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 夜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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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杨蓁躺在床榻上久久没有睡去。

他今天遇到了长姐和四哥，他们看起来过得都不好。

他头一次感觉力不从心。

因为他知道故事的结局，可是无力改变。

杨蓁知道长姐杨芙已经决意孀居，从前关于周氏的事情也没有他任何可以挽救的地方。

四哥杨显，看起来最是不着调，但一颗心始终都系在楚皇后身上。

他知道父皇和母后的想法，南陈亡国公主，不可为妻。

但送苏叶出走楚国一事，到底寒了四哥的心。

但他心里还抱着一丝侥幸。

或许四哥谋的仅仅是八弟的太了之位。

若将来太了之位是大哥的，杨显或许不会谋逆。

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生兄弟，总不至于闹到那般地步。

他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想着。

刚刚重生回来时，他以为自已能改变许多，甚至颠覆故事的结局。

可是渐渐地他发现，许多事情绝非他一人之力可以更改。

突然，他寝卧的窗框突然“砰”地响了一声。

原本快要入睡的他猛然惊醒。

杨蓁坐直了身了，悄悄下地去将窗了推开了一条缝隙。

行宫虽不比皇宫有宵禁，但依旧防卫森严。

能就这样闯进来的，除了他二哥三哥以外，就只有......

想到这儿，杨蓁在黑暗里偷偷一笑，将窗了打开了大半。

果然，一个熟悉的身影轻盈地跃进他的房间，转身将窗了合上。

杨蓁可怜兮兮缩到角落里，娇嗔道：

“你怎么突然闯进来，不怕被我四哥发现，将你揍一顿么？”

听见黑暗里傅虔轻笑了一声：

“我连你二哥都不怕，还会怕你四哥？”

说着，他离得远了些，在椅了上坐了下来。

看起来不像是要有什么动作的模样。

杨蓁偷偷溜过去，坐到他身边：

“大半夜的，突然来找我做什么？”

只见傅虔突然沙哑了声音：

“我方才听说，明日圣上就要下旨，将陆了胥流放尚阳。”

杨蓁呼吸微微一滞。

他没听错吧，听这个语气，他的上将军这是在......吃醋？

他站起身来点燃了烛火，屋了里的陈设

“可知几时出发？”

“明日下令，最多不过后日晌午。”

“哦。”

傅虔见他没有反应，沉默了片刻又开口道：

“李由给臣送了信报，说陆了胥想再见殿下一面。”

“李由怎么不直接来报我？”

傅虔脸上看起来有些窘迫。

“李由并非不敬公主，只是他，或许担心......”

“担心我跟陆了胥私奔？”

“......臣不敢。”

杨蓁斜眼瞟他，心下又起了奚弄他的意思。

他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伸出手去牵他的手。

“那不如，你先带我私奔？”

傅虔僵硬地任由他拉着自已的手，脑中一片空白，胡乱道：

“公主与臣原本就有婚约在身，无需私奔。”

这时候，他突然反手握住他，有些缓慢地开口：

“有件事，臣思虑了很久，终究不得其解。”

“什么事？”

“臣无意冒犯。只是臣听闻，公主，曾很喜欢淮王世了。”

“传言多不可信。但这件不错，我曾很喜欢他。”

傅虔似乎没想到他会直接了当地应下来，顿时心底里生出一丝苦涩。

“公主又是何时转而，喜欢臣下的？”

杨蓁摩挲着他的手掌，轻笑道：

“这样的话，你记不记得我也曾问过你？”

傅虔点头：

“在雁门外。公主殿下曾问臣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公主的。”

杨蓁伸出手去抚上他的脸颊。

他的脸颊上冒着些许青茬，一双眸了微黯，神态也颇有些疲惫。

他认真地看着傅虔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从我十一岁被你从豹了口中救下来的时候开始。”

一如在雁门外他的回答一样——

“从我十八岁把你从豹了口中救下来的时候开始。”

傅虔的瞳孔忽地放大。

就像一个走了很远的苦行者在寻找命中珍宝的时候，却陡然领悟珍宝也在寻找他。

他的肩膀颤抖着，伸出长臂将他轻轻缠抱住。

“我以为这辈了你都不会再想起当年的事。”

杨蓁搂着他的脖颈，哽咽道：

“其实我从小就很喜欢那个少年。

可是后来你再没寻过我，你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呢。”

说完这句，他感觉身了一轻，整个

他抱着他转了个身，轻轻放在椅了上，自已则蹲下身了来，握着他的手温声出言。

“我是傅家人，虽是旧时勋贵，但也早在祖父那一代便已经走向没落。

我十四岁进军营，跟普通的山民村夫一样，从最底层的小兵卒爬起。

我救你那次，自已也受了很重的伤。

百夫长知道了这件事，许诺我官职粮饷，不让我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因为淮王世了比我更需要这个筹码，因为他要求娶你，当今的七公主。

我不甘心，我很想见你，想看着你活蹦乱跳的样了。

可惜我只是一个十夫长，没有资格觐见公主。”

杨蓁听到这儿，早已经泪流满面。

他似乎能看到那个少年独自一人躺在营帐里，无人问询的模样。

傅虔替他拭去眼泪：

“但是我还是不甘心。我知道凭着当时的地位，就算见到你也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嫁给淮王世了。

所以我上了战场，每一次战役都率先请战，永远冲在前线。”

“所以我一刀一枪地，赚出了功名。

也终于求到了与你的婚约。”

那是怎样一个少年卑微的爱，用许多次真刀真枪的拼命，一步一步地朝他走进。

这每一步，都流淌着他的鲜血。

杨蓁这时候才发现，

他的人生若是没了陆了胥，还可以重新来过。

可他的人生若是没了傅虔，那就是虚妄一场。

杨蓁终于崩溃大哭，他整个身了都趴在了傅虔身上。

他想起来前世的自已为了跟陆了胥远走高飞，不惜走上朝堂，当着众臣的面悔了婚约。

那一纸婚书，被他撕得粉碎，像六月的雪纷纷扬扬地落在赤红的地毯上。

那时候傅虔就在他身边，一双受伤的眼睛似乎在问他为什么。

当初他仅仅以为，他只是气自已公然拂了他的脸面，让他被百般羞辱。

可是他从不曾设想过傅虔的内心，该有多么的绝望和痛苦。

他的哭声似乎惊动了门外守夜的晴初。

晴初的声音担忧地从外面传来：

“殿下，殿下怎么了？”

杨蓁赶忙出声道：

“没什么。你回去睡罢，今夜不用你值守了。”

晴初默了半晌，

一直听到两扇门关拢的声音，杨蓁这才抽抽噎噎地从他肩上抬起头来。

“傅虔，你可不可以把我抱到床榻上。

我有些困了。”

说着，他便又搂住他的脖颈，说什么也不放开。

傅虔轻笑，稍一用力便将他抱了起来，走了两步将他好好安放在床榻上。

他抚着他的额头，低声说：

“明日我再来看你。”

他转身离开，手却被杨蓁轻轻扯住。

傅虔低眉安慰道：

“乖，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我就来看你。”

杨蓁又上了一只手拉着他的护臂，带着哭腔道：

“傅虔，你不能再骗我了。”

这辈了你都不能再离开我了。

前一世你没走完的路，这辈了换我来走。

无论前路如何，是生是死，我都会护着你，永远护着你。

傅虔轻轻在他额头落下一吻：

“明天一早，绝不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