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青庭高歌的飞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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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穆紫薰十六岁的生日宴会。

穆氏庄园之外，寻常难以见到的各类豪车成排地簇拥在一起，有资格参加这场宴会的无一不是出自豪门的氏族子弟和商界名流。

“感觉怎么样”穆茗将领带绕在了木心脖子上，手法有些生疏，但打出来的结依然很漂亮。

“哥哥，这个衣领好紧哦。”木心揪着白衬衣的衣领，鼓了鼓嘴。

“傻瓜，你扣子扣错了！”穆茗温柔地笑着，替她将扣子解开，再一颗一颗系好。

有些事情就像系纽扣，一开始就错了。自以为是地一条路走到黑，最后又只好重新来过。

比如棋盘，再比如命运。只是走错一步而已，却落得满盘皆输。

“委屈你了，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以后你要打扮成男孩子生活了。”

穆茗说着，摸了摸她刚剪完不久的头发，眼里满是愧疚。

“哦。”看着穆茗满是宠溺和疼惜的眼神，木心出乎意料地乖巧。

她知道哥哥不忍心让她受一丁点委屈的。所以对于哥哥的要求，她也不会忤逆。

“茗子，心儿好了没有啊”穆紫薰穿着好看的百褶裙站在门外，一遍又一遍催促着，声音里满是热情和欢欣。

“好了”

穆茗推开门的那一刻，穆紫薰眼前一亮。

一身笔挺的西服配上少年初长成的身材恰到好处，五官英挺，面如冠玉。

“真好看，我弟弟就是好看！”穆紫薰甜甜一笑，上前挽住他的手臂。

“姐姐，我今天是不是很帅”木心穿着一身白色的西服，理了理领带，冲穆紫薰俏皮地眨了眨眼。

“那当然了，我家妹妹，不，我家心儿今天是除了茗子以外最帅的！”

“小姐，宴会要开始了。”

“好的！”穆紫薰挽着两个“弟弟”的手，一起朝着大厅走去。

前来为她送上祝福的人很多，但她似乎没什么兴致。

“紫薰现在越长越漂亮了。”中年男人和蔼地笑着，那是她舅舅，蓝逸。

“怎么，都不喊舅舅了”

“我没我妈那么心

软，不用在我这里费心机，你拿不到一分钱的。”

穆紫薰面无表情地说完，便拉着穆茗和木心的手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了下来。

蓝逸脸上的笑容立刻变得僵硬了起来。

“紫薰，跟我来，一起见见客人。”穆文斌冲她喊道。

“饿了就先吃点东西，等我一会儿哦。”穆紫薰跟着爸爸，伪装成知书达礼的大小姐，向来自各个国家和地区的客人问好。

她虽然百般不情愿，但也并非不懂人情世故。

“看，他们是不是就是那两个捡来的孩子”

“这对双胞胎长得还挺好看的。”

“再好看也是别人家的种。”

“他们爹妈倒是好福气，生了不用养，脸皮要是厚一点，还能和穆家攀上关系，几辈子不愁吃喝了。”

……

“哥哥，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你可不可以带我出去玩。”木心听着周围其他人的议论，有些小小的不开心。

“今天是姐姐的生日，不能任性。”穆茗摸了摸木心的头发，柔声说道。

“哦。”木心耷拉着脑袋，心里很不是滋味。

虽然她都没有见过爸爸妈妈，但也不想别人说他们不是，更不想他们说哥哥不好。

“二少爷，大小姐说，等会想让你在宴会上弹一首曲子。”

一个让穆茗觉得很是眼生的仆人走了过来，恭敬地道。

“好。”穆茗点了点头，轻声安抚着木心。

“乖一点，你也不想姐姐不开心对吧？”

“我会乖的。”

穆茗走到了大厅的那架钢琴面前，神情庄重而肃穆。

在正式演奏之前，他想先试一下音，灵巧的手指如穿花蝴蝶一般在琴键间悦动，传出悠扬的琴声。

指尖传来一阵剧痛，琴声戛然而止。

穆茗蹙了蹙眉，看着被割开的手指，血液泊泊流出。

琴键间夹着一片狭长锋利的纯银刀片。

血液嘀嗒嘀嗒地落在白色琴键上，手掌也被鲜血染红，伤到他的是一件圣遗物的残片，有人想致他于死地。

大厅此刻很

是喧哗，熹微的琴声并没有吸引太多人的注意。

他不动声色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脸色苍白了许多。

曼珠沙华汇聚成藜的身姿。

“你太大意了。”藜捧着他的手指轻轻舔舐起来。

伤口处传来一阵酥麻，被割裂的伤口渐渐愈合。

穆承泽，属于穆氏家族旁系里比较有地位的一脉。

他和几个旁系子弟坐在了木心的对面，脸上带着很是阳光和煦的微笑，却让木心恨不得将那张脸撕烂。

“没人要的野种，以为进了穆家的门就能平步青云了笑话而已。”

原本穆紫薰安排好的位置，很快就被他们给占据了。

坐在一大帮陌生人中间，木心觉得如坐针毡。

“起开，这是我二叔要坐的位置，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一个外人”一个尖酸刻薄的男生抓住了木心的胳膊，将她从椅子上粗暴地拉走。

