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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见被池烈伸手拉住,这才没有狼狈地跌倒在地。

与此同时,红毛也带着小混混们追了上来。

看见池烈,他们都是一愣,还有几个人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怂什么怂!”红毛心里发怵,面上还在努力摆大哥的谱,硬气道,“咱们这么多人怕个球!”

完全忘了前几天就是这么多对一挨揍的。

都在这片混,小流氓们不好不听红毛的话,一个个腿直发抖,强撑着往这边走。但走着走着,又逐渐有了底气。

他们一共有七八个人,而对方只有两个。其中一个毫无战斗力,另一个之前才受过伤。

真要打起来,哪方赢面大还不好说。

喻见同样这么想。

昨天刚见过池烈再一次昏迷过去的模样,她对他的身体状况多少有了猜测。即使已经过去了一晚上,以他现在的状态,想要打过这帮小混混也不容易。

不然还是算了。

吃一时的亏总比造成更严重的后果好。

喻见这么想着,不防池烈突然偏头,似有所觉地看过来。

不同于曾经狭着笑意的戏谑眼神,这一眼极深、极寒凉。在七月的夏日里覆着深冬飞雪,冷冰冰的,尖锐而凛冽,一下制住了她想要走上前去的步伐。

喻见僵在原地。

池烈没说话也没动作,只是静静地盯着她,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身侧的少女终于安分地低下头,这才勾了下嘴角,松开被自己捏住的纤细手腕。

“怎么。”随即,他抬眼看向红毛,“上回还没挨够揍?”

少年嘴里说着挑衅的话,语气倒很平淡,似乎根本没把眼下的局面当回事儿,显出几分不为所动的轻蔑。

方才还信心满满的小混混们气焰瞬间就有点蔫,纷纷迟疑地停下脚步,不敢再前进。

“你……”红毛被这群不成器的小弟气得倒仰,“你少在这儿装腔作势!真以为老子不敢打你?!”

池烈闻言,没有说话,似笑非笑地看了红毛一眼。

然后把手伸向放在一旁的编织袋。

喻见先前的注意力全放在小混混身上,根本没发现池烈还拎着个

袋子,此刻站在一旁,懵懵地看着他从编织袋里随手捡起一个啤酒瓶,而后向前一步,挡在她面前。

直到这一步,他所有的动作都冷静克制,云淡风轻,一点儿看不出昨日对岑平远动手时的凌厉暴躁。

“啪!”

接着,啤酒瓶重重砸在布满苔藓的青砖墙面上。

巷子窄小,清脆的破裂声显得格外清晰。破碎的玻璃四下溅开,落在少年脸上,割出细小的伤口,有些许血珠渗出来,微微发疼。

池烈连眉都不皱。

他瞥了眼手里剩下的半个啤酒瓶,目光从尖锐的裂口上划过,嘴角随之勾了下,又顺手掂了掂酒瓶:“那你试试看?”

少年苍白的脸上几道血痕,眼尾冷冷收拢,黑眸中是不加掩饰的漠然狠戾。

他攥着啤酒瓶,肩颈和手臂上的肌肉绷紧,摆出蓄势待发的姿态,随时准备给第一个冲上前的人狠狠来上一下。

小巷里一时没有动静,只有夏蝉的鸣叫一声一声,由远而近地刮在耳膜上。

两三秒后,红毛作为大哥,身先士卒,第一个转过身去,带头拔腿就跑。

他怎么忘了!这是个挨了一刀后第二天还敢主动上门来找茬的神.经.病!

这疯子绝对会拿啤酒瓶捅死他!

小混混们早在池烈砸啤酒瓶时就惊呆了,如今红毛一跑,哪里还会继续忠心地替大哥出头。短暂地一愣,接着纷纷有样学样,直接掉头逃窜。

似乎害怕池烈会追上来,他们跑得一个比一个快。

没多久,凌乱的脚步声就听不见了。

池烈没松手,难得极其有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确定小混混们不会再折返回来,这才把啤酒瓶重新扔回编织袋中。然后蹲下.身,清理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

这一切只发生在两三分钟之内,喻见先前跑得太快太久,气都还没缓过来,只能先靠着墙歇息。

池烈把大块的玻璃碎片捡起收好,将那些细小的、不会划伤人的碎片踢去墙角,起身后,瞥见少女透着薄红的脸,不由嗤笑:“就你这小胳膊小腿,刚才还想自己抗?”

怕不是一出去就要被打哭了。

喻见好不容易才把气喘匀,正想对他说一声谢谢,被这么一噎,直接哽住,好半天都说不出话。

这家伙怎么说话总是这么呛人!

她明明是怕会连累到他好吧。

池烈一点儿不在意喻见会怎么想,重新把编织袋扎好口,又扭过头看她:“对了,废品站怎么走?”

