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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阳医院门诊的中医科还是一如既往的清闲,一上午下来经病人送来的门诊挂号单不过十来张。

张明远享受医院返聘的特殊津贴,又有不菲的退休工资,其实根本看不上门诊这点收入。但这是关乎面子的事儿,自家门可罗雀的样子,和隔壁红火的骨科一比,落差感就来了。

“小罗,应该没人来了,你去吃饭吧。”

老头从身边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了报纸,把自己的饭卡递了过去,然后说道:“给我带份饭,老样子不要辣椒。”

“好的。”

九月丹阳的天气开始转凉,时近中午也没有丝毫的暑气。对于张明远来说,九月是再好不过的天气,阳光充足,少雨却不燥热。泡壶清茶,看上一份时事报纸,享受窗外吹来的清爽凉风,好不惬意......

这种悠闲的状态配上周围安静的环境,瞌睡就会不经意间爬上脑门和上下翻动的眼皮一起跳舞。

毕竟已经60多岁了,每周1-5早上8点前就得准时开诊,不管有没有病人都风雨无阻,说不累肯定是假的。但再累也总比在家里当个闲人好,也省的听老伴唠叨。

嘀铃铃~

嘀铃铃~~

张明远被铃声吵醒,一把抓下盖在脸上的报纸,模糊的记忆让他有种似睡非睡的错觉。抬头看看窗外明媚的阳光和墙上的挂钟,时间终于和脑海里的记忆扣在了一起。

他让脑袋清醒了一会儿,然后才抓起桌上的电话:“喂,中医张明远。”

“张老,我是纪清。”

“纪清......”老头努力回想着这个熟悉的名字,没一会儿便回道,“哦哦,小纪啊,找我有事吗?”

经过那件难治性高血压,张明远对纪清的亲密程度远超其他人。听到这个声音,老头脑海里就会浮现出纪清的模样。

“张老,我在米国呢,这儿有个病人需要您给瞧一瞧。”纪清坐在床上,看着祁镜刚写好的手稿,读得脸上一红非常尴尬,“当地的急诊科医生手足无措,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我就把您老推荐给了他们。”

米国的病人?

当地医生手足无措?西医没辙了?

张明远从医那么多年,曾经幻想过各种中医鼎盛的样子。但再离谱也就在丹阳周围转悠,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大洋彼岸请去会诊。这就像是贫苦家的孩子,平时只想着能碰点荤腥就满足了,谁知摆在面前的却是一桌满汉全席。

不......别太兴奋......血压要高上来了。

老头轻轻捏了捏后颈,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

中医看病并不仅限于华人,理论上对任何人种都适用。曾经就有非洲的留学生来华国学中医,然后回国开诊所治病救人的。

难点不在人种,而在距离上。

中医没有实验室检查这种客观数据,需要医生本人去望闻问切,单靠一支长途电话那些不懂中医的肯定说不清楚。何况不见病人不接诊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他不敢破例,也没资格破例。

“小纪啊,我们中医讲究望闻问切,现在病人在你们那儿......”张明远越说越觉得可惜,“我隔了那么老远,怎么治啊?”

“哦,没事儿张老,我们只是让你给开个方子而已。”

纪清把之前找马守明去的经过又说了一遍:“张老啊,这位马老师是中医院毕业的博士,师从已故的王阳明老先生,手段还是很高明的。”

“哦,王阳明的学生,不错不错。”张明远点点头。

“不过马老师主攻的是针灸,下午用了一次针,效果不大。”纪清解释道,“那位病人已经到了病情的末期,还需要您来斟酌一下方剂的配伍。”

“病人的大致情况和诊断都有吗?”

“张老,您稍等。”

纪清把电话递给了在一旁等了许久的马守明,后者马上接起了电话:“张老,我就是马守明。”

“说说吧,什么病情?”

“今天傍晚去的,额,您那儿应该是大早上。”马守明笑着说道,“60不到的男性,诊断暂定是麻疹合并支气管肺炎和脑炎,有失语和吞咽障碍的后遗症。”

人到了老年总会想起年轻时候的事儿。

当听到麻疹和失语的时候,张明远的记忆被瞬间拉回到40年前。那时候他还是王阳明老先生手边的一位小医生,天天想着怎么偷师。那时就遇到过一位十多岁的小姑娘,麻疹合并失语和吞咽障碍。

由于是严重后遗症,很多医院都看不好。最后到了王阳明手里,一副药下去就解决了吞咽障碍,一星期后姑娘就基本摆脱了失语。

这神乎其神的用药技巧被张明远写成了综述发表在了一本小杂志上。

杂志叫什么名字早就忘了,就连综述的抬头是什么也忘了,但这个病人的病情描述、诊断和之后的用药一直深深印在老头的脑子里。

没想到40年后,同样的病人出现在了大洋彼岸。

“病人现在脸色苍白,双目紧闭,神志时清时昏,牙关紧闭,不能言语。”马守明叹了口气,然后继续说道,“呼吸弱,有痰鸣,脉搏沉细无力,舌苔白腻。”

“内热外风,两邪相合的急惊风?”

张明远马上说出了重点,让电话那头的马守明好一顿惊讶:“张老真神人啊,单单听了这些就已经能看得那么透彻了,佩服佩服!”

“造成了后遗症,又到了病程末期应该是个邪衰正虚的局面吧。”张明远继续猜测道。

“对对。”马守明现在真的很想见一见这位老先生,“因为病势退去了一大半,但身体气阴已损,所以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既然是邪衰气虚,那用药很明确了。”

张明远从一旁撕下一张药方单,拿出钢笔,说道:“治疗应该先镇肝息风,开窍排毒,渗湿化痰,以攻其邪;滋阴润燥,营养经络,健脾补气,以扶其正。”

“五虎追风散可以去风邪。”马守明问道,“再用加减理阴煎来滋阴养血?”

“嗯,还可以用二陈汤燥湿化痰。”张明远想了想,继续说道,“我写个方子,有些药需要调整一下。到时候五虎追风散可以当前药先给他喝下去,完了再给我打电话,我再想想之后给开什么方子。”

“好好,有您在我们放心。”

五分钟后,老头把药方口述给了马守明,里面涉及到了一些几个小年轻听都没听过的中药材。其中的蝉蜕、全虫和僵蚕,徐佳康听了就觉得不靠谱。

蝉蜕是知了的蜕皮,僵蚕是僵掉的蚕?全虫呢?

“僵蚕是接种了白僵菌的蚕,全虫也不知道?”祁镜看着摇头的纪清和徐佳康笑着说道,“就是蝎子啊,得带尾巴,因为是全虫嘛,要突出一个‘全’字。”

“这能做药?”徐佳康听了一脸嫌弃。

“当然不能直接拿来用。”祁镜摇摇头,“你得用醋泡上小半天,炒制熟了后研磨成粉末再用来冲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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