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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的冬日,总是冷得这么刺骨,青璃陪着淳于谙在沙场走上一圈,二人轻声细语地交谈,差不多有十天未见,就和十年一样,青璃觉得总有很多话要说。

其实在莫家村,每天的日子都很单调,但是却有一种家的温馨和归属感,不用想平阳战事,也不用操心生意和族人,这个年,对青璃来说,过的很圆满,没有京都那么多繁琐的规矩礼仪,家里人在一起团聚,其乐融融,图个热闹。

陪着淳于谙过完二十一岁生辰,青璃坚持要回到新宅过夜,城北大营中没有女子,连个洗漱做饭打杂的大娘都没有,她在那里会显得突兀,再者说二人没有成亲,不想给士兵们留下一个豪放的印象。

已经到了入夜时分,新宅一片灯火,红彤彤的灯笼挂了个满院,听说小姐回来,下人们不敢提前休息,等青璃进门,灶间开始忙活开来,烧热水的,下饺子的,忙成一团。

青璃的院子已经被重新打扫过,干净整洁,院子的雪被堆积在大树下面,堆成一排的雪人,院子正中,是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她走到檐下,跺跺脚。

“小姐,厨房煮了饺子,您用点吧?”

于嬷嬷听到动静,撩开门帘,把青璃迎进门,偏厅里,点燃着油灯,桌子上放着梅花插瓶,有一种似有若无的幽香之气。

韩霜也在偏厅里,紧张地站起身,她搓了搓衣摆,于嬷嬷不错,到了新宅,她洗漱了之后,换上一身丫鬟的新棉袄,还吃了一顿热汤面。早先就对青璃的身份有猜测,直到在城门处才确定,她当时就呆愣在那里,没想到运气这么好。

“莫小姐。”

韩霜不是莫家的下人,又不知道如何称呼,她定了定神,想说几句感谢的话,被青璃挥手打断,淳于谙那边得到消息,翠香楼窝点已经被赵知府捣毁,丽娘等人也吃了牢饭,想要报复,已经没有必要。

翠香楼在平阳可是闹了大动静的,毫无征兆地就被官差贴了封条,老鸨等人被抓进大牢,听说罪名很严重,赵知府正要上报朝廷,严惩这些逼良为娼的不法分子。

几乎每个青楼楚馆都有点问题,不是那么干净,遇见细皮嫩肉,姿色好的,也会想尽办法,用点下作手段。翠香楼是平阳花街比较有名气的一家青楼,就这样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一些嫖客感到非常可惜。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青璃简单说了丽娘等人的下场,这件事就算解决了,韩霜现在身无分文,在北地也没有亲人依靠,以后路注定难走,她还有一个亲哥哥在沐阳当兵,卖身为奴的可能性不大。

“小姐,韩姑娘会酿酒,而且绣技不错。”

青璃不在,于嬷嬷和韩霜聊了很多,得知她一些身世,如今世道乱,一个女子孤苦无依,独自生活定会被生吞活剥了去。平阳城地痞流氓有的是,专盯着年轻女子,独居要不得。

青璃陪着淳于谙只吃了一块蛋糕,热气腾腾的饺子上来,她突然感受到腹中饥饿,就着醋和辣酱碟子,吃了满满一大碗,连饺子汤也喝了一些,这才觉得胃里暖洋洋,舒服多了。

为了庆祝过年,房间里摆设增添了一丝喜气,偏厅两旁摆件换了一对红色釉着金粉的牡丹花瓶,看起来富贵,窗户上换了新窗花,在墙体四周也用红绸做了花朵。

青璃点点头,站起身在四周走了一圈消食,心里还是对这个韩霜有点疑心,出来的时间太巧合,她决定私下里派隐卫调查一番,以免因为大意,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这……我也没有想好。”

韩霜听说,军营里招一些会手艺的妇人缝补,她可以去做活,若是有管吃管住的绣楼可以,不过现在是过年期间,铺子都没开张,要等到正月十五前后,她没有银子,不好死皮赖脸地在青璃这里呆着。

“你舅舅那里,这事就不追究了吗?”

