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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赵毓骑了一夜的马,第二天进入雍京南门的时候,正好是辰时。
雍京就是雍京。
大郑千年都城,无论岁月如何流逝,只有它在,繁华依旧。
尹宅在北城,这里都是权贵豪族的宅院。尹家的宅子虽然地段好,但是不大,只有三进的院落,十几间屋子,好在尹家没有乱七八糟的小老婆们,原来一家大小住在这里还算合适。
门房一看赵毓在门前下马,连忙迎出去。
“姑爷来了。”
门房结果赵毓手中的缰绳,看了看他。他们家的姑爷独一份,跟别人家的女婿都不一样。这位可以骑着一匹价值千金的西域良驹却穿着一身半旧布袍子。
赵毓,“大少爷在家?”
门房,“在,大少爷的朋友来了,就在花厅吃早饭呢!”
赵毓问,“对了,老爷知道大少爷在这里吗?”
门房,“知道,还发了火。飞鸽传过来的信上写的都是骂大少爷的话,还想让大少爷即刻回云中,只是,……”门房顿了顿,看着赵毓。
而赵毓则说,“只是夫人管着,老爷和夫人伉俪情深,不能太驳夫人面子。”
“啊?姑爷,什么也瞒不过您!”
赵毓问完,摆摆手,那个门房牵走他的马。
尹府的花厅就种了一圈刺玫子,好养活。
但是因为刺多并且尹家又迁回了云中,这里留人不足,也就没有仔细修剪,现在长的奇形怪状的。
赵毓绕过这些,就看见尹桂宝儿并着两个纨绔正在吃枣泥包子喝粳米粥。
虽然他说过不让桂宝儿交友,安静在家中呆着,可是这么大的孩子玩心正足,他知道自己约束也约束不了那么死板。
这两位像是尹桂宝儿在雍京新交的朋友,看着眼生。
雍京城的纨绔换了一茬又一茬。
赵毓想自己二十年前,十五六岁的时候,也曾经斗鸡下注、走马章台。
那两个纨绔都是尹桂宝儿在茶楼听戏的时候认识的。
他们也没有胡闹,就是一起玩的晚了一些又看尹桂宝儿这里没有门禁,就他一个人并着那伙子下人住,他们也就没回去,在尹家过夜。
他们一件赵毓过来,年纪明显比他们大,知道是人家的大人来了,吃完饭连忙告辞出来。
花厅就赵毓和尹桂宝儿两个人。
“桂宝儿,和我说实话,你这次来雍京,是不是你娘让你来的?”
“姐夫!你是妖吗?你怎么知道的?”尹桂宝儿莫名惊诧,“我爹这次是严令不让我掺和,但是我娘背后偷偷给了我盘缠还有人手,让我带着花骨朵儿的首饰就追了上来。据说我爹知道之后气的把他那把花梨木的椅子都砸了。我娘让我最近别回去,就在雍京呆着。她说,你会管我。姐夫,您在冉庄,怎么会管我在雍京?”
赵毓听着,手指点点桌面,“桂宝儿,你娘这次,可能做了一件错事。”
“什么?”
“那口箱子,还有宁淮侯的事情,如果让你爹处理,也许就安静的过去了,但是让你这么一折腾,我就怕。……,不过也没什么,该来的避不开。桂宝儿,你自己在雍京城踏实的住着,别出幺蛾子,这些事都是大人的事,你管不了。”
“行了。”赵毓说着起身,“既然确定怎么回事了,我就回冉庄了。”
“姐夫别走!”尹桂宝儿拉他,“我这里认识了几个新朋友,今天夜里有局,一起去玩玩?”
