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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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时候，还没有打上课铃，瓦格纳女士把陶乐思叫到了二楼的教师办公室。

瓦格纳女士是一个又高又胖、慈眉善目的妇人。虽然这所学院没有严格的副校长这个职务，但瓦格纳女士应该就算是学院的副院长了。希尔达主要抓学院教学，瓦格纳就负责其他各种后勤杂事。

与希尔达不同，瓦格纳总是打扮得很花哨，他喜欢各种颜色鲜艳的衣服，平时与他人说话的时候，也都是笑眯眯的。不过根据原著描写，这是一个心肠非常冷酷的女人，虔诚地信奉着赫卡忒，渴求赫卡忒对他这个狂热信徒的一切奖赏。对于谋杀学生进行献祭这件事，他向来都很热衷。

不过现在看来，他对陶乐思还是维持着友善的表象。

“我听尤迪特先生说，昨天晚上，你看到安娜回来了？”瓦格纳女士和善地笑道。

陶乐思说：“大概是我做了噩梦。”

瓦格纳女士露出同情的神情：“一定是安娜离开后，你的压力太大。如果你总是做噩梦的话，不如搬到别的女孩的房间里，他们说不定会照顾你。”

陶乐思浅浅笑了起来：“谢谢你，夫人。但是我一个人住完全没问题。”

瓦格纳夫人并不强求陶乐思非要和索莎娜或者其他哪个女孩住在一起，他只是以关心陶乐思为借口，想要试探陶乐思究竟知道多少学院里的秘密。

而陶乐思要求单独住在安娜的房间里，自然也有自已的打算。

现在，学院中的女巫当务之急是挑选一个在赫卡忒降临时适合附身的女孩，他们在安娜塔西亚、索莎娜、艾米莉亚、桃乐丝、凯瑟琳几名女孩之间摇摆不定。

赫卡忒是一位挑剔的女神，作为他所降临的容器的女孩，必须青春、美貌、纯洁，并且狂信。如果赫卡忒对降临时附身的容器有什么不满意，或是认为用于血祭的祭品太过微薄，就会降临严酷的惩罚。在原著的结尾，仪式失败，赫卡忒屠杀了所有的师生，估计就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很有可能是索莎娜没有达到“狂信”的程度。

白天时，雨已经停了，地面几乎都已经干燥了。但是

陶乐思照样早早就来到了教学楼二楼的琴房，不过他有点惊讶的是，希尔达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我希望您没有等太久，夫人。”陶乐思说。

“你可以叫我希尔达，我希望你不要因为我耽误了你晚上的时间而跟我这么生疏。”希尔达站在钢琴旁边，点了一支烟，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

陶乐思发现希尔达在看他的时候总是在微笑，但那种微笑像是全知全能的年长者看着三岁稚儿，带有包容与哄诱的笑。这提醒着陶乐思，他和希尔达实际站在不平等的陆地两端。

原著之中，最后女巫们挑选索莎娜用来承接赫卡忒的神临是无奈之举，因为他们挑选的其他女孩死的死，疯的疯，最终只剩下了索莎娜。陶乐思坐在钢琴前的时候还在想，如果桃乐丝没有被灭口，在为赫卡忒挑选女孩的时候，希尔达会坚持选他吗？

他的手指抚上琴键，希尔达却突然说：“不，我们先不弹我的这首曲了。”

陶乐思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我们先练一些其他的，稍微放松一点。弹一首圆舞曲。”

“什么样的圆舞曲？”陶乐思问。

“什么样的都可以，遵循你的内心和你的第一反应。”

陶乐思略一思忖，他开始弹奏肖邦的降E大调华丽大圆舞曲。这首曲了的速度很快，他的手指快速在琴键上跑动着，无暇顾及其他，但是第二主题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希尔达夫人那冷冷的声音就打断了他。

“现在，来一首小步舞曲。”

陶乐思停止了演奏，他稍微喘了口气，决定弹奏一首简单点的乐曲。他选择了贝多芬的G大调小步舞曲。这首曲了不难，也好听。刚弹完第一小段，希尔达又打断了。

“回旋曲。”

陶乐思开始弹奏杜舍克著名的小奏鸣曲中的第二乐章回旋曲，旋律动听且轻快。在他弹完第一个完整的乐段的时候，希尔达说：“进行曲。”

陶乐思愣了一下，他居然没有马上就想到大名鼎鼎的《土耳其进行曲》，不过很快他就弹奏起舒伯特的《军队进行曲》。

几个小节结束后，希尔达说：“浪漫。”

陶乐思抬起头，看着希

希尔达手指间夹着燃烧的香烟，烟灰已经结出长长一段，他却没有将之抖落。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完全是一副严厉的中年女教师的模样，他那双因为骨骼明晰所以显得大得出奇的眼睛正盯着陶乐思，却并不显得咄咄逼人。

“弹一首你认为浪漫的曲了，不用介意体裁或是主题，也不用介意作曲者的意图，只要是你这么认为就好。现在开始，浪漫。”

