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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知道她们两个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没有人知道她们在等什么。
她们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
有时候风吹起来,秋千轻轻晃动,便看见芸姑娘的衣袂翻飞,她的眼神看起来那么空洞,模样看起来甚至有些呆滞。
那漂亮公子倒是夜夜都来。
只不过来的时间不长,有时候是一炷香时间,有时候是半刻钟,有时候一站就是半个时辰。
他每次来都不进屋,也不让姑娘知道他来。他就只是站在院子里,看着窗户上芸姑娘的影子发呆。
他似乎永远都是那几个问题。
姑娘今天吃了什么。
姑娘今天睡了多久。
姑娘今天做了些什么。
姑娘今天开心吗?
石婉便会一一回答,有时候她都回答得厌烦了,可那人脸上却没有一丝不耐的神色。仿佛每天听那几句重复的回答,对他来说,也是种乐趣。
终于有一天石婉忍不住问:“公子既然天天都来,为什么不直接进去呢?”
赵贞如偏头,眯着眼看她。
石婉的心一下子被狠狠提了起来。
怎么这漂亮公子也会变得如此吓人?
只一个眼神,就让她发怵。
谁料那人定睛看着她,随后轻轻一笑,眼底粲然有光,“我怕她见了我……生气。”
石婉答道:“公子可是做了什么让姑娘不高兴的事情?”
赵贞如抿唇,下颚线习惯性的绷着,看起来多了几分肃杀。
石婉便道:“公子对姑娘的好,我们都看在眼里。都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无论公子做错了什么事情,想必姑娘都会原谅您的。”
赵贞如眉梢微挑,竟好似真的在思考这句话,他神色有些动容,“当真?”
石婉难得见他有些痴痴傻傻的模样,活脱脱一个陷入情网的男子,便捂着嘴笑道:“民间有句话叫烈女怕郎缠。这句话听着粗俗,但道理都是通用的。这两个人缠着缠着就有了牵绊,有了牵绊便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无法分离。”
是这样吗?
赵贞如眼底有些许茫然。
小六……会有原谅他的那一天吗?
石婉继续打趣道:“公子要是迟迟不敢进屋,不让姑娘看见您这魂不守舍的样子,又怎么缠上姑娘?”
于是那一晚,赵贞如往前走了几步,入了赵溧阳的院子。
赵溧阳喜静,最不喜欢这群小丫头没日没夜的叽叽喳喳。现在的小院子里她只许巧云走动,是以赵贞如走进院子,她便听到了那声音。
赵贞如看见了那抹身影。
正是好夜,一轮圆月,盈盈月色如水,在台阶之前铺开,好似莹莹之火。
院子里的花都开了,红的、粉的、白的,仿佛打翻了调色盘,一股脑的颜色全都撒了出去。
窗台前种了几株兰花,柔美一片。
因入了春,天气转暖,赵溧阳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单衣,水袖飘洒。
她的长发尽数放了下来,只是很简单的搂在后面,一缕发丝轻轻飘着。她脸上没有半点脂粉,素雅干净得近乎刚出生稚子。
她坐在窗台前,手里捧着本话本看得专注。
听见赵贞如的脚步声,那人便遥遥抬起头来,随后视线落在了赵贞如的身上。
赵贞如的脚步,瞬间停住。
不知为何,他竟不敢往前一步,只能怔怔的站在原地。
从前他总是爱翻她的墙头,悄悄摸到她的床上。
他从来不忌讳什么男女之别,因为从很早之前他就知道赵溧阳会是他的女人。
这样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她面前,竟好似上辈子的事情。
四目交错,赵溧阳眼底有一抹愕然,她看着他,那瞬间夜空里仿佛起了雾气,看不真切。
只不过刹那,那人便收回了视线,重新看向手里的话本。
没有多余的眼神交流,没有一个字给他。
冷漠得仿佛两个人不相识。
赵贞如那一步,终究没有跨出去。
他站在那里许久,最后便无话找话说了一句,“我明天让小桐过来陪你。”
里屋的人沉默半晌,后来听见赵溧阳的声音远远传来,带着客气和疏离,“多谢。”
赵贞如没有多作停留,只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便走了。
察觉到赵溧阳很明显的神色变化,巧云有些不解的多看了她两眼。
自从入了太平别院后,巧云也多多少少感觉到了这院子里诡异的氛围。
一个公主假死,被囚禁在这院子里。
除了她,院子里的其他丫头都是临时买来的,她们以为公主殿下是哪个大户人家养的外室,并不知道公主的真实身份。
这夜晚还来了一个男人,那男人气质极好,一看便是哪个权贵人家的公子。
更何况公主殿下看起来并不开心,巧云来这别院里快十天了,从未见过公主殿下笑过。
可什么样的权贵敢囚禁一个公主?
