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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渐醒,用她独有的温暖毫不吝啬地眷顾建康宫,微光殿外的檐角倒挂冰锥逐渐消融,水珠自锥尖逐渐滴落,由点聚成珠,待蓄势已可即吧啦坠下,一滴又一滴,在木质地板上滴出富有韵律的嗒啦声。
殿内的何令婉依旧如往常一般为刘子业穿衣系带,有为不同的话今日是为刘子业所穿的并非朝服,而是一袭戎装。她修长细指牵挂来一条玄色绦带。刘子业顺遂抬臂让女子环手稍加系之,即转身面向何令婉,如同往常从容说道。
“谢过表姑。”
女子颔首称过,那张为年月点缀而出落得愈发清隽的霜容也像是已然习惯了刘子业的称谓,并无如初时羞臊而平添嫣红。
随即在侍已久的主衣上前而来,跪膝屈身为刘子业褪去翘头履,转而小心翼翼替其穿戴好一双长管靿靴。刘子业虽然贵为太子,但也并非年幼,按理说也是能自行穿靴的,只是主衣主动而来,他也没有拒绝。
主衣一职本应主理帝王尚衣服玩一事,但太子素来与太子妃朝夕难离,而太子又喜欢为太子妃侍衣,太子妃亦乐于此事,故而他也只能是在穿靴一事格外献奉殷勤。
刘子业整理好一身戎装,抬靴轻踏了几下地板,信步走到了何令婉面前,先是四目相对别有情意,再是抬掌自发冠下斜手而上,仍然还是差上一大截。
“嗳,还是表姑来得高些。”他眉眼稍作低垂。
何令婉看着眼前狭绔窄袖的戎装少年,确实英姿飒爽,却也故作生趣莞尔笑道。
“殿下在努努力,兴许再过些时日便可赶超了。”在与刘子业历经数年的接触下,她已不在如当初般娇羞软怯。
刘子业知闻这是女子的打趣,嘴角顾自轻扬,少顷而来的是对女子胸怀那不怀好意的目光。
“虽说这些年来表姑你身子渐长,怎么还是有些地方仍旧不见经传呢?”他剑眉单挑,所指昭然明显。
何令婉美目低敛自顾,再是抬首时,额侧已然掠下一捋青丝,使得霜洁如雪的芳容添染一丝妩媚,玉颈处却也还是煞过一抹羞红。
“殿下戎装待发,就勿要讨趣臣妾了。”她香唇
轻齿,也不知是故意还是不禁然,竟信手捻指挑过鬓发,让那缕垂线重归于耳后,兰指勒挽,举手顾盼之间,尽是尤物顿袭少年心。
刘子业不禁喉咙一番滚动。何令婉也像是注意到了少年的吞涎动作,抬指掩唇,顾自嗔笑。
何其妖孽?殊不知当初连一句“表姑”都能羞臊得耳根泛红的女子历经这些年的相处,竟学会了挑逗男人。岂知福祸呀!
少年脖颈一红:“何令婉,你...我无语凝噎。”
女子高腰前倾附耳蓦然气馁的刘子业,以旁人难闻的话音喃与轻息:“妾身也只愿故作予殿下唯尔。”
何令婉美目娇怯,显然此次搔发也是试探。正值青春的刘子业因女子娇媚之音不免底下血气方刚欲要探裆。
他跺脚离去,身至殿门又是趋步回来。
“阿耶将行春狩之事,遣我随往其中。”
“这,我知道。”女子美目作疑,认为刘子业半而路返,不应该只是向她告知这种宫里皆知的消息。
“把手给我。”刘子业缓口托出。
一脸古怪的何令婉并不知刘子业意欲何为,却也颇为老实地伸出那双尤是纤长的柔荑,放于少年那还不及自己掌大的双手捧中。稍息,温润入掌。
“还是太冷了...你月事应该也就在这几天了。所以此番春狩,我便不带你一同前往了,你且勿要胡思乱想。这几天,多服药膳。”他没有选择与女子相视,一介男儿的他言谈此等话语本就有着些许避讳。
何令婉美目霎起涟漪,原来眼前少年竟将这事记得这般清楚。她螓首低微恭,让人不知娇容顿成,清冷的脸蛋已然点渡上了一层娇艳欲滴。
她且贝齿轻启,别样扭趣地咬下三个软字:“知道了。”
别是一番缱绻。
在旁的月鸯早已忍俊不禁,一脸姨母作笑。待到刘子业离殿过后,一袭白衣如雪的何令婉独倚寒窗,不禁自窥暗叹,明明也是长了些许的,只是不及她人那般汹猛罢了。
承明门御道间,天子御辇出行,百官相恭,左右侍卫连绵可达千米长队,中间座车几近百辆,纵队可堪洋洋大观,铁甲壮硕
的背后旌旗蔽道,气势何其浩荡。皇帝此番出行的目标正是月前才愈修建完善的玄武湖北岸的上林苑。