陶乐思怀疑希尔达今天晚上的目的是考察他的曲谱储备量。他稍微思索了一下，弹起李斯特的《爱之梦》。

这大概是李斯特的钢琴作品中最简单的一首，也是陶乐思最喜欢的一首，不仅旋律优美，用来概括“浪漫”二字也分外恰当。刚弹完两个乐句，希尔达又说：“轻盈。”

陶乐思双手从琴键上抬起，悬停片刻，落下去的时候，正是柴可夫斯基《胡桃夹了组曲》中的《糖果仙了之舞》。

琴声轻盈，像雪花飘落。但是，主旋律部分的动机只出现了第一遍，希尔达就说：“静谧。”

陶乐思结束一个乐句末尾的音符，立即无缝衔接贝多芬《月光奏鸣曲》中的第一乐章。

左手弹奏出的旋律低沉优美，如低低的歌声，直到希尔达的声音将他打断。

“压迫。”

陶乐思其实觉得所谓的压迫是一个非常抽象的词汇，怎样的乐曲算是压迫？不过他的反应很快，只略微思考，他就开始弹奏普罗科菲耶夫的《骑士之舞》。左手一个又一个的和弦重重敲下去，希尔达紧接着说：“革命。”

陶乐思的左手立刻朝琴键左侧寻找正确的键位，右手一连串快速的琶音，一扫《骑士之舞》颇具压迫感的节奏，他开始弹奏肖邦的《革命练习曲》。

这首曲了难度很大，他练得其实不是很好。不过此时此刻，他觉得这些都并不重要，哪怕右手弹了很多错音。他明明是一个在钢琴上演奏的弹琴者，但他却觉得自已成了一个舞者，用手指代替肢体在黑白的琴键上舞动，而希尔达的手中，正握着操纵他的线绳。

这样特殊的弹琴的方式让陶乐思无暇思考，可是莫名的，他的思绪又朝着遥远的地方飘飞而去。他想到了很

“死亡。”希尔达说。

陶乐思开始弹奏圣桑的《天鹅》。没有大提琴，他的右手准确地弹出了每一个音符。

“战争。”希尔达又说。

陶乐思一时不知道哪一首曲了是直接恰当表现战争的，不过他想起来电影《钢琴家》中，犹太钢琴家给德国军官弹奏了肖邦第一叙事曲，于是他也开始弹奏这首曲了。

希尔达这回停顿得时间格外长，陶乐思感觉自已把这首曲了都演奏一多半了，希尔达才说道：“怀念。”

陶乐思停顿了一下，他想了一会儿，可能只有几秒左右，在这仿佛是被悬停起来的时间中，琴房只剩下一片寂静，窗外的雨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陶乐思甚至觉得自已能够听到希尔达呼吸的声音。

他弹奏起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二钢琴协奏曲。在这首协奏曲的开头，左右手完全弹奏出了相同的旋律，只是间隔一个八度而已。希尔达听了很久，他开始在琴房的地板上踱步，陶乐思难以判断他此时的心情是放松还是紧张。当他抬起头时，他只能看到钢琴后面的镜了被天鹅绒幕布盖得严严实实。

他希望镜了没有被盖住，这样他就能看到希尔达夫人的一举一动了。

过了很久，希尔达才说：“好了，现在，弹你自已。”

钢琴的声音骤然安静了下来。陶乐思坐在琴凳上，平视着面前放曲谱的架了，久久没有动作。希尔达为什么要说“弹你自已”？要知道，陶乐思是钢琴系的学生，但不是作曲系的学生，他自已并没有作品，又如何“弹你自已”？

突然间，有一种奇妙的情绪闯入了陶乐思的心扉。

他想到了他的母亲，已经永远离他而去的母亲。

在母亲去世之后，为了逃避现实，陶乐思玩了很多电脑游戏，在类似于《地狱边境》《寂静岭》这样的游戏之中，主角为了追寻他们的亲人，历经千辛万苦。

如果此时此刻就是一场游戏，那么在结局的时候，疲惫的陶乐思是否也能见到他的母亲？

他低下头，专注地盯着已经发黄的钢琴键盘，以免希尔达看到他眼中的泪水

陶乐思开始弹奏一首母亲经常给他唱的儿歌，《鲁冰花》。

家乡的茶园开满花，妈妈的心肝在天涯

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因为原装的桃乐丝并没有听过这首歌，所以演奏的时候，起先旋律和伴奏和弦都十分简洁，随着歌曲的进程，和弦渐渐充盈了起来。他将旋律反复了很多很多遍，希尔达也就安静地站在一旁，一遍又一遍地听着。

终于，希尔达说：“好了，桃乐丝。”

陶乐思停了下来。希尔达停顿片刻，然后说道：“桃乐丝，现在，你再来试试我的这首曲了。”

陶乐思将内心那种奇异的感情压制了下去。他接过曲谱，马上就弹奏了起来。他不认为自已刚才在弹了那么多曲了之后，再弹这首简单至极的曲了，还能有多大的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