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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春节刚过,陆子姗那位老师就接了个大案,二月底的时候就带上她一起去了上京。兜兜转转忙活了半个月,今天总算解决掉了大部分工作回来了。
祁镜在机场待了半小时,终于等到了自己的女朋友。
陆子姗穿了一件淡黄色风衣,拉着拖箱跟着人流走出了大门。她行色匆匆,看上去很累,老师乔莉也不在身边。祁镜接过拖箱,随口问了问这几天的近况,便在门口拦下了辆出租车。
“师傅,徐东老街国阳路。”
“好~”
出租车弯上了机场高速,一路向市中心开去。
陆子姗是真的累了,刚上车就合上双眼,把头靠在了祁镜的肩上:“见了面都是你在问我,说说你自己了,这几天过的怎么样?”
“挺好的。”
祁镜刚说完,似乎觉得答案太过敷衍,便连忙添加了些具体细节:“上班下班、诊断治疗,最近还要收拾一下广浩基金的电子邮件......”
“雅婷管的那家医院开始建了?”陆子姗问道。
“嗯,你还没走的时候就开始了,只是才开始而已,没那么快建成。”祁镜挽着她往自己这里靠了靠,说道,“等医院建成后,你应该能成为大律师了吧。”
“瞎说什么呢。”
陆子姗仍然闭着眼睛,但这句话让她心情舒畅了不少:“法律顾问是乔老师,又不是我,我最多算个跟班而已。哎,你到时候可不能惹事儿,乔老师最烦你这种喜欢工作出格的医生。”
“我那么乖的乖孩子,怎么可能惹事。”祁镜一直笑着,笑得很天真很灿烂。
“鬼才信你。”
陆子姗没好气地拿手肘悄悄顶了他一下:“我看没你爸和王主任在上面压着,你肯定会乱来。对了,和你合作的那个季老板是不是要找一位老主任来看着你?”
“额,是啊,挺麻烦的。”
祁镜也很无奈,虽说他们三位早就分配好了各自的管辖范围,但在各个范围内又划分出了不少禁区。
比如诊断科所用人的学历必须硕士起步,还得有一定的临床实绩,同时也规范了每半年一次的考核制度。考核内容由那位不知在哪儿过晚年生活的退休主任来制定,考核贯穿整个部门,也包括主管人祁镜自己。
如果连续两次考核不过关就得卷铺盖走人,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在病例选择上,对祁镜也有很多限制。
毕竟季广浩想要的是帮助穷人,而不是满足祁镜的好奇心和解谜欲望。病人的选择不可能完全由着他的性子来,必须符合一定的条件。
穷自然是第一条件,这会有季广浩的财物审查人员对选中病人的家庭条件进行审查。其次便是限定每个病人的检查费用,不能因为一个病人而消耗掉基金会太多钱,总得设个上限才行。
祁镜很反感各种限制和枷锁,但现在诊断部门才刚起步,能有幸成为主管人已经算不错了。所以对于这些,他也做了不少让步。
但只是让步而已,等自己有了名气,这些都是要拿回来的。
“喂,你在想什么呢!”陆子姗在他手臂上捏了一把,“不会是在考虑怎么撵走那位老主任吧?”
“哪儿有......”祁镜马上辩解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你什么人?我还不了解你?”陆子姗一边吐槽着自己的男朋友,一边享受着他带来的温暖,“你是个在中学就敢和老师硬刚大道理的那种人,除了犯法你什么事儿干不出来?”
“喂,只是讲道理磨磨嘴皮子而已,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可惜讲的都是歪理。”
“那时候年少气盛嘛。”祁镜笑着解释道。
陆子姗抬头看了他一眼:“国内医闹越来越厉害,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现在这个大环境,我真希望你能听你爸妈的,往行政方面发展。”
“整天喝喝茶看看报纸?”祁镜皱起了眉头,“原来你喜欢老头啊?”
“我和你说正事儿呢......”
