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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灯节, 乃是帝都一年之中最为热闹的一天。此日,京中无宵禁,无论男女,皆可出门赏灯。

夜幕之中,各色烟花次第绽放,如怒放的花树, 如坠落的星雨。杜婉儿伫立于望月楼门前, 久久不语,她手中牵着的黎沁早已不耐烦,又不敢打扰母亲,只好小脸转来转去, 或看看烟火,或打量一番行人。

上元节的望月楼自然是比平日要热闹许多的,来来往往的宾客见一绝色丽人伫立于此,若不是杜婉儿身后跟着五六个护卫, 早已有人上前出言调戏了。

黎沁站的腿困,憋不住晃了晃母亲的手臂, “娘, 我渴了, 我们去找母亲她们吧。”

杜婉儿身子微微一抖,这才回过神来, 脸上释然一笑,仿若天上的烟花,拨开层层夜幕, 露出璀璨光华来。黎沁看的一呆,周围不少人也是如此,回过神来,少不得交头接耳起来。杜婉儿笑道:“是娘不好,光顾着发呆了,咱们快去找夫人吧,他们该等急了。”

母女二人绕过人群往玉茗楼走去,黎沁好奇问道:“娘,刚才那座楼到底是做什么的?我看到里面有好多漂亮姐姐。”

杜婉儿面色平静,道“那里是望月楼,是青楼,娘以前在那里待过,以前府里人骂我出生上不得台面,就是源于此。”

黎沁脚步一顿,心中既是恼怒又是不可置信,“那你还来这里做什么,还嫌别人说的不够难听吗?”昔日母女两人因为杜婉儿出身青楼,时时被人嘲讽,使得黎沁小小年纪就养成了既敏感又好强的性子,如今被“望月楼”三字勾起心中的苦水,差点哭出来。

杜婉儿笑的温柔又淡然,“以前别人一提起‘望月楼’三字,娘都恨不得找个地缝躲进去,可越是如此,别人说的就越厉害。那里是娘的伤心地,今日娘逼着自己去看,反而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样伤心。说到底,这么多年,是我自己作茧自缚了,蹉跎至今,才发现物是人非,可见人是不能活在过去的。”

黎沁对母亲的感慨听的半懂不懂,好在玉茗楼到了,也就不再多想。突然,黎沁的目光被不远处的两个背影吸引了过去,小的那个是她熟悉的,正是自己的二哥黎深,而大的那个,猿臂蜂腰,步履轻盈,却是自己不认识的。

母女二人进了玉茗楼,就见方槿带着其他三个孩子正在看杂耍。玉茗楼内宾客满座,因着上元节的缘故,自然是要彻夜营业的。

杜婉儿上前和方槿见了礼,黎沁问道:“母亲,我刚刚看见二哥和一个不认识的人出去了。”

“那是他师傅!”抢话的乃是黎澈。

说来也是缘分:正月期间,方槿或跟着陈王太妃交际,或随着黎锦宏去相熟的人家吃戏酒。由于庆国公府干了不少昏头的事,京中勋贵圈子的女眷便能更加客观地看待方槿与娘家的关系,有人是看着安乐侯府的圣宠故意巴结,但更多的人喜欢的是方槿为人正派,眼光独到。试想,一个善待继子女的人,能是坏人吗?

于是在方槿四处交际、广结善缘的时候,结识了宣州指挥使程显的夫人。因着方槿外祖父的关系,以及半年来与程显在生意上的走动,方槿与程老夫人相谈甚欢。大年初八的时候,方槿带着儿女们前去程府拜年。由于黎深十分崇拜能上战场的程将军,左一个问题右一个问题,把程老夫人问的头大,只好把他连同兄长黎渊一起打发给儿子程衍去招待。程衍从军八年,因事被革职,赋闲在家,不知怎的,竟然与黎深投了缘,干脆收了他做徒弟。

今日在玉茗楼,师徒俩恰巧遇见,黎深是个坐不住的,干脆跟着师傅出去赏灯猜谜了。

黎深拜师的事情,杜婉儿也有所耳闻,逐一打量坐着的四个孩子,淡然一笑,不过半年时间,变化当真是天翻地覆。

台上表演告一段落,四个孩子都不想再坐着了,方槿便笑着与杜婉儿一起,带他们出去看花灯。

此时街上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不拘男女,三五成群,言笑晏晏,更有宝马雕车驶过,给街上的景象平添了几分富贵。凡临街商铺都挂起各色灯笼,街边的小摊也有许多是猜谜语得灯笼的,一盏盏明灯与天上的烟花相呼应,好一幅盛世太平的图景!

几个孩子都玩的疯了,跑前跑后,追逐打闹,好在身边至少跟着两个人,方槿也就任由他们去折腾。小书呆子黎渊迷上了猜谜语,一个摊子一个摊子地猜过去,倒是得了不少花灯,他专门挑了动物的送给弟弟妹妹,把莲花灯给了杜婉儿,又寻了一个绘有红叶传书故事的灯笼给了方槿,看的杜婉儿直笑。

杜婉儿凑到方槿身边,笑着问道:“侯爷呢,今天怎么不见他跟着出来?”