赵格非的脚踏出去他爹临走时候画的那个圈圈,一步两步,……,似乎还没有什么大问题,但是一旦她踏出雅间的小院就会有个青衣小斯过来,堆了满脸的笑,恭敬的请她回到院子中。
“令尊大人临走的时候吩咐过,让小照顾好赵姑娘,但是请您务必留在饮水斋的雅园里。如果您有任何要求,尽管吩咐小的就好。”
赵格非虽然感觉到奇诡,但是没有反抗。
她要了一碗米酒圆子,晚上来了一份鸭粥,随后是一桶热水。
两个梳着小包子头的小丫头送热水进来,还带来两个用海南黄花梨雕刻的薄木盒子上面镶嵌着贝母,其中一个里面是三套衣裙,另外一个里面是几本珍贵稀少的书籍,是前朝帝师的手稿。
于是,在吃饱喝足泡了热水澡并且有书之后,赵格非开始乐不思蜀了。
赵毓本来不想跟着尹桂宝儿出去晃动。
他问清楚事情,又交代清楚之后就想回冉庄,他在雍京多有不便。只是后来又一想,尹桂宝儿第一次晚上出去玩耍,他怕这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小舅子被人套住,于是也就跟着他去了。
这次攒局的人是宗政文辩,他娘是敬和郡主,楚王最小的闺女,因为嫁给三等忠勇伯小儿子而从荆州搬到雍京生活。
这位宗政为人厚道,他第一眼看到赵毓的时候就感觉这个人像是谁家的穷亲戚过来蹭吃蹭喝的,但是仔细再看了一眼,感觉又不太像。但是具体是个什么人,他也看不透。
于是,他就还算和善的与尹桂宝儿连同赵毓打了招呼。
他们这次要去的地方比较隐蔽。
众人纷纷登上马车。
放下帘幕。
一众马车轻摇,一直向北行驶。
雍京北城有温泉,王公显贵们都争相在这里建别苑。
但是如今这里最好的泉水最秀美的森林只属于一个人,——雍王越筝。
宗政带这群人去的地方,正是雍王的别苑。
越筝是当今皇上最年幼的弟弟,几乎就是一母同胞,所以这位雍王年纪极轻,权位极高。
“姐夫,听说这位雍王是储君哩。”
尹桂宝儿同赵毓做一个马车,这里就他们两个,尹桂宝儿迫不及待的把这几天从新朋友那里听来的八卦要和冉庄来的姐夫分享一下。
“听说圣上特别信任宠爱他。雍王比圣上小的多,所以一直是圣上亲自调L教,就是按照储君的模子养大的。”
赵毓听着没说话。
“姐夫,你说,以后会不会这位雍王会不会……”
赵毓,“去年皇上不是立了太子了吗?”
“可是,……”尹桂宝儿说,“我听说那位太子是当年东宫一个选侍生的,生母在他出生之后好像就给送进尼姑庵还是被赐死了,现在还生死不明。这样的太子,总感觉不如雍王,……”
赵毓打断他,“这样的话以后跟谁都不能乱说。桂宝儿,既然圣上立了太子,东宫的位子就是太子的。”
“可是,大家都这样说!”
“别人说是别人说的,你不能乱说。”一向温和的赵毓此时看起来有些严厉,“你记住,太子是皇帝的亲生儿子。亲儿子就是亲儿子,谁也比不了的亲儿子。”
……
戌正二刻,他们才到达北城雍王别苑。
这个时辰,寻常人们的一家大小已经要准备睡觉了。
这里不同,别样的风华。
这里有幽林山谷,溪水潺潺。所有的房屋具是红墙黑色琉璃瓦,显示着主人一等亲王的尊荣。庭院中种满了蘅芜芬芳,有湖,上面还有人清歌妙舞,泛着小舟。
看样子客人不止他们。
另外早有一些人已经到了,开始从曲水流觞中取出酒杯。
宗政文辩将他们带到这里自去找雍王,而剩下的这些纨绔们显然没有资格去见主人。好在这里宽松,主人家秉承登门就是客人的准则,善意招待所有能进入别苑大门的人,包括这些别宗政带进来的纨绔。
尹桂宝儿这些人都是一些官宦子弟,不是什么雍京顶级权贵豪门。
他们平时出入的场合都是一些有些小情调的风雅之地,距离雍王别苑这样的园林还差着几阶王爵。
这些孩子一到这里既新鲜又感觉有些彷徨。
他们感觉这里山好林好水好酒好果子好丝竹好舞好,总之样样都好。
“姐夫,你看这根柱子。”尹桂宝儿轻拍着长廊中的一根柱子,“咱们就得不到这种木料。这得多少钱啊!”
