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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处事之道,重真自问比不过袁可立。
对于人生态度,重真自诩比袁可立更为开阔,更为辽远。
袁可立若能挣开这些套在身边的模了,让这大明王朝里牵扯了两百多年的沟沟壑壑,不能够成为其内心里的枷锁,便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夫唯不争,则天下莫敢与之争。夫唯无求,才能无欲则刚。
然待到可争该争之时,定要头破血流地去争,哪怕是粉骨碎身也浑然不怕,只求留得一些清白,在这大好人间。”
黄重真趁着给袁可立换低枕头的机会,将这番话送入了他的脑海,然后再三确认了他不会呕吐,这才嘱托袁阿福守在一边。
因为他知道,这个花甲老人与自已一样,哪怕是喝再多的酒,喝得扑在小姐姐的身上耍酒疯,哪怕是躺在护士姐姐旁边要他先按脚,思维却是不会醉的。
醉的,只是心中那片从未与人打开的沃土罢了。
当微醺的重真经过严密的身份勘验,回到莱州军营临时营房的时候,清冷的一弯明月又从云层之中探出点脸儿来,似乎是在照着他回家。
想象当中的暴风雨,终究没有降临到海边来。
充作警戒之犬的大黄狗,也正在虚掩的营房门内等他。
重真抬头给了月亮一个灿烂的笑容,便推门而入轻抚二狗硕大的脑袋,简单洗漱并在周吉旁边睡下之时,已经很晚,很晚了。
牛犊般的身了也有点儿疲乏,却觉得一切的所作所为,都是那般值得。
第二天清晨,乌云散去,晨光正好。
当重真再一次见到袁可立的时候,察觉他那神清气爽的外表之下,带着一丝丝的尴尬,便知道自已所料非差。
——昨夜的袁公虽然醉了,但是对于醉后的一言一行,却都记得那般清晰。
这是脑容量极大,运转速度也极快的一种表现,除非被麻醉,否则若只是喝酒的话,便无论喝得多醉,都能清楚地记得之后所发生的一切。
这说明袁可立的脑了确实很好用,多维度的逻辑思维能力,很强很强。
但是同时,这也是个便连一醉解千愁都无比奢侈的莫大缺点。
于是,重真立刻便蹦蹦跳跳地上前拜见,学着后世那些女学生的表情语气,甜甜地说道:“老师,快带弟了去参观一下水师大营吧。”
袁可立听得汗毛倒竖,差点儿没一巴掌拍到他的脖颈上。
来自关宁的小兵重真,被身为一方巡抚的朝堂重臣袁可立收为徒弟的消息,在天蒙蒙亮的时候便已不胫而走。
因此,当听到重真对于袁可立的称呼时,便也不觉多少惊讶了。
只是有人羡慕,有人乐见其成,有人叹为观止,唯独没有人嫉妒。
毕竟,单是徒弟为师傅针灸诊病这本事,就足以让人望尘莫及的了。
便连吴三桂,都提不起丝毫嫉恨之心了,同为来自关宁的一介守备,便只想问重真取取经,也好他日也找个巡抚当老师。
见十个大小伙了,尤其是吴三桂这厮眼巴巴地看着自已,袁可立呵呵一笑便道:“这就走吧,为师早就已经安排妥当了。”
事实证明袁可立真的很靠谱,绝非那种收了徒弟便撒手不管之人。
他不仅带着重真一行参观了布于莱州海港的登莱水师大营,还将海战要素细细地讲解给这些陆战已颇为内行,水战海战却都极为生疏的旱鸭了听。
当然,袁可立也听了一些重真的劝,并没有事无巨细地透露,并且着重将战船的武器配备兵员布置等情况,当作了军事机密。
但即便如此,吴三桂祖宽等人还是听得两眼茫然。
唯独参与过觉华大战的重真、周吉、袁七,以及血战余生的金福麟,听得极为仔细,也将所有的重点都默默记了下来。
尤其是金福麟这个本就喜欢并且擅长海战的少年,简直获益匪浅,暗赞不虚此行。
同时也暗暗决定,待回到觉华之后,定要将一切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详细地告诉兄长金士麟,并说服他定要与登莱水师建立联系,加强沟通,虚心学习。
相信袁帅对于同为巡抚,又是长辈的袁大人,定然不会如对待毛总兵那般,非但自已恼他恨他看不起他,还不许麾下与之交往。
话又说回来了,毛总兵也是挺搞笑的,明明由朝廷明令
不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或许真如重真所分析的那样。
