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储秀宫位于西六宫最北部,西邻咸福宫、南临翊坤宫,面阔五间、雕梁画栋,自明时起便为后妃居所。
夜色消退,晨光熹微。天色将明未明,偌大紫禁城从沉睡中苏醒。
戴佳氏正揽镜梳妆,巧手宫女为她挽发上妆。从半开的窗子看进去,女子气质端雅、身姿盈盈,通身素淡,却从骨子里散发出长期浸□□墨熏染出的温柔从容。
宫女把最后一支玉簪插入戴佳氏浓黑秀发,笑着恭维:“主子越发好看了。”
铜镜里隐隐约约倒映出一张秀丽脸庞,眉如远山,目若秋水,皓齿朱唇。听到宫女的话,她微微一笑,霎时光华流转,仿佛空谷幽兰徐徐绽开,殿里一时仿若溢满清香。
郭络罗氏念书不多,此时竟也想起那首著名的诗,诗名和作者俱忘了,内容倒是印象深刻——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郭络罗氏闺中时读及此诗,总觉得是为自己和姐姐贴身作就。她向来自恃美貌,入宫时亦信心满满,以为凭自己容貌,定能与姐姐娥皇女英,共伴君王身侧。
岂料戴佳氏光华更甚,几乎将她衬得暗淡无光。要不是后来......
过了这么久苦日子,戴佳氏不仅容颜无损,且更加从容内敛。仿佛璞玉久经雕琢,磨去棱角和瑕疵,成为温润通透的玉白幽兰。
郭络罗氏既嫉且恨,不由暗暗咬牙,搭在宫女腕上的手用力攥紧,镂空錾花金护甲尖锐指尖刺进宫女皮肤。
便见室内,另一位宫女假作闭眼深吸一口气道:“咱们宫里合不该用那劳什子香料,省得倒染了俗气。”
戴佳氏含笑用团扇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
郭络罗氏再憋不住,冷嗤一声道:“用不起便用不起罢,还巴巴找借口,说什么染了俗气......”,郭络罗用帕子挡住唇角笑意,声音却满是嘲讽,“当真惹人耻笑。”
室内主仆三人闻声转过头来,见到是她,两个宫女眉心紧拧,神态间两分厌恶三分不耐五分戒备,戴佳氏也收起笑意,微福一礼淡淡叫:“姐姐。”
郭络罗氏既不应
声也不还礼,只扬起下巴垂着眼皮从眼缝里斜睨戴佳氏——这是一种不屑的姿态。
也是找茬的前兆。
戴佳氏的宫女神色愤愤。
论位份戴佳氏和郭络罗氏同为庶妃;戴佳氏膝下有子七阿哥,有女五公主,郭络罗氏只有一女四公主;戴佳氏领嫔位份例,郭络罗氏领贵人份例。戴佳氏地位其实隐隐在郭络罗氏之上,对方嚣张至此,不过是仗着宜妃撑腰,欺负戴佳氏无宠无靠罢了。宫女心内不平,欲要上前分辨,却顾忌着戴佳氏不敢轻举妄动。
果然,戴佳氏并没有与之争锋之意,只是微微一笑,冲郭络罗氏遥遥点头,然后伸手......关上了窗。
“咔哒”一声,窗扇合拢。
郭络罗氏孤零零被撂在院子中间,起好的势无人观看,继续不是收也不是,一时间尴尬至极。
“扑哧——”
有人笑出声,郭络罗氏恶狠狠瞪过去,年约十四五岁明眸皓齿的宫装少女从回廊一角转出来,夸张地捂住嘴把眼睛瞪得圆溜溜:“郭姐姐做什么呢,眼睛没事吧。妹妹不是在笑你,是方才呀瞧见一只耗子,抬起前脚学人竖着走路,你说好笑不好笑?”
郭络罗氏脸色由青转黑。
少女又咯咯咯笑了几声,说:“郭姐姐可不要误会妹妹呀!妹妹真真不是笑你!”
郭络罗氏铁青着脸剜了少女一眼甩袖而去。
少女这才收了笑轻哼一声,不无感慨:“脑子是个好东西呀!”
可惜郭络罗氏没有。
太惨啦!
她惋惜地摇摇头,提着裙摆跨进西配殿,笑道:“成韵姐姐,我来找你啦。”
戴佳氏已经给她倒好了茶,少女抿了一口,笑眯眯问:“妹妹方才骂郭络罗氏,姐姐可觉得解气吗?”
戴佳氏笑着点头:“你近些日子莫与她吵嘴,好歹等过了这几个月,她把孩子生下来再说,否则万一出什么事赖在你身上如何是好。”
“姐姐高兴就好,别的我才不管!”少女拉着戴佳氏道,“姐姐以前帮过我,妹妹怎么能置姐姐于不顾呢?再说我才不怕郭络罗氏!”
