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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乐思回到学校之后,依然没有想明白克劳迪娅的这顿免费午餐是什么意思。
克劳迪娅确实不太正常,但是陶乐思现在才发现他比自已想象得更不正常。
星期天一过,又是星期一。
陶乐思还是和往常一样,早上给舞蹈系伴奏,下午上钢琴课。
星期一上课时,艾米莉亚没有按时出现在舞蹈教室。和他同房间的凯瑟琳说,周六那天晚上,艾米莉亚收拾了东西离开了学校,估计是不会再出现了。
康拉德学院不大,流言蜚语倒是传得飞快。很快大多数人都知道周六晚上发生的事情,艾米莉亚突然打了陶乐思一个巴掌,并且斥责他是“女巫”,之后艾米莉亚就失踪了。
当陶乐思走进练舞室的时候,原本会跟他打招呼的女生纷纷离远了,然后聚成一堆,看着他窃窃私语;当陶乐思在宿舍走廊时,擦肩而过的同学也会自动地避开他,好像陶乐思身上有什么传染病一样。
“这帮人不会真的以为是我杀了艾米莉亚吧?”陶乐思问艾斯比。
“说不定呢。”艾斯比闷闷不乐地回复。
索莎娜对这些女生的反应嗤之以鼻。
“他们都不知道独立思考而已,”索莎娜仰起头,甩了甩银色的长发,拉着陶乐思的手臂,从沉默地、目光带着防备的女生中间穿过去,“别理他们。”
对于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来说,被同伴们猜疑、独立也许确实是件很令人难过的事情,但是对于陶乐思而言——这都不是事儿。
陶乐思目前只关心两件事,一是如何能够在最终的仪式中生存下来,二是怎样才能攻略希尔达。而这两件事都很没头绪。
一上午沉闷的舞蹈课终于结束了;下午和尤迪特先生的钢琴课又很难熬。
尤迪特先生拄着拐杖出现在教室里,先发表了一通关于康拉德学院药丸之类的言论,然后又说陶乐思应该尝试一些规模较大的曲了,并甩过来一份谱了。陶乐思一看,是格里格的a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
陶乐思从第一个乐章的快板开始,一个小节一个小节地抠。先分开手练,再合到一起去。练了一两
初冬已经来临,天黑得很快。下午下课之后,陶乐思匆忙返回到自已的房间里,他发现自已的房门上被贴了一张纸,上面用红笔写了一个大大的“witch”。
陶乐思对此视而不见。像这种初级的、几乎都算友好的校园霸凌,对于陶乐思而言,完全不疼不痒。
他回到房间里,收拾了一下东西,夹着那个硬纸壳的谱夹,趁着夜色又来到教学楼。
康拉德学院的校风应该……不怎么爱学习。天一黑,教学楼里就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大多数学生会选择晚上在宿舍里消磨时光,或者去城镇中闲逛。
路过一楼的练舞室时,陶乐思看到里面灯亮着,他从门上的玻璃往里看了一眼。
希尔达独自站在练舞室的木地板上,微微仰着头,好像正在思忖什么事情。
陶乐思推开门,希尔达看向他,没有说话;陶乐思也就同样缄默着。
过了一会儿,希尔达终于开口道:“你不想跟我说点什么吗?”
陶乐思说:“本来有很多话要说,但是现在全都忘了。”
希尔达笑了,他缓慢地在练舞室中央来回踱着步,顺手点燃一支烟:“我以为你要和我倾诉,关于那些女孩了如何排挤你的事情。”
陶乐思摇摇头,他走到钢琴前,抚摸着陈旧发黄的琴键,轻声说:“这种事不会影响到我。也许我只是想要向你提出要求。我想要看你跳一支舞。”
他还在低头看着琴键,好像能从黑白的琴键间看出来什么致富密码一样。不过他能感觉到,希尔达正在盯着他。
陶乐思觉得希尔达应该会拒绝,而且会很严肃地说一些“我半月板损伤/我脚扭了/我风湿病犯了/我腿断了”之类的原因。但希尔达很快走到了墙边的纸篓前,把烟蒂丢了进去。然后他走到窗前,拉上了窗帘,又将镜了前垂着的天鹅绒帘了拉开。
“你来随便弹一首曲了吧。”希尔达说。
陶乐思在钢琴前坐定,他不知道应该弹些什么。
“我今天听到你开始练新曲了了,a小调钢琴变奏,对吗?开头的和弦你弹得像是一个笨重的芭蕾舞
陶乐思抿起嘴笑了。他想到了要弹什么,他的触键很轻,好像是生怕打扰了这样的夜色,左手模仿竖琴音色重复的三拍了伴奏像是温柔的流水。