“谁知道他跑哪里风流快活去了,管他呢。”方槿脸上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模样。

“你又不是不知道,侯爷他才不是那样的人呢。”杜婉儿忍笑忍的辛苦,碰碰方槿,“你也不要太端着了,男人还是要哄的,你总得给他一些甜头不是。”

方槿既害羞又疑惑,不解地看向杜婉儿,觉得她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我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总比你经验多些,与侯爷相识也有十多年了,他的性子我还是知道一些的。”杜婉儿望着远处,眼中透着坚定,道:“如今沁儿记在你名下,我也算了了一桩心事,过些年等她定了终身,我也该找一个能托付的人,把自己嫁了。”

这话把方槿听的一愣,不由得想起自家表哥来,又在心中摇摇头,对杜婉儿笑着道:“你现下的样子可是让人瞧着顺眼多了,你放心吧,将来等你出嫁,我定送你一份体面的嫁妆。”

这回红脸的倒成了杜婉儿。

说着曹操,曹操就到,黎锦宏身边也没跟着人,就他一个溜溜达达地走过来。杜婉儿乘着方槿不备,使劲从后面推了一把,慌的黎锦宏赶紧接住,杜婉儿冲他眨眨眼,高声道:“时辰不早了,我先带着几个小的回府。”说完,不管几个孩子愿意不愿意,带着他们就走。

黎锦宏软玉在怀,环着方槿的手臂不由得紧了紧,还本能地用下巴蹭了一下人家的鬓间。方槿又急又气又臊,一把推开他,心中小鹿乱撞,红着脸说不出话,一跺脚,自顾自往前走。

黎锦宏摸摸下巴,挂着一脸坏笑跟在方槿后面。方槿咬着下唇往后一看,黎锦宏立马转头去看一旁的灯笼,嘴里还哼着小调,把个方槿弄的更不好意思。

走了一会儿,方槿自己笑了出来,两辈子加起来三十大几的人了,倒弄的跟情窦初开一般,也是好笑了。她定了定神,转身伸出右手,一派笑模样,看着黎锦宏不说话。黎锦宏先是一怔,继而心头狂喜,上前一把拉住方槿的手,克制着把人拥入怀中的冲动,脸上露出傻笑来。

方槿横他一眼,说了声“傻样”,拉起黎锦宏往前走,四周行人比肩接踵,于方槿来说却只有两人所在的这一方小小世界。路途漫漫,无论前方有无终点,只要这样走着,于二人来说便是天堂。

突然,黎锦宏脚步一停,方槿回头望去,就见他盯着不远处一个男子的身影,若有所思。黎锦宏把方槿拽到路旁一棵槐树下,扶着她的肩道:“我有急事,先去处理一下,你等我回来。”

说完,转身便走,却在走了三四步后又折回来,弯腰抵着方槿的额头,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等着我!”见方槿点头,这才离去。

方槿抬手摸上自己的额头,发现自己全身像是被抽走了力气,心也空了,眼前来来往往的行人都变成了模糊的剪影。

也不知站了多久,突然周围的人潮开始涌动,方槿一个不慎,被裹挟如人流之中,不得不跟着往前走,这才醒过神来,想要往回走时却发现自己连转身都困难。

而黎锦宏气喘吁吁地赶回来之时,树下早已没了方槿的影子,急的四下张望,连呼吸也忘了,反手一拳捶上树干,从怀中掏出一个响箭来,抬手便投上了天。不到半柱香时间,黎锦宏身边跪了二十几个身穿不同衣服之人,他冷着声音命令道:“出动全部的人手,务必尽快……尽快把夫人找回来。”

下人领命而去,只余黎锦宏四顾茫然,他闭上眼睛,尽量镇定下来,想着方槿可能遇到的危险,怎奈越想越是心乱如麻,最后干脆狠心冲着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长龙舞过,金狮跃过,旱船划过,人潮涌过,却不知她究竟在何方。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呼喊,黎锦宏定住身形,慢慢转身。

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关于那一夜,方槿记忆并不清晰,只记得有人抱起她来,旋转了整个天地。

那一夜,红烛帐暖,一室春情。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炕戏真是思考了好久,在这个河蟹遍地走的世界,如何不用敏感词汇,用最少的语言给人最大的联想空间,是一个需要耗费脑细胞的大工程。十分佩服金庸巨巨“胡天胡地”(鹿鼎记三十九回,丽春院, 1vs6)四字,简直让人高山仰止。

最近有点忙,昨天没顾上更新,尽快补上。

明天要去见一个很久不见的朋友,尽量更,要是落下了,以后一定补上,大家可以记账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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