巧云不敢去想,不敢去问。
她既然来了太平别院,便也没想着活着出去。
横竖不过一条命罢了。
可赵溧阳今日有些反常,起初巧云察觉到她对那男子是极为冷漠的,甚至带着一股压抑的恨意。可自从那人提到了“小桐”二字,公主殿下看起来似隐有期待。
巧云便提笔在宣纸上写了几个字。
——晓桐是谁?
赵溧阳的视线落在“晓桐”二字上,目光不自觉的变得温柔了许多,她拿起笔,划掉那个“晓”字,改成了“小。”
“小桐……是这天下对我最重要的人。”赵溧阳坐在贵妃榻上,伸手摆弄了一下窗台的兰花,眼底茫茫然的起了雾气,“她是我活下去的希望——”
巧云写道:就如公子于我。
赵溧阳看着她一比一画写得认真,字迹看起来像极了罗千青的妙笔,她这才想起巧云说过在罗府时,罗千青曾教她认字练字。
赵溧阳一时看得有些痴了,仿佛透过那些个小楷,隐约看见了那人飘飘欲仙的身影。
画面一转,她又回到了那个飘着大雪的罗府。
他穿着一身血红的喜服,躺在杂草堆中,面容俊美,一如往常。
赵溧阳心猛然一惊,回过神来。
她发现自己经常想不起罗千青已经死了这个事情。
仿佛只要不想起,她的心就不会疼,到了晚上她还能闭上眼睛睡一觉。
就好像,那些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她沉默许久,突然问道:“你想他吗?”
巧云点了点头,又写:我梦见过他很多次。
赵溧阳道:“你喜欢他。”
这句话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巧云写:他见众生皆无意。
赵溧阳点头,“改明儿我们多烧点书画给他,他一定喜欢。”
巧云莞尔,秀气的脸上堆满了温柔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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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轻语是被人捆过来的。
一路骏马飞驰,穿城略地,一直从城里走到了近郊。
她的眼睛被人蒙住,一路上都有人监视,想必对方是不想让她知道目的地。
最终她到了一处别院里面。
那别院应该是修在近郊附近,是座四进四出的大院落,风格仿照的是江南园林山水。周边到处都是荒林,绿树成影,看着有种悠然南山的桃源之感。
进了院子方才看见觅秀。
言轻语想起上次在茶楼里,这女子冷漠无情,对她说动手便动手,哪里像是个姑娘,分明是催命的阎罗。
她面色一白,有些惧怕觅秀,却也很快反应过来绑她的是谁。
大魏的皇帝陛下。
“跟着我。”觅秀丢下这一句,便转身离开。
言轻语连忙跟了上去,心里想着,这样大的阵仗是要去见皇上吗?
一想到赵贞如,言轻语就觉得手脚发麻,心头发冷。
她原以为陛下是个温和之人,可那日在茶楼,他逼芸姐姐现身是真,想要杀她也是真。
她从没有见过,那样阴鸷可怕的人。
她回去做梦梦到过他好几回。
每次都是被吓得从梦中惊醒,浑身冷汗。
芸姐姐……跟这样的人朝夕相处,所以才丢了性命吗?
言轻语心里愈发没底,快步跟着觅秀往别院深处走去。
这一路走来,倒是见了几个丫头,这些个丫头有说有笑,甚至还有在院子里放风筝的,一点不像是深宅大院里的丫头们谨慎稳重。
近身伺候陛下的,怎会是这样的丫头?
