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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界地域辽阔,算上程安,共八位鬼将,十四位护法,李杵资质排不上名号,实力也不算多强,反倒是脾气出了名的暴躁。

程安对他唯一的记忆,是鬼王殿议事时,李杵公然挑衅修祈,她在一边同他起了口角。

就因为这?这李杵心眼委实太小了些。

“……”

不过话又说回来……

程安抬起头,没料到又撞上谢湛的眸子,她先是一愣,随即笑了声,别有深意地迎上他的视线:“你何时去的酆都?”

明明她记忆里完全没有这回事。

而且,鬼界之人恨谢湛入骨,他要是真以凡人之躯去鬼窟大门,还这么轻松站在这里同她虚情假意。

除非李杵脑子生锈。

“南征时曾路过。”谢湛随口答道,语气不见起伏,“在意这些,毫无意义。”

“我只是问问罢了,算不得在意。”

她心道,白日鬼气衰微,若真是此时路过酆都,李杵等人不知道还说得过去。

谷平城覆灭一事这么快便有了线索,她心情大好,也就信了谢湛的鬼话,没多想这其中漏洞。

谢湛见她得到想要的消息,转过身真赏起了满山梨花,嘴里还不自觉低哼着轻快小调,心底却全然没有留下任何的喜色。

程安,否认过谷平城一事。

他记得几百年前,她来玉宸殿寻他时,为十殿仙兵缚了来他面前,听他说完谷平城灭一事后,也不再挣扎缚鬼神,只是喃喃低声道不是自己。

他那是自信自己手下暗探不会出差错,谷平城一事种种证据确凿无疑,自然不会理会程安本人的辩驳。

可现在……

莫非……谷平城灭一事,当真与她无关?

联想到这种可能,谢湛心底越来越沉,一双眼眸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黑得吓人。

“……”

也罢。

不过只是个可能,还不是下定论的时候。

他定住心神,本想收回视线,却不经意间看见方才落在程安发上,未曾被注意的那片杏花瓣,这才恍然间有了春日的实感。

玉宸殿常年大雪,他已有许久不曾注意过春朝。

视线向下,程安不知从何处,悄悄摘了一束杏花枝子,眼眸一派纯澈,人面相映杏花粉白,明艳动人。

他忽的想起很久之前,他第一次历劫,远征归来时,踏入庭院,正看见程安绕着庭院那棵杏树同红玉玩捉迷藏,仗着自己体型娇小,借杏树树干避开红玉视线,一边躲还一边发出调笑般的笑声,彼时笑容干净清脆,无拘无束,杏花雨如今朝,让人看了便心里头有微微的暖意流淌。

后来,他似乎很久都不再见到她那么笑。

“……”

谢湛竟不自觉阖眸,转身声音沉沉:“晚了,该回了。”

“……”闻言,程安移开留在手中杏花枝上的视线,抬头一望。

好家伙。

碧空万里,几只鸟雀扑扇翅膀飞过,天空太阳高挂当空。

哦,还真是好晚。

“要是有事,大公子先回便是。”她瞬间认为自己领悟了谢湛的想法,摇着花枝,便道:“这太阳正高挂天空,要说晚了,可真不是什么好理由。”

这人顶无趣的,莫名跟来,又来败她难得的兴致。

鬼界常年黑暗,她自然也有好一段时日没再见过春朝。

“府内到城南不过五里地,你却用了三个时辰。”

谁知谢湛面无表情,在败兴致这条路上一去不复返:“若再于此处停留,待你再回府中,想必已是三更半夜。”

这人……

程安拿见了鬼般的眼神看向谢湛。

她还真不知道,谢湛话有朝一日,竟也会如此通烟火气的……嘲讽。

虽说碎英花已经有了线索,论起来她还承了谢湛个人情,但是,奈何她现在确实是看谢湛不顺眼。

于是她磨了磨牙,没客气:“有大公子跟在身边,来路确实磨蹭了不少时间。”

她将那个跟字稍稍咬得重了些。

谢湛见她脸色极冷,眉峰稍皱,本欲错开视线,却见又有一瓣不识趣的杏花飘然而下,将将落在她头顶发簪。

可能是让着满山花色晃了神,谢湛竟不自觉缓缓伸手,两根如玉指尖从她头顶轻夹住杏花瓣,而微凉触及指尖的刹那,他又松手,仿佛这花落在心

上,有些后知后觉地微麻。

……

在心上?

