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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烦恼无非那几样,女人、工作和钱。
后两样对胡东升来说没什么,有祁镜在,又是王廷的学生。将来未必能做大主任,但丹阳医院的内急肯定能有他的一席之地。
小医生肯定赚不了什么钱,不过职称上去后,赚钱的途径就会增加。学校讲课、校外讲座、跨院会诊,甚至运动会做个医生兼职也有钱拿,不过这就得看人际关系了。就算现在,胡东升好歹是个硕士研究生,每个月还有补贴。
算补贴和急诊工作的收入,只要不碰房子,他一个人也能在丹阳活得很好的。
除非原本的一个人变成了两个。
胡东升没来的时候,祁镜大概有50%的把握,毕竟家庭原因也不能完全排除。等见他人之后,这种把握直接升到了80%。
“女人?祁哥别开玩笑了。”胡东升连忙笑着解释道,“今天只是睡过头了而已。”
“睡过头?”
祁镜依然皱着眉头,对这个敷衍的答案很不满意。要知道当初他叫几点起床,胡东升是绝没二话的。本来祁镜还想多问两句,不过还是被王廷拦了下来:“来了那么多新病人,你们还有心思讨论私事儿?先查房!”
事情看似翻书一样被揭了过去,祁镜也只是指了指病历墙,随口告诫了一句:“别忘了日常的练习。”
胡东升点点头:“放心吧,祁哥,练习我一天都没落下过。”
“记着就行。”
祁镜也确实没再问下去,在他眼里似乎还是手里那个病人更为重要:“等空下来,一起聊聊这个病人。”
“嗯,我先查房去了。”
“去吧去吧。”
纪清选的那位病人叫王平石,整个病程的跨度时间很长,最早的一次难愈性咳嗽可以追溯到十年之前。当初病人去的是还是二甲的第三人民医院,医生的诊断也只是普通的感冒而已。
但回家后吃了药,咳嗽并没有什么好转。
迁延了一个月,病人觉得不对劲,就又跑了趟医院。这次换了离他家最近的大三甲也就是第一人民医院,最后医生凭着病人有口干舌燥的症状,就诊断是干燥综合征。
相比起来,男性得干燥综合征的几率要低不少,不过病人的年龄倒是正巧落在了最容易发病的区间里。干燥综合征病因很杂,治疗诊断都和病因没什么关系,所以找病因不现实,最重要的还是实验室检查结果。
现在缺少最重要的抗ssa和抗ssb报告,它们是诊断干燥综合征时最具有临床意义的两个指标。
当然诊断指标只是其次,最让祁镜恼火的还是缺掉的那一大段病历。
发病后整整六年时间的病程,在一院那位骨科医生的手里,竟然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被用“激素治疗”四个字轻松地一笔带过了。
记录从92年二月开始到五月就戛然而止,然后突然跳到了98年年末,病人莫名其妙出现了腰痛臀部疼痛的症状。最后还是在一院,骨科的诊断结果就是“长期激素治疗导致的股骨头坏死”。
因为技术和经济情况的影响,王平石从那时起拿起了拐杖。
如果只是单纯的单侧股骨头坏死,瘸也就瘸了,疼一点他也能忍。但从99年开始,他的骨头就一根根开始陆续出现了问题。
当然这一切在骨科医生看来都是激素惹的祸。
即使王平石说自己早就停掉了口服激素,即使当初的咳嗽又一次出现他也没再吃过激素,可病史诊断上的病因依然是“长期激素治疗”。
这让王平石有点难以接受,所以在见到广浩基金的广告后,他就希望碰碰运气。
实在是一年里有半年躺在床上养骨科手术的伤口,而剩下半年只能靠拐杖过日子。99年至今的生活,质量差到了极点,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他才不得已选择了这条路。
王平石的疾病和之前几位都不一样,不知病历和报告有缺失,整个过程更是完全可以分成两个独立的个体来看。
第一段是关于干燥综合征,需要查证干燥综合征的诊断是否明确,之后的治疗有没有效。
而第二段则是关于骨质疏松,需要了解病人那么多年下来,所用激素的量是不是真的能造成骨质疏松和骨坏死。如果量不足,就要看病人的骨头是否有其他疾病,最后还得查找病人的咳嗽和骨折骨坏死有没有潜在联系。
未知信息实在太多,但以现在有限的情报来看,王平石的病情完全有讨论的余地。至少在祁镜的脑海里,激素后的骨质疏松并不是唯一解,甚至有可能同时得了两个完全不相干的疾病。
现在病人还在一院骨科住着,既往病历全在骨科医生手里。
“得跑一趟一院才行......”
祁镜外出公干的首选搭档肯定是胡东升,这小子够机灵也很会演戏。不过他现在有些心不在焉,纪清更是整天和朱雅婷黏在一起,选项只剩下了高健。
祁镜想着下班后的行程,谁知这时小梅急匆匆地跑了进来:“马上来车了......”
她看到祁镜时明显有些准备不足,愣了好一会儿后才缓过神来:“祁镜?你回来了?”
“嗯。”祁镜也没太在意她的反应,起身说道,“人都去查房了,我来收新病人吧。”
小梅点点头,跟在祁镜身边:“病人有几十年的老年慢性支气管炎,早上吃了止咳药后觉得有点心慌、头痛和头晕,家属怕是脑梗就叫了120。”
“吃药后觉得心慌?”