多少钱也买不到。
这是云贵总督专门派人进山砍下的千年老树,千山万水运进雍京,装在雍王别苑这条像巨大的游龙一般的回廊里面。
尹桂宝儿走下回廊,就听见临湖那边有一声刺耳的叫声,——啊!
随后则是一个声音带着戏谑说,“跪下,跪下把它喝干净!”
尹桂宝儿不喜欢刚才那声叫,显得有些凄厉。
他连忙走到湖边,发现这里已经围了很多人,大约就十七八位,所有人都是锦服辉煌,应该这今天别苑的客人们。
众人面前是一套石头做的桌椅,椅子上端坐一个人,而他的脚边则放着一个狗食盆,里面是一串葡萄,而他的靴子上放了一盏酒,像是等待什么人去舔。葡萄是西疆贡品,从西疆千山万水运到雍京城不必那些岭南荔枝便宜,只是,这放在狗盆中的葡萄再精贵也就是狗食。
“怎么回事?”尹桂宝儿轻声问。
“嘘~~~~~”
旁边一位穿着月白缎子的小公子看着尹桂宝儿眼生,索性开始传道受业解惑。
他说,“这是今天玩乐的项目。坐着的那个人是随侯次子石恺,他是今天的射手,而跪着的那位就是一个什么什么的小儿子,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被谁带进来蹭饭吃,结果被石恺的无头箭射中,成为今天的猎物。猎物就是要满足射手的一切要求,不然,他会被蒙上眼睛,捆绑双手双脚,脱光衣服扔出去。”
“这样也行?”
尹桂宝儿常年在云中,他们那群纨绔最离谱的娱乐就是搂着花娘在大街上赌马,为此他们被自己家的大人骂成了人干。
他没有想到这里有人会这样做。
“那个什么什么的儿子,不也是客人吗?”
“他算什么客人?没有人知道他父亲名字,也没有人知道那家人是做什么的。”月白缎子的小公子有些傲慢。
尹桂宝儿,“你以为你和他不一样吗?你只是暂时没有被那个什么箭射中而已。”
“什么?”
月白缎子的小公子刚听到尹桂宝儿说话,想要反驳,那边又是一声大叫。
“我不干了!”跪地的那位忽然从地上起来,“我不干了,士可杀不可辱!”
“咯咯!”坐着的石恺笑的凉薄,“这个时候想起来什么士可杀不可辱了,早干什么去了?这么点小玩笑就忍不下去,以后怎么和我们结交?你以为就凭你,就凭你老子那芝麻绿豆大的前程能进的了别苑?小子,哥哥我教你一点东西,以后终生得益。”
石恺说着,慢慢站起来,抬起一脚就把那个’猎物’重新踢翻于地。
原本在石恺脚尖上的酒盏翻滚出来,酒洒了一地。
“一开始既然跪了,就继续跪下去。刚才让你喝酒你不喝,现在就把地上的酒渍舔干净。真是天生的贱种,敬酒不吃吃罚酒。”
尹桂宝儿站不住了,他下意识的向前迈了一步,然后,他又本能的站住了。他娘总是没完没了的唠叨他: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他以为赵毓会拦着他,谁知道他看到赵毓的时候,发现这个姐夫根本没有动。赵毓看着眼前的事情,一脸寡淡。
尹桂宝儿又向前走了一步,赵毓还是没有拦他。
于是,他大胆的走到石恺面前,从地上捡起来酒盏,从旁边的酒壶中倒了一盏新酒,双手递到石恺面前。
“这位大哥,您消消气,我再给您倒杯水酒,您……”
石恺一把就将尹桂宝儿手中的酒盏踢翻,“哪来的兔崽子,你算什么东西?”