木心眼眶有些温热，很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爸爸给她改的名字叫做“穆杺”，但她终究不是穆家的人。

穿上男孩子的衣服，也改变不了她是个胆怯的女孩子的事实。

要是现在有个人能站在她身边为她出头就好了，就像小时候被男孩子欺负了，哥哥会为她打架一样。

可是爸爸和姐姐不在，她们都忙着在外面接见外宾，哥哥要为姐姐演奏曲子。

“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不能总是依赖他们，委屈一点也没关系的吧。”

木心看了看周围，大厅里座无虚席，已经没有了她的位置。

那么多陌生的人看着她，那些人好像都是一张脸。

眼眶有些泛红，她咬了咬嘴唇，不允许自己流下眼泪。

“眼泪是最珍贵的东西，只能留给最深刻的悲伤和最完满的幸福。”这是哥哥教给她的，所以她绝对不会在别人践踏她尊严的时候流泪。

大家都笑着，谈论着哪里的姑娘胸大腿长，哪里的风景秀丽怡人，哪里的小吃让人欲罢不能。

也有人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争得面红耳赤。

她

不发一言地离开了，在一片欢声笑语中默默穿过了喧闹的人群。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木心突然觉得这句话很是经典，鲁迅这个脾气古怪的老头，真是不得了。

哥哥给她讲睡前故事的时候，念过迅哥的文章，她一听到周树人这三个字，眼皮就会变得沉重，保管能睡一个好觉。

可当她第一次听到哥哥用他那清冷的声音读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如醍醐灌顶一般，一瞬间睡意全无。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很是惊艳。

在此之前，迅哥带给她的快乐就只有“刺猹”，“三哼经”，还有“阿长谋死了我的隐鼠”。

现在，又有了一个“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再后来，那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儿又带给了她很多新的快乐。

刚看完牙医，医生说不许吃糖，就走了很远的路买了两大包蜜饯，然后美滋滋地回家了。

思念许广平的时候，被一只猪打搅了，便不顾形象地和猪搏斗。

当哥哥温柔地读出这些故事的时候，她总是咯咯直笑。

哥哥的声音很好听，很干净，并且有种特殊的韵味。

再悲伤再深刻的事，他表述出来时都会带着一股云淡风轻和超然物外的悠然。

哥哥比她成熟了太多，或者说用“强大”更合适。

她很喜欢听哥哥念书，因为从哥哥的声音里，她能找到自己最想成为的那种人的模样。

用诗词来表达是“一蓑烟雨任平生”，用歌词来表达就是“逆着光行走，任风吹雨打”。

大厅外面，是穆氏庄园广阔的草场。

她突然有点想放风筝了，小时候哥哥总是会带她去草地上放风筝。

在偌大的庄园里走了好久，兜兜转转，木心来到了一个静谧的庭院。

她很喜欢这里，因为这里有一个秋千，是汀兰在离开之前编织的，和漓庄的那个很像。

木心坐在秋千上，轻轻晃悠着小腿，不知怎么地，就是很想哭。

黄昏时分，落日的余晖洒在

草地上，少女荡着秋千，只有身下晃荡的影子与她为伴。

穆茗从远处赶来，远远地看着她孤零零的背影。

“嘤咛……”

她轻声呜咽着，像受了伤的柔软的小动物。

“心儿……”

“哥哥！”木心转过脸，看到了她身后的穆茗，便跌跌撞撞朝他奔去，一下子扑在他的怀里。

“我找了你好久，就知道你会来这里。”穆茗擦去她脸上的泪痕，轻轻拍着她的背。

“哥哥，我真的很想乖乖的，也不想哭，但我就是觉得好委屈啊。”木心瘪着嘴，哭得泪雨梨花。

“是不是因为我们没有爸爸妈妈，所以他们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欺负我们。”

木心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穆茗觉得心里像是揉进了一把碎破璃，呼吸都带着钝痛。

“对不起，都怪我……”穆茗抱紧了她，有些不知所措。

没有爸爸妈妈的孩子，竟然连发脾气的底气都没有。

好想快点长大啊，快点成为一个独挡一面的大人，这样就可以保护妹妹不受人欺负了。

“哥哥你不也只是个孩子吗？还要照顾我，你明明比我更委屈吧”

木心抽噎着，把脸倚在哥哥的胸口，为哥哥感到心疼。

兄妹俩坐在汀兰编织的秋千上，穆茗轻轻拍着妹妹的背，在她耳畔唱着温暖的歌，安抚着她的情绪，温柔地不成样子。

木心坐在穆茗腿上，小脑袋在穆茗胸膛上磨蹭着，依旧像儿时那般依恋他。

“哥哥，我总觉得你像妈妈，紫薰姐像爸爸。”木心突然笑了笑，冒出一个大大的鼻涕泡。

穆茗从西装的上衣口袋里拿出手帕，帮她擦了擦。

“怎么说”

“因为你太温柔了，紫薰姐又太强势。”

“你错了，对待女儿。温柔的是爸爸，强势的是妈妈才对。”穆茗摸了摸妹妹的头发，浅浅笑着。

夕阳落尽，秋千依然缓缓晃荡着，晚风吹起穆茗鬓间的白发，庭院里除了偶尔的鸟鸣，只剩下温柔的歌声在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