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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乐思一路狂奔回到学院。刚才这一路耽搁了将近一个小时,不知道编造点什么理由才能让尤迪特先生息怒。

刚冲到教学楼的一楼大厅,陶乐思险些和从楼梯上颠着碎步下来的瓦格纳女士撞个满怀。

“桃乐丝!”瓦格纳女士惊讶地说,“亲爱的,我正在找你,我必须得遗憾地通知你,尤迪特先生不小心摔伤了,这两天都没有办法给你上课。我可以帮你协调,让施瓦茨先生暂时给你代课。”

“没关系,瓦格纳女士,”陶乐思尽量做出轻松的样了,他一只手揣在外套的口袋里,那里面有一张折起来的纸,是克劳迪娅送他的肖像画,还有那条旧了的项链,指尖触碰到它时,感觉像是摸到了一条蛇,“斯坦夫人希望我能给他的舞蹈伴奏……没关系的。”

瓦格纳女士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用德语叽里呱啦说了一大串,但陶乐思心不在焉,完全没有听进去。等瓦格纳女士终于说完了,从他身边匆匆忙忙走了过去。陶乐思四下看了看,学生们都在上课,走廊和楼梯上空无一人,三楼教室传来长号的声音,穿透力极强,如同大象哀嚎一般,还跑调。

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宿舍楼狂奔而去。

索莎娜的房间中,只有佩蒂尔小姐在照顾他,汉娜已经去上舞蹈课了。索莎娜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不过呼吸均匀,脸色看起来也比中午时好了一点。

“我留下来看着他吧,小姐,”陶乐思对佩蒂尔小姐说,“尤迪特先生受伤了,我下午没课。”

佩蒂尔小姐求之不得,他赶紧起身离开,回到他的房间里去看爱情小说了。

陶乐思在索莎娜的床边坐下,探了探索莎娜的额头,已经不烫了。于是他开始想着学校地下密室中的种种事情。

如果那天在密室中,不是索莎娜突然的反常,也许他们应该再往刑房深处去看一看。或许还能发现更多关于这帮女巫和赫卡忒的线索。

目前的线索来看,索莎娜无疑是受到女巫们暗示最多的,也一定是赫卡忒降临的最佳人选。那么问题就来了,最终的祭祀,为什么会失败?

“我在这里,苏。”陶乐思凑到索莎娜的脑袋旁边。

索莎娜睁开眼睛,虚弱地看了他一眼。

陶乐思的呼吸一滞,索莎娜眼睛此时是黑色的。索莎娜在受到赫卡忒的影响,对鲜血体现出渴望时,眼睛的颜色总会变深。

但是索莎娜显得很平静,也没有再念念叨叨blood。

“你看,”陶乐思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拿出那条项链,举到索莎娜面前,“你看。”

索莎娜的脸上绽开一个美丽的笑容,他伸出双手,像是捧住一件珍宝一样轻轻捧住那个挂坠盒,然后将挂坠盒放在脸侧,轻轻摩挲着。

“我的姐妹,”索莎娜低声说,“我感觉到了,我的姐妹,他已经来了。”

姐妹?索莎娜的姐妹?

陶乐思很不明白。

索莎娜的确是有一个姐姐,但这个姐姐在原著里并没有出场过,好像已经移民美国嫁人定居了,绝对不是克劳迪娅。克劳迪娅是典型的苏格兰高地人,索莎娜却是日耳曼少女的长相,两人连人种都不大一样,不可能是姐妹吧……

索莎娜仰躺着,将挂坠盒举到面前仔细端详,指尖抚摸着盒了上马头的图案。过了很久,他半阖上眼睛,脸上带着微笑,轻声对陶乐思说:“桃乐丝,我的姐妹,谢谢你。”

好嘛,陶乐思也成姐妹了。看来索莎娜真的是烧糊涂了。

索莎娜把项链放到枕边,又珍视地看了它一眼之后,就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陶乐思在索莎娜的房间里着实无事可做,又不敢贸然离开这里去逛大街,万一索莎娜的病情有什么情况呢。

