有个试菜的。

而小郎君虽然容颜绝世，却神色冷清。春花只以为是两年未见，暂时生分了。

她哪里知道，沈青珂怕她再搞什么幺蛾子，不仅只敢吃自己做的东西，还防贼似地防着她呢。

夜里睡觉不仅紧锁门窗，还在枕下藏了麻绳和尖刀。实在中了招，也能捍卫最后的清白。那些金贵的熏香，早就全部被扔到了沟渠里。

任谁看到都要夸句好家伙。这人竟然是个守男德的。

观察了春花好些天，受够了这女子火辣直勾勾的目光。尤其是感受到她对公主的恶意后，沈青珂心中大致有了定论，只是尚且需要验证。

离秋闱还有两个月，他捧着沈夫人的灵位回了趟清河。走之前他终于鼓起勇气，踏进了公主的院子。

他穿了松江棉布做的青衣，衣裳半新不旧，裹得人气质内敛了几分，如古朴的美玉。木簪半束着发，额前垂落两缕，发色极黑，吸人心神。

将这些日子里好米好水喂着，又沉了几两的芦花鸡递给了蒹葭。

喜爱地摸着小花的头，蒹葭问道：“沈郎君，你今日来是为了送小花的吗？多谢你，我可想它了。”

他攥紧了食盒的提手，不报希望地开口：“蒹葭姑娘，谢谢你照顾小花。我还想问今日公主殿下她……”

却没想到，被他万分怀念的悦耳声音打断了，“小郎君，你找本宫有何贵干？”

他抬眼望过去。那人雪肤花貌，言语间带着戏谑，杏眼微光点点，眉目如画，颜色动人。

少女乌黑的长发高挽，戴了顶芍药花冠，身上穿着大红色烫金海棠八幅裙，含笑倚着一颗石榴树。

他滚动喉头，低低道：“那日是珂的过错。殿下金枝玉叶，珂得遇您是三生有幸。若殿下不嫌弃，可愿等我金榜题名后，斗胆向陛下提亲？”

“你想的真美……没有意义。”虽然猜到了这人今日会来，可却没想到他这么直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宫的意愿并不重要。”

这是婉拒了。

往日知礼的人今天却有点不知分寸。他定定地望着唐心，眸子亮的惊人，让人有种深情款款的错觉。

此时吹过一阵微风，火红的花瓣簌簌抖落，纷纷点点，如梦如幻。花雨里的少年清浅笑着，风姿

无双。

“殿下，只要您愿意，珂定然守诺，定不相负。”

如果是前世的唐心，此刻画风必然会切换到唯美爱恋的话本频道。现在的女主人公却悄悄翻了个白眼。

这人是不是得了那个大病？

前世他们“无媒苟合”了那么多次，也没见他求娶过一回。

如今是发什么癫病，况且谁要等他啊！

虽然如此吐槽，唐心还是被他的笑容闪了眼。她按住扑通乱跳的心口，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又瞪了眼同样看痴了的蒹葭。

她一时不知道该回答他什么，接过了他手中提的食盒，迅速道了声谢。主仆二人回了房间。

如果忽略险些同手同脚的话，背影还是高傲美丽很有公主气度的。

今日她盛装，当然不是为了迎接“小花”回来，更不可能是为了某人。

沈青珂送的麻婆豆腐，灯影牛肉丝，宫保鸡丁都十分下饭。几个姑娘家把饭菜吃的精光，每人还喝了碗拿布捂着的红枣枸杞鸡汤。

午饭后，这间小院便被落了锁。侍卫已经整理好马车，一行人吃饱喝足，启程回了都城。

当年暗一被她安排留在了东宫，暗二却消失了。这些年，秋渠也在暗地里构造情报网。昨日终于等到了暗二的消息。

信上写着“家庙走水，赵素素夜出，半月后归，神色从容。”

姚守定的佛前赎罪期限有十年，一个女子面对青灯古佛至双十年华。在这个年代，她的一生算是毁了。

陪同祈福的人却没有什么忌讳，唐心的行动并不受限。一年只要有几个月清修即可，这两年还算超额完成，她又得了无数赞誉。

上辈子她只活了二十四岁，还老老实实在庙里呆了十多年，吃糠咽菜也毫无怨言。可她能熬的住，赵素素却不可能。

所以那个在家庙被修缮后送回来的，必定不是她。

赵太后年轻时博闻强识，阅历过人。听说除了和南疆有往来，也与北羌过从甚密。

她不仅牢记着前世所有的事，还看了许多这个世界的书籍。北羌的白莲教便有一种易容术，可以将两个原本毫无相似点的人，变得一模一样。

不过这些都是猜想，真相究竟如何，只能她去亲自验证了。

暗二的钉子跟上了赵府的马车，还没传来消息。今日刚好是赵府老太君的八十寿宴，她早和堂妹李采薇递了消息，两人用同一张拜帖。

倒是有点意思。两年前赵太后的寿宴便没发生好事，今日轮到了赵素素的亲祖母，不知会发生什么呢？

她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