陆子姗朝着他的腰,狠狠戳了两下,不过这种反抗只是让祁镜笑了两声,并没有起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其实她也清楚,能给自己男朋友带来快乐的工作真的不多。
之前她没怎么接触过医疗,还以为只要自己做了医学律师就能帮自己男朋友避雷。
等入了行才知道,事情没那么容易。尤其是最近,她见惯了被人起诉的医生,和因为一时愤怒干出医闹的病人和家属。一个错误的判断,一个不算友善的态度,甚至一个错误的用词都会带来毁灭性的结果。
这次去上京就是因为一家三甲医院的呼吸科医生判断错了病情,把一位得了肺炎的病人诊断成了早期肺癌。
病人以为自己不长命,索性把后事都给料理了。
没想到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原本胸片上显示的结节彻底消失。经多家医院诊断得出之前的早期肺癌是误诊,有可能只是一场普通的肺炎。病人出院后,觉得自己被人耍了,直接一纸诉状递进了法院。
“病人地位不低,人脉太广。”陆子姗摇摇头,话语中流露出的只有可惜,“我是第一次见医院被告得那么惨,一点还手余地都没有。”
祁镜笑着没太在意:“上京的三甲,会断错肺炎?”
“你不信?”陆子姗从包里翻出了一份病人病例文件的复印本,“你可以看看。”
“这些资料能外泄吗?”
“没事儿,为了咨询专家,我们跑遍了上京大大小小的医院,找了十来位呼吸科主任医生,都说是普通的肺炎。现在多你一个也不多,拿去看吧。”
这两星期陆子姗确实见过不少主任医生,除了病人第一次拍摄的胸部平片和ct以外,其他症状都指向了肺炎。他们也排除了副肿瘤综合征的可能性,毕竟病人现在确实是康复了,不管是ct还是mri都没看见肿瘤。
这时前排座上的司机也插了一句:“这事儿早就传开了,我也知道。”
“哦,师傅平时也关心这种事儿啊。”
“那当然,无聊嘛。”司机大叔拍了拍手边的车载收音机,“足球、新闻、相声、说书,只要没客人的时候,我什么都听。”
“也是,你们在路上来回跑也不容易。”
“嗐,要我说,这癌啊现在的西医就没闹明白。”司机憋了很久,总算找到话题打开了话匣子,“我周围就有个老朋友三年前被诊断甲状腺癌,一狠心没做手术也活到了现在,什么事儿都没有。”
“哦?还有这事儿。”
“可不嘛,黑心医院都是为了骗人做手术,让人花钱呗。”司机说道,“小伙子,你也是医生吧,以后看病的时候可得凭良心啊。”
“嗯,一定。”
祁镜点点头,这话早听八百遍了,不用说他也会这么做。至于癌不癌的,其实真正能确诊的手段只有手术后的病理活检,任何影像学检查都不能百分百确定。
往往这种诊断的差异在于良恶性,但要说把肺炎看成肺癌,那就有些离谱了。
现在他更在意的还是陆子姗送到手里的文件,从里面绝大部分内容来看,确实是肺炎没错。不过对于病人首次就诊时拍的片子,他还是持保留意见:“这片子看着确实挺像肿瘤。”
“那么多主任都说是肺炎了......”
主任两个字对祁镜根本不起作用:“这些能不能借我带回去?”
“那可不行。”
“只要这一张,怎么样?”祁镜指着手上这张带了x光和ct影像图片的文件,“今天回去我就复印一份,这张过两天再原封不动送还给你。”
陆子姗叹了口气:“好吧好吧,反正事务所里还有备份的,不过用完就得用粉碎机销毁掉!”
“嗯,一定。”
陆子姗还想多说一些,好给自己男朋友敲敲警钟,不过还没说上一句,就被祁镜用手指堵住了小嘴:“好了,这些我都懂,你在上京忙了两个星期还不够,快休息会儿吧。”
“唉,好吧......”