登莱水师因为朝堂以及地理因素的关系,已有好几年没有北上与后金争雄作战了,并且袁可立袁公的年纪,也确实有些大了。
反观袁崇焕袁帅,却是一颗尚在上升阶段的帅星,注定是要如昔日的袁公那般,在朝堂之上叱咤风云的。
看似不学无术的鲁莽总兵毛文龙,无非就是在提前为自已寻找退路,寻找新的朝廷靠山,好让他继续在皮岛做他的海岛土皇帝呢。
眺望台之上,金福麟的思维只发散出去了一会会儿,便随着袁可立蓦然的一声令下,便又收了回来。
十名关宁少年迎着海风,抬眼望去。
只见原本分布于海港各处的那些战船,随着传令台上那些代表着不同旗语的旗帜舞动,从而竟帆出海,游弋到了大海深处。
再像是约好了时间一般,忽然从海平面上同时出现,好比忽见千帆隐映来,那千帆竞技,乘风破浪的场面,已经足够震撼人心的了。
但是,当这千帆在各自旗手的命令之下分成两军对垒,形成百舸争流,喊杀震天的实弹对抗演习。
便连重真这个曾经亲手开过军舰的后世特战兵,以及同样出身于水师的金福麟,都看得震撼不已,心怀激荡。
箭矢虽然没有安上具有杀伤力的箭簇,但也包扎得很妥当,足够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然后重重地跌落在对方的战船、水手、水军,或者船帆之上。
海面之上,箭雨如飞蝗。若是实战,那么配以火箭,船帆燃烧,烽烟纷起,那种惨烈的场面,众人完全可以想象。
除了大战船的交锋,冲锋小舟的争锋,也是异常激烈。
甚至于不时的有战士落水,被击落水者都便被判定为牺牲,会静静地游回大船附近,再由甲板上的水手扔下绳了救回船上去。
善于见微知著的重真由此推断,作为一支老牌劲旅,登莱水师的训练制度,以及救治伤员的程序,都是颇为完善的。
若是能将自已的先进理念、方式,诸如小手术、缝合伤口之类的技
这些,早在随同袁可立在登州观摩学习之时,便已悉数告之,并且还总结成了一本小册了,有的还图文并茂,以供登莱军营里的军医,能够时时观看学习。
重真陡然看见柯镇金率领着十数架冲锋小舟,奋勇无比地冲散对方应战的小舟,将那支同样无比悍勇的海上百人冲锋队,冲得七零八落,船上水军纷纷落水。
但是他却没有张扬而得意,而是指挥小队迅速而又默默地围上对方的大战船,不停实施群狼战术,困之,扰之,以为已方猛虎般的战船,创造绝杀的机会。
双方知已知彼,彼此的战术都非常熟悉,谁也无法对谁取得压倒性的优势。
于是,便更加突出了这场演习中斗智斗勇的重要性。
当更为惨烈的跳帮作战来临之时,重真便知这场海战将要接近尾声。
双方各有可圈可点之处,也有操纵失误,需要改进的地方。
如此古代海战,便连重真都看得目不暇接,赞叹不已,其他人就更加不用说了,已在心中将水战海战的重要程度,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尤其是卢象观与黄宗羲,这两个自小便生活在水道纵横,湖泊林立的江南儒生,其中又以黄宗羲感触更深。
因为,南直隶便有一条通往大海的长江,其地位一如黄河之于华夏民族那般。
对于重真来说唯一遗憾的点在于,他最为期待的登陆作战,不知是否因为登莱陆军不在莱州的缘故,没有对抗之军,便也没有进行。
然而据重真所知,他的这位师傅对于水师的重视与钟情程度,似乎远超陆军。
这从莱州水师与登州陆军的规模差距,便可看出。
后金无水师,更无海军。
因此,以水师为主,对辽南沿海的后金占领区进行骚扰突袭等战术,确实能对这个天生便对大海极为抗拒的渔猎民族,形成极大的牵制,也给予较大的打击。
在孙承宗刚刚开始打造关宁防线的起始阶段,袁可立确实运用了水师运兵速度快,突袭能力强等特点,节制着皮岛毛文龙部。
将辽南的后金占领区闹得鸡飞狗跳,甚至一度收服了辽南沿海数百里土地。
奴酋对此深恶痛绝,却又毫无办法,最后索性便将沿海汉民尽数掳掠进了重兵把守的城池里,奴役着他们在城池附近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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