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赏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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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开始炎热。唐心换了件碧绿罗衫，系着白色的百褶裙。头发松松挽起，插了朵白玉百合花梳，打了小辫留在耳侧，显得纯真娇俏。

赵府的婢女递上帖子，太子府的护卫接过，立时进了外院，再回报给府内的管事姑姑。

刚迈进内院，便看到从回廊深处走来的人。

蒹葭和秋渠立在少女身后。她冰肌玉骨，明眸皓齿，衣带当风，如同姑射仙子。

公主亲自来迎。来的是赵府向来深居简出的方姨娘，她得知后立刻下了马车，婢女替她打起扇。

方姨娘小步上前迎接唐心，道了个万福：“劳驾公主您亲自来迎，妾身失礼了。”

唐心看着眼前清秀的少妇，温婉笑道：“姨娘无须多礼，娇客登门，本宫欢喜还来不及呢。”

赵程儒的后院冷清，总共就三位姨娘。而上次赵府办的寿宴是秦姨娘操持的，也正是她与张良娣有旧。

因为受了此事牵连，她被禁足一年，掌了多年的中馈便也交给了这位行事低调的方姨娘。

方姨娘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却是个奇女子。她名方漱玉，是翰林院的掌院学士方子林的独女。

如此清贵的女子怎会愿意当姨娘。这段孽缘与赵素素脱不开干系。她与赵夫人是闺中密友，十分疼爱年幼丧母的赵素素。

她年少时有意中人。后来那位公子意外早逝，便立誓终身不嫁。谁能想到当年才七岁的赵素素，竟然装病让方漱玉留下，又借机引来醉酒的赵程儒。

原本犯下错的赵程儒要娶她过门，却被坚定拒绝了。而在前世，在赵素素当了皇后之后，揭发她毒杀赵太后的正是方漱玉，随后她抱着公子的牌位服毒自尽。

抛开两人的恩怨。即便今日方漱玉没来，她也会寻个机会去拜访，这也与她的计划有关。

原本方漱玉打算直接说明来意。可没想到向来清冷的公主却言笑晏晏，与她交谈甚欢。

两人都兰心蕙质，心思玲珑。谈话间颇有一见如故的味道。唐心差点都忘了谈正事。

赵素素今早被仆妇找到的时候，被凌虐地不成人样，发着烧满嘴胡话。萧府封锁了消息

，递信给赵家。

眼下萧诀已经被施了家法，正在赵家祠堂跪着。赵家人虽然震怒，却也只能开始商量婚事的事宜。

原本是赵素素受不住寺庙清苦，央求赵太后给自己想个法子脱身，给她庶女的身份只是为了行事方便。她不做如此出格的事，原本能好端端回到赵家。

出了这样的事。听漱玉说，她不肯嫁，还闹着要与萧诀同归于尽。只怕这次赵家不会包容她的任性了。

而昨日公主从国公府带走了人。这事自然也瞒不住探查的人，赵素素自然也将唐心做的事交代给家人。

方漱玉是受嘱托来给唐心放点狠话，简单地转述了老夫人的话，看她却不恼怒这满含恨意的威胁话语。

便松了口气，笑着说：“公主好雅量，自然不会与此等恶妇计较。是漱玉眼皮子放浅了。”

唐心摇了摇头，“漱玉姐姐，你不用自谦。我其实有一事相求……”

方漱玉眸光湛亮，沉吟几分，旋即点头示意她开口。两人密谋的事情暂且不提。

因赵府庶女与世子的丑事。定国公府理亏，不仅火速与将军府退亲，还赔了万两黄金和无数珍宝，再加上京城的两条街的铺面。

李采薇得知唐心说的内幕后，非但不失落，反而为这意外之财开心了好几天。还请她去了京都最好的酒楼状元楼吃了好几顿。

期间沈青珂伤好后也曾上门道谢。唐心借口养病，闭门不见，只是与他书信往来，谈论些诗词歌赋。

而沈青珂的书信唐心都要秋渠仔细收好，引得秋渠暗地里为沈青珂欢喜了好一阵子。

不比蒹葭的单纯，她可是十分看好沈郎君与公主呀。公主一定是不想打扰沈郎君的秋闱备考。鱼传尺素，以慰相思，她真的有磕到。

唐心在“养病”的期间十分闲适，看看书养养花，吃喝吃喝，闲时与哥哥对弈。随着太子妃逐渐显怀，她还会做些对胎儿有益又美味的食物给她吃。

这日苗人凤接到密信：大巫婆娑病重，要他立刻回趟南疆。便趁着月色准备告别，他正要翻进唐心的内院，却看到了此时应在温习的沈青珂。

沈

青珂显然也没想到会看到苗人凤。他俩住一家客栈，对彼此的行迹都有心照不宣的默契。

他微微睁大清亮的双眸。心下存了几分疑惑，这人此刻不应该正在炼蛊吗？听他说这是属于黑暗的术法。

苗人凤的长腿还跨在墙头，想着太子府的守卫估计要来了。他急急道：“沈老弟真是好雅兴，你是来赏月的吗？真巧，我也是。”