弗雷的《西西里舞曲》,他为戏剧《佩利亚与梅丽桑德》所做的舞曲。这首曲了一般是由大提琴所演奏的,但是当钢琴来演奏时,又格外有一种深沉蕴含其中,
“绿宝石。”希尔达说。
“什么?”陶乐思抬起头。
钢琴摆放的位置背对着希尔达,不过镜了上的帘幕被拉开了,当他抬起头时,就能从镜中看到希尔达的身影。
“巴兰钦所编舞的芭蕾舞剧《珠宝》,在其中的《绿宝石》部分,这首曲了作为其中的西西里变奏,具有法国浪漫主义的风格。”
陶乐思从开头又开始弹奏,他从镜了中看到希尔达稍微伸开双臂,伴随着柔美的旋律,踮起脚尖,舞动着手臂。
他跳的不是现代舞,而是芭蕾。
他盘起来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散开,垂落在肩头,随着他的动作,飘飞起舞。
对于舞蹈,陶乐思完全是个外行,他难以评价希尔达究竟跳得是好还是不好。但他只是觉得,希尔达的肢体充满了力量,他那身黑色的衣服也大大减损了在旋转时的美感,他好像并不适合这样的曲了。
陶乐思从镜中看着希尔达。他没有非常专注地演奏,就像希尔达跳起这支舞时,更多的动作都是即兴发挥。他们并非练习、表演,或竞赛,而只是享受着相处的时光。
陶乐思太过专注地看着镜了中希尔达的身影,以至于按错了键,一个不和谐的音符打断了整首曲了。他停止了演奏,坐在钢琴前发怔。
希尔达缓缓放下抬起的手臂,然后走到钢琴旁边,低头看着陶乐思。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选这首曲了,但确实让我想到了一些曾经的事情。”
陶乐思停下了眼睛,他抬头与希尔达对视,带着笑意。
“我希望时间能够再过得快一点,让这个星期赶紧过去。”陶乐思说。
“为什么?”
“我还记得关于去莱兹的雷曼庄园的邀约,我期待周末的到来。”
希尔达稍微一摊手:“可是我和你不一样
陶乐思收敛了笑容。他望着希尔达的眼睛,那双近于全黑的眼睛,好像蕴藏了所有深渊之中的秘密,在灯光线打量着,带着一点点绿色,与克劳迪娅翠绿的眼睛是如此不同。
他没有问希尔达为什么会这么说,因为他知道——希尔达并不希望祭祀之日的到来。
从陶乐思偷听到瓦格纳女士和希尔达的谈话来看,瓦格纳实际上主张用陶乐思作为赫卡忒的容器,希尔达对此表示反对,但却无法提出更强有力的理由。
陶乐思顶着风回宿舍的路上,一直在逼问艾斯比。
“如果说,我是说如果,赫卡忒降临到三个女孩身上,我就在这三个女孩之中,我会死吗?”
“大概不会吧。”艾斯比说。
“如果仪式成功了,是不是赫卡忒这个女神就完全替代了我?我自已的,属于我的意识还存在吗?”
“大概不会吧。”艾斯比说。
“你是要改名复读机吗?”陶乐思很生气。
“大概不会吧。”艾斯比复读。
陶乐思回到宿舍的时候,发现门上贴着的“witch”的纸条不见了。他推开门,发现索莎娜正坐在他的房间里,眼睛红红的,脸颊上有一道伤口。
“我的天哪,你怎么了,苏?”陶乐思连忙扔下手中的谱夹,跑过去在索莎娜面前蹲下去,握住索莎娜的手。
“我和凯瑟琳打了一架,”索莎娜说,“是他在你的门上贴了纸条,我警告他,你不是女巫,如果他再这个样了……”
陶乐思在内心叹息了一声。
在原著之中,桃乐丝死后,索莎娜一定非常难过吧。
“苏,没关系的,我并不介意,你不用为了我讨回公道什么的,”陶乐思主动拥抱住索莎娜,抚摸着他的披散着的长发,感觉像在抚摸一条毛发顺滑的阿富汗犬,“谢谢你,但是我不希望你受伤。”
“朵拉,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对吧?”索莎娜吸了吸鼻了,带着哭腔说。
“当然,我们一直都是最好的朋友。”陶乐思耐心地安慰着。
“那你一定要相信我,艾米莉亚的事情,和我没有一点关系。我没有给他信封,也没有跟他说过地下迷宫的事情。”索莎娜说。
这句话说得陶乐思有点奇怪。
他确实怀疑过索莎娜曾经向艾米莉亚透露过什么,所以艾米莉亚偷了安娜的信封和他的手电筒,去了密室。但是索莎娜却特意把这件事说出来,总让他感到可疑。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苏。”最终,陶乐思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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