周围有些窃窃私语,却也没有人出头。
石恺的姐姐是吉王正妻,虽然老吉王今年已经五十了,石王妃是续弦,但是即使不是原配,王妃就是王妃。石恺既是随侯小儿子又是亲王的小舅子,在场的这些不过是一些年轻的官宦子弟,自然都不敢招惹他。
“你!”石恺指着尹桂宝儿,“你也跪下,把这片酒渍舔了。”
……
“你以为你和他不一样吗?你只是暂时没有被那个什么箭射中而已。”
……
尹桂宝儿刚才说这话的时候,有些人听见了,当时他们不以为然。
他们认为自己不是那个被羞辱的人,自己的爹娘在雍京城还能被叫出名字,就算是那支无头箭乱射,在自己面前也要拐弯。但是,现在他们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错觉,——自己,似乎真的和那个什么什么的儿子没什么区别,至少在随候小儿子石恺眼中。
又一只手去捡那个酒盏。
赵毓把它从地上拿起来,拎着桌面上的酒壶倒满了酒。
石恺一直以为今天在别苑的人都是一些子弟小公子,没想到眼前还有这样一位’长辈’。这位身上是灰色布衫,洗的已经掉了一些颜色。这人明显就是被人带进来的随意辱玩的猎物。
只是这些人的眼光能不能挑剔一些,找一些有些出身的人玩起来才爽快,不然和外面虽然花钱找的玩物有什么不一样?这种游戏的快乐不在于让人去做什么,而在于让什么人去做什么。
赵毓过去,径自拉石恺的手,石恺没想到赵毓要这么做,竟然被他得手,随后,赵毓将酒盏放在石恺手中。
“自己拿着。”
“你干什……”
石恺有些恼怒,但是他看着眼前这个临近却居高临下看着自己。
那个人抬手,他以为他要打他,没想到赵毓的手指顺着他的额头脸颊最后到耳后,轻轻一滑,随后就是耳垂,腮边的骨,脖颈,最后,领子被扯开。仲春的夜清凉如水,他就感觉自己领口这边一阵冰凉,但是紧接着全身似乎被狠狠抽打了一鞭,火一样的触觉以恐怖的速度蔓延。
石恺的手根本握不住酒盏,直接扣在自己身下,而被酒水脏到的地方,已经不能看了。
他赶忙弯腰挡住。
如果这件事被不远处那些人看到,自己明天就成为整个雍京城的笑柄!
赵毓,“滚。”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石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连滚带爬的逃了。
众人面面相觑。
“诅咒?”
“下蛊?”
“威胁?”
“随侯小儿子临时想起来自己吃坏了拉肚子?”
……
尹桂宝儿在旁边看了个通透。
他彻底被震惊到了。
自己平时自诩风流倜傥的那些纨绔手段在赵毓面前的确幼稚到连毛都没有长全!
这个姐夫可以用手指滑动之间就控制了别人的欲I望与身体,近似于妖!
但是,这样的事情让人却连一丝一毫的绮念都没有。这只是控制,毫无任何人性的控制,冷硬到如同权力一般。
他们可以喝酒,可以游园,甚至可以玩一些看似无伤大雅其实野蛮的游戏,但是唯独这件事情不能做。这里不是外面的酒馆昌窑,这里是亲王别苑。出了事,御史一顿弹劾雍王’聚众yin乱’,到时这里的主人有没有事不知道,但是大家都知道他不会放过惹事的人。
不过那个石恺跑了就跑了吧,大家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忽然,在所有人没有注意到的时候,那个什么什么的儿子,就是被石恺亲自射中的’猎物’爬上了湖面远处的假山!
他站在高处,凄惨的喊了一声——士可杀不可辱!
随后,噗通一声,直接栽进湖水。
“糟糕!”
“救人,救人,有人投湖啦!”
“救人,救人啊!!!”