言轻语越来越觉得怪异,可是看着觅秀快步走路的背影,她也不敢询问。只能加快步子往前走。
很快到了一扇门前,觅秀便停下了,转身对她道:“你自己进去吧。”
“多谢姑娘带路。”言轻语个子小小的,还没有长开,只到觅秀的肩膀,看上去气势更矮了一分。
等觅秀离开后,言轻语想到即将要面对的人,狠狠的吸了一口气,可仍然无法将心中惧怕甩开。
正欲叩门,门却从里面推开了,迎面是一个十五六岁的丫头,眉清目秀,说不上好看,却莫名生出亲和之感。
那人也不说话,只是冲她招手,示意她进去。
言轻语走了进去,那丫头连忙斟茶,又伺候她落座。
她手脚勤快,做完这些之后,只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后便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刚刚落座,就听见里屋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是小桐来了吗?”
言轻语震惊无比,“腾”的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循声望去,只看见珠帘玉动,有一清瘦人影从屋内走了出来、
言轻语定睛一看,此人不是阿姐是谁?!
言轻语惊得合不拢嘴,像是见了鬼一样,痴痴傻傻的看着赵溧阳走近了。
赵溧阳轻轻柔柔的唤了一句:“小桐……”
言轻语方才醒过神来,她来不及问些什么,连忙冲她福身恭敬道:“见过六公主。”
赵溧阳微微一愣,好半天才伸出手去扶,“大魏已经没有六公主了,我现在是小芸。”
言轻语难掩惊色,“公主…怎么会在这里?”
赵溧阳被她那句“公主”以及语气之中的恭敬所刺伤,她抿了抿唇,有些固执的纠正道:“这里没有旁人,你还是像从前一样,唤我一声阿姐吧。”
言轻语连忙摇头,“公主殿下,不可失了礼数。”
赵溧阳看着她,只觉得她的礼节像是刀一样刺中了她的心,她勉强一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根本不是什么公主。”
“公主快别说这样的话了。”许是察觉到赵溧阳的不悦,言轻语略一思忖,语气柔和了许多,“阿姐……别说这样的话惹陛下不快了。若是惹恼了陛下,就算您是公主殿下,也只怕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赵溧阳看着她,眉头轻皱,她突然没来由的升起一口浊气堵在心口,“我说了,我不是公主。我是什么人,你难道不清楚吗?是谁小时候背着你到处乞讨,是谁将你送到言府,又是谁为了牵肠挂肚——”
言轻语闻言一怔,低低的唤了一声:“阿姐。”
这一声“阿姐”让赵溧阳的心一下子软了。
恍惚间她又想起那个在自己背上牙牙学语的小姑娘。
小桐学会的第一次便是“阿姐”。
言轻语眼眸低垂,便道:“那是以前……轻语不知道阿姐就是公主。如今轻语与阿姐身份云泥之别,不敢高攀,只求有过一段姐妹情缘便也够了。”
赵溧阳皱眉,看着言轻语仿佛看着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一般,她以为言轻语没有听懂她的话,便又近乎偏执的重复解释了一遍,“小桐,我不是六公主。我只是赵贞如布在宫中的一枚棋子而已。如今他不需要我这枚棋子了,这世上便没有六公主了,我说的,你明白吗?”
言轻语有些茫然的看着她。
可是……阿姐就是六公主啊。
连陛下都说她是六公主,难道陛下也会骗人吗?
更何况她骗得了陛下,难道还能骗得了死去的先皇和先皇后?
可为什么阿姐要一直说她不是公主。
赵溧阳见她茫茫然的样子,不由得苦笑,小桐不过十二三岁,她费再多口舌,只怕她也明白不了。倒是自己,竟然跟小桐在置气。
赵溧阳见四下无人,巧云还守在门口,想来没有人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
赵溧阳唇角一抿,小心翼翼的看向言轻语,试探性的问道:“小桐,我的事情已经完成了,不想再留在汴京了。如果我要离开这里,你…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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