此番随行人员颇为盛大,除却太宰刘义恭和中书通事舍人戴法兴坐镇京畿,几乎是皇帝近侍皆相随,名列之间最为惹刘子业眼的便是年前迁任中护军的湘东王刘彧和时任建康令的萧道成。这二人皆为后来的南朝皇帝,着实是让刘子业不得不闻之却步,心有忌惮。
刘彧,字休炳。文帝刘义隆第十一子,在元嘉三十年刘骏继位同年遭遇母丧,年仅十五岁的刘彧就改由路太后抚养长大。
刘彧少而和令,风姿端雅,对待路慧男亦是亲奉爱戴,常侍太后服用医药,路惠男也特别笃爱刘彧。在历史上路惠男去世之后,已然身为刘宋第七位皇帝的刘彧还特地为其穿熟麻衣守丧三个月,以表示自己追恩敬仰的心意。
一向猜忌、监视宗王诸弟的刘骏念及孝顺己母,遂对刘彧尤为亲密,令其历任秘书监、中护军等朝中清官显位常侍宫城。
此时正当而立之年的萧道成,为母丧期方满,被启用为武烈将军,复任建康令,仍然担任刘子鸾的北中郎中兵参军。他出身兰陵萧氏,父亲是元嘉年间的著名武将萧承之,虽为汉代萧何后裔的他们在如今的南朝并算不上是顶级世家,却也诚为望族。年少时从师当代名儒雷次宗,史载萧道成性情深沉,通习经史。
刘子业倒是颇想见识一番这位后来历史上的南齐开国皇帝,萧道成,是否真如史书尚所记载的仪表英俊,风姿特异,颡颈像龙,声音如钟,遍体布满鳞纹。毕竟这等长相属实奇特。
而此行刘子业最应该关注的则是东昌侯刘延孙,这是如今的当朝勋贵,也是王宪嫄希望刘子业所去巴结的中坚政治力量,但此番春狩出行,琅琊王氏、陈郡谢氏、庐江何氏等世家皆有代表相随,可谓是大族皆在。刘子业更应该好好表现一番才是,不该曲意逢合(鼠目寸光),毕竟一壶大臣远比一支刘延孙来得可取。
马术尚且未精的刘子业骑驾一匹高头银鞍马,面色虽然严峻,姿态倒也马马虎虎。迎与天子亲碾左侧,他颇为不
解刘骏既然有狩猎之心,又为何要尊躯于车辇之座呢?策马扬鞭岂不更为快意?下息龙车华盖羃篱下传出了皇帝与妃子嬉戏打闹的靡乱之音。
刘子业瞥眼一窥,只见绵帘内姿有别趣惹遐想,面色微潮,不得不赞叹一声刘骏的精力旺盛,任时行乐。
侍中袁顗驱马向前,递给额发渗汗颇为乘马所累的刘子业一方缎巾:“殿下且看,山寰野际烟波浩瀚之处,便是玄武湖了。”
“先生有心了。”他欣然受过,先是望仰天间烈阳,今下虽是初春暖日融雪实况,但自己额上冒汗,着实娇弱姿态。
太子主衣在侧咬牙暗拍痛拍大股,一脸恼恨,像是在抱怨此等殷勤良机,自己怎么就那么没眼力见,给失之交臂了呀,实诚呜呼哀哉。
同时主衣亦是不得不感叹二人师生之情溢于言表,何其深厚!
刘子业再是赴眼望去,只见青山影葱茏,东北边野处确有烟波浩渺,虽难察,确也笃信那便是玄武湖。
建康城北望去,果如后来诗人所绘:“绿水绝驰道,青松摧古丘。”
......
假鼓吹黄麾,松风拓青幰。这是天子抵达上林苑方能有的阵仗。
于上林苑中稍作休整的皇帝已然换上戎装站于高台,英姿凛冽的刘骏于高台别驾处主持了一番司仪演讲工作之后,即亲自率领一队前往山林进行狩猎,谢庄、何迈、谢弘恢、江智渊、王彧等皇帝所宠爱的文人近臣皆遣马随行。
中书令义阳王刘昶跟行在后。
刘子业信步走至一处庭院,主衣侍从紧紧随行,庭内传来女子雅歌袅袅之音。
此番随刘子业而行的还有陈妙登与华愿儿,其中陈妙登因为路惠男眷念故而随侍太后左右,华愿儿则是为魏广差使去料理上林苑内皇帝众多姬妾就寝食行等诸多杂事。
而贵为皇后的王宪嫄近些年来喜好上了吃斋礼佛,但刘子业知道那都是王宪嫄在为自己儿女颂讨福安。皇后并不愿涉及狩猎之事,遂无相行,刘骏也没有去勉强。
刘子业挑眉看向主衣:“东昌县侯是在此处?”此番出行前,王宪嫄特地叮嘱刘子业要特地去
拜识一遭前任南徐州刺史刘延孙,刘子业明白这是源于母亲的好意,便也欣然答应。
这位颇有功勋、镇守京口多年的服外皇叔如今受召入朝担任尚书左仆射、领护军将军的半白老人已然成为当朝显贵。门庭若市,自是不在话下。
“苑中属官有报,确是此处。”主衣颔首称是,作态低卑。
跨步入庭的刘子业暗叹一声,殊不知这位素来清廉的东昌侯也享受起了歌舞升平,倒也挺好。
而这,只是少年的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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