祁镜觉得奇怪,止咳药确实会有心慌头晕的副作用,但程度都很轻微。现在严重到了叫120的地步,难道吃过量了?应该不会吧,家属就在身边,药又是一粒粒分开的,一般不会过量才对。
“吃的是什么药?”祁镜问道。
“不清楚。”小梅摇摇头,“我特地问过,不过他们都说不知道。”
小梅知道的信息量很有限,祁镜站在大门口,只能先一步在脑袋里先盘算出一些可能的原因。等病人到了之后,再按他的症状一步步往这些原因上套。
当然收病人归收病人,杂活他是坚决不干的。
进入八月,郭炎那批学生刚走,现在内急的都是新学生。
他们都是刚从上一个科室轮转过来的,比起刚进临床时要显得熟练许多。祁镜正巧缺个打杂的,就随手抓了一个路过的实习生:“同学,过来下~”
现在的祁镜早已不是去年刚上班时候的小医生了,他的照片、工作作风和性格脾气,全被人记录在案,以文本和图片的形式在实习生间广为流传。
而流传的载体是一本名为《各科雷区综述》的小本子。
这是升入大五的那批学生必看的内容,每本售价10元,也可以找师兄师姐去复印,能省下一些。里面是用一些学生的经典留言来描绘每一科的某些医生,有带教也有主任副主任。他们对实习生往往有很多要求,提前复习好免得到时候踩雷。
而王廷和祁镜就是内急里的两大重点,也是雷区最多的人。
王廷大主任自不用多说,一直以来都以严厉著称,对于实习生最基本的要求就是得把活干利索。稍有懈怠,一旦被王廷看到,那就是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这种臭骂根本没处说理。
从前几届师兄师姐代代流传下来的一些消息总结来看,就算写匿名信送进院长信箱也没用。压根没人能管的住这个倔老头,被骂就只能受着,要不然就别想出科了。
而祁镜是去年年底刚添上的新内容,完全和王廷相反的风格,算是内急的另一道风景线。
“祁镜,26岁,祁院长的儿子,内急新任带教。他对于你干活干得怎么样完全没有兴趣,甚至你干不干活都和他没太多关系。他需要你做的就是在适当的时候做最适当的事情,当好一个内急的螺丝钉。”
“送你两段话:不要僭越,也不要妄自菲薄。”
“跟着祁老师能学到很多东西,但具体是什么东西又都说不上来,反正很有用就是了。记住!一定要把握好和他共处的那段时间,注意力一定要高度集中,稍不注意就会跟不上他的思路,切记切记!”
“同楼上,我觉得就算站在墙角被他骂两句也算是一种学习。”
“祁老师万......(有被人涂抹的痕迹)”
......
有这些内容打底,祁镜就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神秘人。能得到他的青睐,本身就是一种幸事。所以在见到面前出现的祁镜时,男生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运气来了。
“祁老师~”他手里抱着血压计,连忙跑了过来,“有什么事儿吗?”
“你这是去测血压?”
“嗯,19床和42床。”男生看着记录单上的数字。
“给你两分钟。”祁镜看了看表,说道,“测好血压就过来。”
“好,我知道了。”
五分钟后病人躺着的担架床出现在了急诊大厅,刚下急救车祁镜就看出了些不对劲。先不管病人其他的症状是什么,就这张像个蒸螃蟹一样的脸,就有点离谱。
“朋友,他这脸红得都快滴血了。”祁镜皱起了眉头,“你们怎么电话里没说呢。”
“我们也没办法,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急救医生也觉得奇怪,马上递去了急救单,说道,“就来这儿的路上,老头的脸突然红了起来,我们赶紧复测了血压161/95,心率是103。”
看着这张脸,祁镜首先怀疑的就是早上吃的东西,连忙问道:“他吃的药带来了吗?”
“吃的药?”急救医生摇摇头,“家属就说是吃咳嗽的,不知道是什么。”
“家属呢?”
“去挂号了吧。”
之前看的综述小本子起了效果,男生还没等祁镜提要求就自己量起了血压和心率:“血压155/95,心率100左右。”
祁镜点点头,对于新来的要求不能太高,有这种反应已经很不错了:“去叫心电图来。”
“嗯。”
交代完事情,他走上前看了看老头的皮肤。不仅仅是脸,潮红一路蔓延到了他的胸口和上腹。手搭上去皮肤显得有些干燥,不够光滑,胸口的起伏也在加快。
“老大爷,你早上吃的是什么?”既然家属不在,祁镜只能先问病人,“尤其是那个药,药名叫什么?”
“我早上在练功,周天功!”
老头说完就要起身,同时手脚并用:“我刚练就觉得周围灵气涌动,立刻就要晋升一个大阶。谁知道周围跳出了数个土匪,偏要拦着我大劫。我本来不想杀生,实在没办法,最后只能痛下杀手。悲哉......”
祁镜眨眨眼睛,看了眼身边的急救医生:“来之前疯了?”
“没吧......我们去的时候还挺好的,怎么转眼间就这样了。”
之前李文毅的爷爷铅中毒,着了魔似地偏要打坐拜佛。现在倒好,直接来了一个修仙问道的,急诊室都快成他们的道场了。
“祁老师,要不要做ct?”
祁镜看着老头干裂的嘴唇,点了点头:“写完检查单顺便带杯水过来。”
男生看了眼病人:“万一是脑梗脑出血,这时候喝水万一呛到......” 祁镜没想到这个孩子反应倒是挺快的,虽然看问题还有些片面,但至少不是个干活机器。既然学生有能力,那他就有教(骂)的价值:“你觉得他是脑梗?”
“很有可能。”男生说道,“之前在神经内科就遇到过一个类似的病人,也是觉得自己能上天入地,和唐僧去西天取经。”
“你见过脑卒中的病人脸红成这样的?”祁镜开始深入到问题的核心。
“这......这倒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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