程安目睹这一切,心底让突然冒出来的这诡异念头吓了一跳,着实不知道这人又在发什么疯。

开玩笑,谢湛有没有心都是个问题。

他要是有心,就不会明知她死后会因他情劫化作厉鬼,沦落鬼界,还不闻不问三百年。

程安又一次想起玉宸殿她五花大绑,狼狈不堪又尊严全失地跪在谢湛与众仙面前的丢人场景,心头闷闷一跳,牙根不自觉咬起。

“谢湛。”

谢湛似乎没料到程安会直呼他姓名,稍稍抬眉凝视她。

“你之前说不愿同我和离,我想了一想,总觉得你没给我一个理由。”

谢湛神情淡淡:“不需要理由。”

“可是你看你一来不喜欢我,二来又不愿与我同房,这婚事本就是有名无实,咱们又何必苦苦维持呢?”她叹息一般道。

“……”

“有名无实?不愿?”

片刻的沉默后,谢湛终于冷笑出声,黑眸不见底,就这么盯着她,一字一顿道,“你倒是说说看。谁、不、愿?”

偶嚯。

好像,这次,还真是她将谢大公子三更半夜半赶出去的。

程安这才后知后发现一件事。

她重来一遭,这次谢湛在行为上,不仅真没什么太大的槽点,甚至能说得上给足了面子。

新婚当夜是她要出去,人家为了不让她受寒才离开,第二日敬茶虽清晨不见人影,可军事忙完甲胄都没换就过来了,而谢母、红玉认为都是他的错他也没作任何解释……

她想,以谢湛现在纯凡人的视角来看,是她个人莫名其妙,同谢母求了姻缘后,新婚燕尔又发疯一般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和离……

“自然。”她思路未到一半,却听谢湛又轻飘飘落下句话:“若想有名有实,乐意效劳。”

“……”

虽然很轻,但是,他是认真的。

……

程安简直觉得自己耳朵聋了。

不是,谢湛他说什么?

这话是谢湛说得?

他没问题吧?

程安知道谢湛有精神洁癖,俗称脑子

有病。

别说和人做不可描述的事情了,仙界鬼界人谁不知道,偌大个玉宸殿连个侍女都没有,近乎所有试图给他塞后宫的人家,都被折腾得奇惨。

而根据她和谢母曾经唠过的家常来看,凡人谢湛也是如此,不仅将寻常公子该有的通房丫鬟全部发卖,出门宴会时还将想近身的歌妓直接丢出门外。

现在,他说……

他乐意效劳?

效劳个鬼哦!吓死人啦。

“我不知你究竟听到了什么流言。”谢湛见她脸色几遍,便猜到她在想什么,声音沉稳好听,“之前是我未说清楚。现在我再说一次。

“如果你还想有段安稳的人生,我会护你。”

他原本的打算,确实是做凡人的这一遭,好好待程安,给她一份正常美满的婚姻。

程安化作厉鬼一事,是他需要背负的因果。

他本想,在这个她还未变成厉鬼时期,她想要什么,想求什么,他给了就是。

百年好合,儿孙满堂,荣华一生,凡人想要的,说白不过这三样。

对仙人而言,百年光阴不过是弹一挥间的记忆,他本会将未来一百年当一场梦,梦醒后不会有任何不舍,也不会留有任何的情感。

毕竟比起苍生天下,其他的,他不在意,也没什么……大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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