*

“手机早上掉水槽里了,一大早赶紧拿去找人修,这不才回来,下午就去你们院!”废品站里,吴清桂一看到喻见,就笑开了花,“天气热吧?你看这小脸红的,等着啊,姨给你倒点水喝!”

喻见没好意思说她那是跑出来的:“不用了吴姨,你赶快忙你的吧。”

老城区环境不好,人口成分复杂,不过并非全都是红毛那种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不入流小混混。

吴清桂独自开废品站,干活勤快办事利索,一个人忙里忙外,将一切安排操持得井井有条。虽说赚不到什么大钱,生活倒也富足美满。

她心好,骂起找茬的小流氓毫不嘴软,对来废品站的老人和小孩则愿意多照顾几分。瞅着池烈问她要了记号笔,在装着玻璃碎片的袋子外写上“内有锐器,小心割伤”的字眼,就暗自在原本数好的钱里又添了一张十元纸币:“好了,一共这么多,你自己数一下啊。”

池烈接过钱,只扫了一眼,立刻看出不对,皱眉道:“老板,你给多了。”

他拿过来的东西总共没多少,里面又没什么值钱玩意儿。尽管不清楚废品买卖的具体价格,想来应该也不会有这么多。

吴清桂白他一眼,并不搭腔,直接拉着喻见进里屋说话。

“我听派出所小刘说你找到亲生父母了?”吴清桂给喻见倒上水,端了个凳子坐到她旁边,“那是不是过几天就要走了?啥时候搬出去?以后还能回来看你吴姨不?”

喻见被这连珠炮式的发问弄得有点懵,愣了一下,轻轻摇头:“是找到了,不过……也不一定会搬走吧。”

吴清桂纳闷:“为什么不搬?”

“他们不认你?嫌弃你?对你不好?”随即,她脑补出一连串可能,“我跟你说现在都有媒体曝光

,他们不认你就去找记者!哪有这样的家长,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了?!”

喻见哭笑不得:“不是……吴姨你都想些什么呢,没有那样的事。”

平心而论,岑家的确在刚开始时拖延了些,让人忍不住多想。不过相认之后,岑平远和方书仪没有对她有什么不好。这两天接触下来,不说面面俱到,也尽了为人父母的本分。

只是……

喻见垂眸。

想到岑氏夫妇谈起池烈时语焉不详、漏洞百出的谎言。

其实倒也算不上漏洞百出,倘若她从没见过池烈,没去过那个狭小.逼仄的楼梯间,瞧见昨日池烈对岑平远动手的一幕,大概会相信他们的话,毕竟那是血浓于水的亲人,没有理由欺骗她。

然而他们确实骗了她。

十六年未见,喻见之前一直没待在岑家生活,她不是不明白,自己或许根本没有立场在意这件事。毕竟她只是初来乍到,全然不清楚池烈和岑家有怎样的纠葛。

可她总忍不住去想那盏红色的老式台灯、木板与高脚凳支起的简易床铺,还有少年单薄而明显的肩胛骨。

岑家没有哪里不好。

漂亮的花园、宽阔的卧室、全天候二十四小时供应的热水,以及随时随地可以吃到的糕点和零食,每一项都能让院里的孩子们惊呼出声。

但喻见还是更喜欢那个院里只有榕树、楼了一会儿话,喻见惦记着还要回福利院,起身告别:“吴姨,我先走了。”

她出来时,院里已经没有少年的身影。

大概早已离开了。

吴清桂把喻见送到废品站门口,殷切叮嘱:“天气热,挑阴凉地方走,别回去中暑了!”

送走喻见,吴清桂准备开车出去收废品,来到小金杯旁,极其意外的“咦”了一

声。

雨刷器下压着个东西。

是她刚才多给出去的十元钱。

*

有了几个小时前遇到小混混的事,回去的路上,喻见不敢再从巷子里绕近路,而是老老实实在街上走。

临近中午,日头渐高。

市政对这片区域的绿化不怎么上心,街道两旁没种多少行道树。树影零星细碎,阳光炽热,一路吹来的风都带着沉闷滚烫的气息。

喻见瓷白的脸很快透出一层薄红。

这回是热的。

有些想念那天最终没能吃到嘴里的绿豆冰,她环顾四周,这条街上却全是修理摩托车、贩卖五金配件的小店。没有卖冷饮的普通小卖部,更没有走街串巷吆喝绿豆冰的小贩。

实在热得不行,喻见走了一会儿,逐渐脸颊滚烫、头脑发晕,像是中暑的征兆。

于是赶快找了片离得最近的树荫。

喻见坐在马路牙上,头顶交错的行道树枝叶将烈日遮住,多少比先前凉快点儿。但那种头重脚轻的晕眩感还是很明显,她不由眯起眼,双手抱膝,微微埋头,试图让自己舒服一些。

没过多久,脸上蓦然一冰。

喻见登时一个激灵,下意识抬起头,正对上少年那双噙了点笑意的黑眸。

蹲在身前,他伸出手,将一罐橘子汽水贴在她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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