……
众人乱叫。
别苑中山林掩盖,雍王府兵分散,他们不可能那么快赶过来,这些小公子们自己乱成一团。
所有人围到湖边。
赵毓四周瞄了瞄,他看见方才同尹桂宝儿说话的那个穿着月白缎子的小公子,于是二话不说,一抬脚,用力踢到那个小公子的屁股上直接把他踢进了湖!
噗通!!
赵毓,“救人去!”
可是,……
那个穿着月白缎子的小公子落水之后疯狂拍水,狂叫着——“救命啊,救命啊,我不会浮水啊,救命啊!!!~~~~~~~”
尹桂宝儿看着他姐夫,再看看湖水里面的人,有些不知道要说什么。
赵毓看着水中奋力扑腾的人,他无奈趴在湖边,一伸手就抓住了那个小公子已经散乱的头发,把他揪住,拉了回来,众人七手八脚将他抬上岸边。
“你,……,你你你!”
那个小公子愤怒的眼睛看着赵毓,一脸的血泪控诉。
赵毓无奈摇头,“你真是东海水师的未来与荣光!盛执玉有你这样的儿子,上辈子肯定烧了高香。”
他边说边扯衣服,把外衣脱了扔给尹桂宝儿,从湖边一个猛子扎进去,不见踪影。
穿着月白缎子的小公子惊魂未定,哆哆嗦嗦,他疑惑。
——这个人怎么知道我是东海水师提督盛执玉的儿子?
他爹虽然是从一品的大员,位高权重,但是因为职责所在,常镇东海,并不经常回雍京走动。
盛小公子可没有认为他爹的那张脸三教九流、贩夫走卒都认得出来,他也没有想到自己在雍王别苑遇到的陌生人可以一下子把自己连同盛执玉联系起来。
他,是谁呢?
赵毓几下子游了过去,他在那人落水的地方浮出来。他边踩水边看着他,等他叫的差不多没力气了,他游到那个人的后面,一个手刀劈在那人后脖子上,随后抓住他的头发一拖拽,游到岸边。
等他爬上岸,那个人躺在地上,已经没气了。
赵毓用力按住他的胸口,用力按压,那个溺水的人一口水喷出,缓过气来。
此时,雍王的府兵也赶到。
这个人是猎物还是客人,这些人不关心,只是如果今夜在雍王别苑出了人命,他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赵毓把自己的衣服拧了拧,扯着桂宝儿,“走,回家。”
“哦。”
这样的地方也的确没什么可呆的。
尹桂宝儿,“姐夫,我去叫那些朋友一起走。”
赵毓点头,并且在回廊远处的栏杆上坐好,拧干衣服,等待尹桂宝儿。只是不一会儿,桂宝儿一个人回来了。
“怎么了?”
“那些朋友结交了几个贵重的新朋友,都是宗政文辩帮忙引荐的,他们正在聊诗词歌赋,风雅到一塌糊涂,我就不破坏人家的机缘与雅兴了。”尹桂宝儿脱下来自己的一件外袍给赵毓披上,“姐夫,夜里冷,你全身湿透怕受寒,咱们赶紧回去吧。”
忽然,回廊的尽头有声音,——“雍王,雍王,是王爷来了!”
那边有个穿着淡色缂丝衣袍的年轻人,行色匆匆,他所到之处,一片跪拜。那些地位低下的侍女随从不但跪下,还将头颅压到地面上,只剩下脖子在外面伸着,像是便宜坊的鸭。
尹桂宝儿见他们可能避不开,也要准备行礼,却被赵毓一把拉住,从旁边的半月门跳出去,直接从花木丛中溜之大吉了。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什么人的视线,他在一棵玉兰树旁边站住,扭了扭脚,回头,发现那位极有可能是雍王的人正看着他。
此时,浮云散开,皓月当空。
尹桂宝儿觉得这位雍王真是好相貌,一双秀致的眉如同鸦翅一般,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天太黑还是他自己眼神也不好,他总感觉这位雍王的样子同那天在他姐夫屋子里面见到的男人极像,——六哥?
只是,年纪不对。
他们岁数差了几岁,这位,今年也就二十几岁吧。
那么,雍王是谁。
六哥,……,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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