她是有底气的。
这少女闺名赫舍里·蕴仪,乃辅政大臣索尼孙女,元后赫舍里氏之妹,太子胤礽姨母。虽则索尼和元后均已逝世,但太子还在、赫舍里家还在,她便不会轻易失宠。
出身赫赫,即便时至今日宜妃地位尊崇也不敢欺辱她。然而她初入宫时尚且年幼,也曾被郭络罗氏多番刁难而不知反击,是戴佳氏帮了她一把,所以二人来往便频繁一些。
戴佳氏的提点适可而止并不多说,赫舍里氏眼睛一转,笑问:“郭络罗氏今儿又是为了什么呀?”
能为什么呢?
郭络罗氏找茬儿一般是有缘故的,她近日与对方并无龃龉,那么只能是宁欢了。戴佳氏眉心微皱,在赫舍里氏关切目光中摇摇头:“不知。”
赫舍里氏轻轻叹气,还待说什么,外面突然喧闹起来。宫女太监跑进跑出步履匆匆,恍惚间似乎有人喊“请太医”、“请皇上”。
戴佳氏和赫舍里氏站起身:“不会吧......”
真出事了?
*
宁欢正在种番茄。
昨日只是栽种从御花园挖来的番茄苗,至于整个番茄,需要把种子掏出来处理一下再种。
昨儿他们已经处理了,按照种植技术上写的,今天早上便要将种子撒到土里。三阿哥卯时便要上课,肯定是插不上手了。倒是宁欢和四阿哥,一个上课时间晚,另一个无学可上,两个小孩兴致勃□□个大早,哼哧哼哧像两个小农民。
他们还专门准备了玩具花锄,避免了宁欢如上次一般抱不动工具的囧境。从挖坑、到撒种、再到浇水全都自己完成,终于搞完时俩人都累坏了。
宁欢坐在花坛边靠在绿萦身上欣赏自己的杰作:“我们好厉害呀!”
四阿哥挺着胸膛一脸认真点头。
绿萦:“......”你俩认真的?
恕我直言,真不咋滴!
那坑一眼看过去歪歪扭扭,有的深有的浅,有的近有的远,有的地方浇水少地皮都没湿透,有的快把种子冲出来了。
就这水平,能不能长出苗,那得看种子够不够顽强。
她心里吐槽,表面却一本正经点头,丝毫不敢打击
两位小主子的信心。
宁欢高兴起来,在花坛边缘蹦上跳下,扯着小奶音学三阿哥背诗:“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四阿哥也跟着摇头晃脑念:“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宁欢跳到四阿哥面前:“四哥哥也会背诗吗?”
四阿哥矜持点头:“一点点。”
“欢欢也只会一点点,除了这个还有一个写石灰的,还有......”宁欢觉得和四阿哥找到了共同话题,兴致勃勃掰着手指数了一会儿,举着四根手指给四阿哥看,“四首,都是三哥哥教欢欢的,四哥哥呢?”
她眨巴着大眼睛巴巴看着四阿哥。
“哦”,四阿哥淡淡说:“我额娘教的,大概一百多首吧。”
宁欢:“......”
绿萦:“......”
宁欢大概是有些自闭,捧着小脸老实坐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晃着脑袋问四阿哥:“四哥哥你知道这个诗什么意思吗?”
“你不知道吗?”四阿哥奇道。
不怪他惊讶,佟佳氏教他就是先讲意思再叫他背的,他以为所有人都是如此。
宁欢摇摇头:“三哥哥只念诗,没说意思。”
她根本没正经学,只是三阿哥背过,她强行记下来而已。但是这个记忆是短暂的,根据宁欢经验,过几天就会忘了。
四阿哥没了解到这一层,也不追问。只给宁欢讲里面意思,反正累的不想走,俩人一人捧一杯茶,一个说一个听,宁欢还不时眨巴着眼睛提问:“为什么他们要晌午干活呀,晌午太阳那么大当然会流汗啦,欢欢都知道早晨和傍晚出来玩的,他们好笨哦。”
四阿哥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时被问住了,思考了一下道:“他们在很远的地方,太阳晌午离我们近,离他们就远了,所以他们晌午比较凉快。”
绿萦:“......”
宁欢不解:“为什么太阳晌午离我们近呀?”
四阿哥鄙视道:“你烤炉子的时候是不是越近越暖和啊?”
宁欢点点头,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又拧着小眉毛问:“你怎么知道他们离我们很远呢?”
四阿
哥理所当然说:“我们都没见过种禾,所以他们肯定在很远很远...我们看不到的地方......”
有道理。
宁欢叹口气:“欢欢想看种禾。”
四阿哥说:“我也想,我们还可以帮他们忙,这样他们就没那么辛苦了。”
宁欢又叹口气:“他们总吃带汗水的饭,好可怜喔!”
欢欢以前汗水掉到饭里,吃到嘴里是咸咸的,不好吃。
四阿哥点头认同。
两个小人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绿萦:“......”
宁欢捧着脸坐了一会儿,站起身拍拍小屁股:“四哥哥,欢欢该去上学啦!”
“哦”,四阿哥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和小伙伴分开,有些怏怏。
“要不你和欢欢一起去上学吧。”
“诶?”
四阿哥最终答应和宁欢一起去上课,两人往兆祥所走,有宫女步履匆匆,不小心撞到四阿哥身上。
四阿哥一个趔趄,带着旁边的宁欢一起往地上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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