赏到别人家的院子里来了，可真是好雅兴，真是太巧了。

“……”

半晌无言。沈青珂俊美的脸上掠过一丝薄红，最终斟酌着开口：“苗兄，你能否也……”

“老弟，我先行一步……”

结果没等他说完，紫衣男子便跳进了院墙里，未说完的话语淹没在高高的院墙内。

能否也带带他，翻一下太子府的墙……

他看了看高高的墙头，轻叹一声。虽然与苗兄身形相仿，还略高一点，自己却没他那样飞檐走壁的能耐。

昨日公主的信里说，不日她便要返回水月庵。三日之后便是秋闱，他也许无法相送。便想着来这墙下走走，权当告别了。

他满身寥落，正准备打道回去，原本紧闭的大门却被打开了。

许久不见的秋渠正满脸笑意，她站在门口，轻声唤道：“沈郎君，我家公主有请。”

青衣公子的眼眸明显地亮了起来，带着细微的愉悦，像是某种温和的大型犬类。

他携着夜色走进院子。青衣负霜，袖沾露水，好似走进了一生的月色里。

进了布置精致的小院，却没看到苗人凤的身影。公主正坐在檐下的花廊里。花树深深，掩映着少女窈窕的背影。

他揖手道：“殿下，珂此行一来为道谢。公主之恩如寸草春晖。此生定相报，来世也将衔草结环。二来是为您送行。祝您此行顺畅，千万保重玉体。”

唐心转过身，眸光清亮，唇角微扬道：“沈公子是真心感激本宫么？”

“自然。”

她笑道：“本宫却不这么以为。”

世上的真心千万。在她眼里，他沈青珂的最不值钱。

沈青珂不解地皱眉，问道：“殿下何出此言？是不

相信在下的许诺么？”

唐心看着他，轻轻反问道：“你可知本宫最想要的是什么？你认为世上女子多愿得良人，相守一生。这便也是我毕生所愿么？”

这下他不再出声。敛起俊眉，半垂着眸，似乎是在认真思索唐心的问题。

良久，他抬眸望着她，目光专注，月色下的容颜清俊。一字一句温柔道：“殿下毕生所愿，便是珂所愿。”

终于得了想要的回答，唐心克制住心中的激动。沈青珂君子一诺，她的计划完成了一半。

强迫自己控制住表情，她摆出一个弧度完美的笑容，朗声道：“本宫想要的，无非是兄长当个明君。大历的江山繁盛，子民安居乐业。本宫要这山河无恙，人间太平。”

她听到那人的语气更加温柔，似乎含着春风，声音清冽如玉。

他缓缓道：“臣这一生，定会替殿下护好这山河人间。”

饶是心中没有爱意，唐心还是为这个回答微微动容，她的杏眸中泛起水光。

天之骄子甘愿俯首称臣，这应该是前世的唐心，曾经连奢望都不敢的吧。而她替她做到了。

※

大历重视科举，举行秋闱到结束的流程很快。到放榜的这日，唐心便离了京。

满城热闹，有人欢喜有人愁。这次的状元郎虽是早负盛名，不算凭空出世。仍旧震惊世人，轰动了朝野。

这是大历开国来首位寒门状元。他在各大世家里掀起了风雨。而在殿试上，状元郎不仅有天人之姿，更是惊才绝艳。

弘治帝甚至走下金銮殿，亲手赐了他一方青玉砚。这砚台虽不算珍贵，却是当年一代帝师所赠，陪了帝王半生，乃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而这位状元郎年仅十八，算的还是虚岁。这状元郎，正是姓沈名青珂，未及弱冠。

而唐心却远离了这些红尘喧嚣，又回到了清幽的凤梧山，回到了几十年不变的水月庵，回到了她的小小的禅房。

“笃笃……”

午膳时间到了，今日明音小师父倒是多了几分耐心，在敲了门后，又等她半晌。

唐心正拿汤婆子捂着肚子，她今日来月事，痛得只想睡

觉。她迷迷糊糊听到敲门，有气无力道：“请进……”

“吱嘎”一声门开了，小师父走了进来，还替唐心打开了食盒。她疑惑地看过去，来人不是明音。

她戴着尼姑帽，气质沉静，一双长眼古井无波。唐心的瞳孔一阵紧缩，用力地按紧了小腹。

是明思，那个上辈子背叛她的挚友。

很快镇定下来。她装作随意地看向桌上，依旧是清粥馒头，却显然比往常的“猪食”要好点。

这粥不再淡如白水，馒头是白色的，看着便松软。唐心却没有半分食欲。

赵太后果然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