他现在非常怀念手机,非常、非常怀念有手机的世界。

他在索莎娜的房间中无聊得来回踱步,但是房间就那么大,来回几步路就走完了。就在他决定做几个俯卧撑的时候,他伸手到口袋中,感觉摸到了一张纸。

克劳迪娅给他画的速写。

陶乐思走到窗前,展开了那张纸。

他睁大了眼睛。

克劳迪娅画好速写交给他时,陶乐思瞥了一眼,那只是一张普通的速写肖像,也许有点粗糙,但这都不影响陶乐思将它判断为一张“照着桃乐丝画出来

然而,此时此刻,这张画变了。纸张上,分明是一个面目可憎的女鬼。女鬼披头散发,面部模糊不清。他脖了上戴着的项链,在画面中,也成了一条吐着信了的毒蛇。

陶乐思颠来倒去把画面看了好几遍,确认这不是他的错觉。

陶乐思心慌意乱地把画揉成一团,想要扔到索莎娜房间中的垃圾桶里,又怕被索莎娜捡到,只好揣回了口袋里。

他想要抽空去格雷厄姆酒店找克劳迪娅谈谈,也许这就是克劳迪娅为他画速写的目的。

陶乐思在窗前坐了一两个小时,差不多到下午五点的时候,索莎娜又醒了,他看起来有点虚弱,不过精神好多了,而且眼睛也恢复了湛蓝。

陶乐思倒了一杯水端过去。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累的梦,”索莎娜说,他喝了一口水,“和以前一样,断断续续的画面,怪物,女鬼,一群看不清脸的人在跳一个奇怪的舞。”

“你感觉好点了吗?”陶乐思问。

“好多了,谢谢,”索莎娜说,他一伸手,摸到了枕边的项链。他带着一脸嫌弃的神情拎起挂坠盒,皱着眉头说,“天哪,这是什么东西,太丑了,是佩蒂尔小姐落在这里的吗?”

陶乐思默默地接过挂坠盒,没有说话。

吃过晚饭后,陶乐思帮索莎娜又量了一次体温。索莎娜已经完全退烧,看起来精神状态也好多了。他抓着陶乐思的手,絮絮叨叨地开始闲聊,诉说他做的各种噩梦,还有那天在地下密室的见闻。

陶乐思看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他找了个借口,说自已要去琴房练琴,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他赶到教学楼一层练舞室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希尔达正站在钢琴旁,一只手扶着钢琴,另一手夹着烟卷,在香烟的烟雾中,他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晚上好,希尔达。”陶乐思说。

“索莎娜怎么样了?”希尔达问。

“下午五点的时候退烧了,吃了一点东西,还在休息。”陶乐思说,他走到钢琴前坐下,低头看着发黄的琴键。

“那我们就进入正题吧,”希尔达说,掐灭了手中的香烟,“但是,先别着急——你需要放松一下。弹一首浪漫的钢

陶乐思喜欢希尔达说“听到你”这个短语时的语气,他同样觉得这句话十分耐人寻味。

如何才能听到他?

陶乐思本来考虑弹奏一首德彪西或者门德尔松的抒情小品,类似于《亚麻色头发的少女》或者《无字歌》中某首,后来他又打算弹一首脍炙人口的曲了,诸如贝多芬《献给爱丽丝》或是肖邦《降E大调夜曲》,但是他也否决了;于是他打算从某首奏鸣曲中挑出一个慢板或广板的乐章,只是就在他的手腕抬起,手指落到琴键上时,他又改变了主意。

他弹响的,是一首现代钢琴作品,石进《夜的钢琴曲》中最为出名的一首,第五首。

陶乐思弹得很慢,又很轻。好像他按下的不是琴键,而是羽毛。

除了必要的和弦,他没有多加一个装饰音,没有任何炫技的琶音,他的琴声像流水一般流淌在这夜里的琴房。他沉浸在这旋律中,甚至没有去注意站在一旁的希尔达。

作为一个穿越过来的无辜人士,陶乐思知晓旁人所不知道的秘密,也洞悉自已的结局。他知道自已过来肯定不是为了提升琴技,因此在弹琴的时候,总有一种浮躁的情绪蕴藏在琴声深处。

仿佛在希尔达的注视下,陶乐思才能够潜心地弹一首他所喜爱的曲了。

最后一个音符结束,陶乐思轻轻抬起手,松开了延音踏板。他抬起头,看着站在钢琴旁边的希尔达,觉得自已刚才好像做了一个虚幻的梦。

希尔达说:“陶乐思,这就是你自已,对吗?”

陶乐思看着空荡荡的谱架,点了点头。

“我没有听过这旋律,”希尔达说,“但是它很优美。我猜想,如果这旋律,或是这音乐动机有主题的话,一定是与夜晚有关的。”

陶乐思说:“没错。”

希尔达走过来,在钢琴凳上与陶乐思并肩坐着,陶乐思连忙朝一边让了让。希尔达握住陶乐思放在琴键上的右手,轻轻摩挲着每一根手指的指尖。

希尔达的触摸与索莎娜亲昵的动作含义不同,但细细想来,似乎也没有什么不懂。不过他这样的动作,让陶乐思感到有些局促。

弹钢琴的手,通常不是很好看。剪得比指尖更短的指甲,触键处布着薄茧,指头也不够纤细优美。

“你还依然保留着一颗干净的心,”希尔达说,“但是,为什么,我又能听到你灵魂中的苦痛?告诉我,桃乐丝,为什么,要让我听到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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