两边不断后退的绿化带和祁镜的肩膀,成了陆子姗进入梦乡的助眠器。就算进了市中心,车速逐渐放缓,她也依然睡得很香。
“到了。”
出租车从商业大道驶进了徐东老街,陆子姗被祁镜轻轻推醒。她揉揉眼睛,看到窗外熟悉的街道后,这才反应过来:“嗯?哦......到了啊。”
祁镜付了钱,从后备箱取出行李箱,拉着陆子姗的手向她家走去:“箱子挺重的吧,你爸在吗?”
“不在。”陆子姗摇摇头,“他还没退休呢,今天又不是节假日。”
祁镜听了这句,松了口气:“那我帮你把箱子送上去,提着还挺重的。”
“你要不要去我家坐会儿?”陆子姗笑着说道,“我妈知道我今天回来,肯定做了不少菜,晚上留下吃个晚饭吧。”
“别别别~”祁镜马上笑着拿了个不是借口的借口,拒绝了,“我待会儿还得回医院,就不打扰你父母了。”
“你又不是没见过他们,高中那会儿去的时候也没见你那么紧张啊。”回想当初陆子姗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们又不会把你给吃了。”
又被她纠了件旧事,祁镜显得有些尴尬:“这不一样,那时候不懂事儿。”
其实高三那会儿,有一天陆子姗生了病,祁镜特地送了高考复习的试卷过来。本来以为她爸妈不在家,留下卷子问候两句就能走。没曾想她爸就跟在他身后前后脚进的家门,这一碰面就像火星撞了地球似的。
陆子姗看他略显慌张的模样,问道:“你走那么快干嘛?”
“三点了。”祁镜抬抬带着表的左手,“你爸快下班了吧。”
“你还在纠结他那天早回家啊?”陆子姗噗哧一声笑了起来,“他今天应该会加班,估计没八九点回不来。”
“哦,那就好,那就好......”
“其实我爸前些时候还在念叨你呢。”陆子姗拉着他的手,跟在他身边,继续笑着说道。
“念叨我?你就别唬我了,怎么可能.......”祁镜回想起当初吵架时的场景,说道,“我当时可是和他大吵了一架,差点惊动了居委会大妈,他不恨我就烧高香了。”
“这都是误会!”陆子姗在他背后拍了一巴掌,“你怎么还在意呢?”
“当然在意了。”祁镜解释道,“随着年龄变化,人也是会变的。要是我的女儿找了这种臭小子,我非活剥了他不可!”
“哈哈哈~”
说着说着,两人进了小区。
“718弄,6号。”祁镜顺着楼层看了上去,“是顶楼的602室吧。”
“嗯。”陆子姗看他那副仍有些担心的模样,拉过了自己的拖箱,“你回医院吧,这个箱子也没多重,我自己就能抬上去。”
“那怎么行,你家又没电梯。”
“你怎么也婆婆妈妈起来了,去上京的时候也是我一个人。”陆子姗拍拍自己右手手臂,“那会儿我还得带上乔老师的背包和资料袋,还不是一个人过来了。”
“你累了半个月,我还是帮你送到5楼算了。”
就在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时候,楼上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子姗你回来啦~”
和强势独立的肖玉相比,这声音要温柔得多,没有丝毫的棱角,将贤淑婉顺表现得淋漓尽致,一听便来自于一位将相夫教子视为自己工作的好妻子、好妈妈。
只不过这一切都只是对陆子姗而言。
对于祁镜,其实不管声音如何,都和晴天霹雳差不多。尤其是紧跟其后的那一句,更是把他劈了个外焦里嫩,根本没了平时那种游刃有余的架势:“是小祁吧,外面风大,快上来坐坐吧。箱子重不重?要不要我下来帮忙?”
实在是重生之前他没经历过这种事儿,经验的缺乏加上将来的准丈母娘发了话,祁镜就算再怎么样也不敢让她下来扛旅行箱。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只能无奈地抬头看向那扇露出了半个脑袋的窗户,笑着说道:“没事儿,不重,我马上就送子姗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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