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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太医点点头,“只要您侍疾在侧,陛下便会悄无声息的吸入这些毒气……”
赵溧阳脸色一白,竟险些站不稳。
付太医额前冷汗淋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跟公主说这些话。
只不过陛下对他有提携知遇之恩,他总要尽些臣子本分的。
更何况他先前打探了六公主的口风,看起来她真的毫不知情。
付太医便这样做了,医者父母心,就算牵扯到储位之争这样的大事,他也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陛下就这么莫名其妙的丧命。
或许真的就只是凑巧。
他方才仔细查验过了那个香囊,香囊外面的布已经变得粗糙,有些起球,想来已经用了很久。里面的那些草药也很久没有换过了,怎么看,六公主都不可能存心要害自己的父亲。
“微臣相信六公主并无害人之心,只是眼下这样敏感的时刻,六公主又时常侍疾在侧,若是真被旁人看出端倪,只怕六公主……”
付太医没说话了,他点到即止。
他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他将香囊恭敬的递还给了赵溧阳,赵溧阳只觉得那香囊像一个烫手山芋似的,竟有些不敢接。
她面上看上去还算平静,可心头已是又惊又怕。
惊的是赵贞如的杀意。
怕的是赵贞如步步为谋的盘算。
这件事,应该很早很早他就盘算好了。
所有的一切,都按照他预想之中的进行。
她脑子里突然想起那一日接赵贞如骨灰回宫时,赵贞如那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他说父皇活不了那么久。
他竟是什么都算好了。
他的棋子,他的安排,全部都按照时间,精准的落在该去的地方,然后将所有的杀机,连成一张细密的网,让人无处可逃。
若不是今日付太医提起,只怕她成了别人手里的刀子,她自己都还什么都不知道。
赵贞如,真是深不可测。
赵溧阳突然没来由的惶恐和惊俱,风轻轻扬起她的发丝,飘远了。
她的眼底仿佛空落落的,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绝望袭上心头。
她脸色有些苍白,她抬起手来,有些无力,竟好似半晌抓不住那香囊似的。
付太医就这么看着她,似看穿她平静之下藏着的后怕和惊俱,眼神之中多了些许安慰意味。
赵溧阳便问:“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话?你要知道,这皇宫里的人都只顾自己,谨言慎行才能活得长长久久。”
付太医微微一笑,太医院最年轻有为的大夫,自有自己的风骨。
他郑重其事的说道:“臣不求活得长长久久,只求活得坦然舒心。纵使这世上小人当道,臣也想秉正道而行。”
赵溧阳闻言,眼底微微绽放出光彩。
她开口,轻轻的重复了一声,“纵使这世上小人当道……也要秉正道而行。”
那句话仿佛有着很强大的力量,瞬间将这满园的雨雾都吹开了,只留下一片清明的世界。
有那么一瞬间,赵溧阳听不到那雨滴声,听不到远处宫人们的说话声,也听不到树叶簌簌的声音。
她稍微退后半步,冲付太医福了福身,正色说道:“今日听太医一言,受益良多,只是——”
赵溧阳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她感觉到了脸上一滴温热的液体。
上一秒还站在她面前的付太医,此刻睁着一双眼睛,瞳孔仿佛要跳了出来,他的眉心被人用短剑贯穿而过,露出锋利带血的尾部。
一个血窟窿绽开,仿佛在他眉心开出了一朵红花。
血水飞溅,有一滴喷到了她的脸上。
付太医努了努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却什么都来不及说。他的瞳孔瞬间涣散,“噗通”一声,整个人倒在了赵溧阳的脚下,倒在冰凉的地板上。
一柄短剑,还插在他的后脑处,上面带着红色的穗子。
暗红色的血液从他眉心而出,在地上涓涓流淌着,流到了她的脚下。
赵溧阳看着他,整个人呆愣在原地。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长廊对面,缓缓走出来一个人影。
她不像其他宫女穿着粉嫩的宫装,她像是一个黑影,永远穿着一身青衫或是黑袍,沉默的隐藏在黑夜之中。
赵溧阳从来没有觉得觅秀像现在一样面目可憎。
觅秀的武功很好。
可是,她很多时候冷得不像个人。
她只是赵贞如的杀手。
赵溧阳突然那一口气就喘过来了,她看着觅秀走过来,看也不看她,只是弯腰拔出付太医后脑勺上的短剑。
她眉眼没有一点变化,冷静得像是杀了一只鸡一只鸭,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血水一下子喷涌而出,有几滴溅到了她的鞋面上。
觅秀皱眉,似有些不耐烦自己的短剑被弄脏,她从怀里掏出一方锦帕,轻轻的擦拭起了刀锋。
赵溧阳盯着鞋面上的血点,半晌还回不过神来。
言犹在耳,可是付太医却已经死了。
赵溧阳抬起眸来,一字一句问道:“你为什么要杀他?”
觅秀挑眉,似有些不解她的问话,“他知道了你的秘密,便该死。”
“是我的秘密还是赵贞如的秘密?”
觅秀低眉,怔怔问道:“有区别吗?”
赵溧阳心中突然生出来一种强烈的悲懑之气,她不知道要跟觅秀说什么,因为她知道,无论她说什么,觅秀都无法理解。
在觅秀的世界里,只有该杀的人,和不该杀的人。
赵溧阳悲从中来,看着在脚下的付太医的尸体,她的脸上浮起笑来。
她笑得格外悲凉,格外心酸,格外凄苦。
也许这就是她赵溧阳的宿命。
那就是眼睁睁的看着所有人死在她脚下。
觅秀有些不解的看着赵溧阳,随后很认真道:“公主放心,我会清理干净的。”
赵溧阳眼底泛起一分煞气,冷笑一声,随后道:“那…真好。”
话音刚落,赵溧阳看见有一个面生的宫女跑了过来,跟她贴身宫女说了几句。
贴身宫女远远看着,脸色似微微一变,在雨夜之中显出几分慌张来。
随后那人远远看她一眼,似有些拿不定主意。
赵溧阳心头没来由的一紧。
她招了招手,那宫女得了示意,面色焦急的撑开油纸伞走了过来,随后在赵溧阳耳边轻声道:“公主,东宫那边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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