如果说亲人之间冷漠一些,青璃可以理解,毕竟都靠相处,韩霜一家去沐阳之后,两家断了联系,但是也不能把仅有的钱财抢夺去,还要逼亲啊,按照青璃的想法,这种人可以进去吃牢饭了,如果不是村里有个善心的小子,韩霜一个弱女子,反抗不过,很可能就是认命。

“我原本是想凭着一口气,找丽娘报仇,现在丽娘已经进了大牢,那么……”

韩霜的话说了一半,她内心纠结,从心里是想念最后一点亲戚情分的,可是现实告诉她,当时逃不出去,她现在肯定还在柴房,等着嫁给一个傻子,这辈子就算毁了。

现在过年,衙门也要休沐,她想等到正月十五之后,回到县衙告官,又怕舅舅家不认账,那个善心的小伙子不但救了她,又给她铜板,要是找他当证人的话,会不会添麻烦呢?而且村里人一定认为她是白眼狼。

“傻姑娘啊,你别管别人怎么想,反正你以后也不会回去了。”

于嬷嬷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顾念所谓的情分,人家可不那么想,早就把你看成一头主动送上门,待宰的肥羊了!”

夜已经深了,青璃让于嬷嬷和韩霜去休息,这种别人家的私事她不会管,等到调查发现韩霜没问题,青璃想把她介绍到沈老爷家做个绣娘,因为生意不错,沈家又开了一个绣坊,听说买好了铺子,等待年后正式开张。

大年初三,青璃无事,拎着礼物去富顺家,富顺在她手下已经有五年多了,一家子知根知底,都是朴实的人,这么多年,家里的铺子,账目上从没有出现差错,她敢保证,富顺手脚干净,没有往家里贪一分银子,对于这样的手下,她也是格外照顾。

富顺一大家子,从爷奶到小娃,四世同堂,青璃的出现可谓是给对方一个惊喜,忙不迭地迎进院子,家里有啥好吃的都端上来。

大过年的,青璃也不好久留,和富顺说了点生意上的事,分发了礼物,她的下一站是冬梅家,要是没有春儿姐的那几幅暗示的画,也不会发现通往大秦关外的密道。

“小姐,您是不是怀疑那个韩霜姑娘?老奴倒是觉得她说的是真的。”

昨日于嬷嬷带韩霜回到新宅洗漱,韩霜脱衣裳的时候还有些羞涩,身上都是伤痕,手腕有被麻绳摩擦的痕迹,出现了血痕,看起来不像是撒谎。

“不管说的是真是假,这一切都太巧合了。”

青璃打开车窗,街道上空空如也,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她有些疑惑地问于嬷嬷,“今儿是不是有什么禁忌啊?”

“小姐,北地习俗老奴也不清楚,但是您忘了吗,大年初三不外出。”

于嬷嬷给青璃满上一杯茶水,“俗称赤狗日,不宜外出或者见客,以免发生口舌纠纷。”

北地好像是没有这么多的说道,往年大伯娘初二不能回娘家,就往后推一天,赶着初三出门,也没见村里人说什么,家里有婆媳的,回娘家的日子冲突,都会错后一天。

马车的车窗一开,马车顿时多了一股寒流,于嬷嬷冻得一个哆嗦,把手放在红泥小火炉上烤着,“小姐,您晚上还去找少将军一同用晚膳吗?”

“不去了,他最近忙着研究阵法。”

北堂谚铺子那个掌柜经常从地道赶往大秦,或许能从这人身上探听一些情况。以前是敌人在暗,他们在明,现在情况得以扭转,己方在暗地里监视,看看能不能找到特殊线索。

据淳于谙所说,大秦那边似乎发生了变动,具体消息并没有传过来,没准是己方在军中探子暴露了。新皇耶律楚阳发了密函,和大秦的战争不能拖着,要趁热打铁,倾尽举国之力,也要灭掉大秦,以防止耶律楚仁东山再起,卷土重来。

这个决定是正确的,要是等一年之后,给了耶律楚仁喘息的机会,大周定会再次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不如放手一搏。耶律楚仁虽然已经撤到平阳,但是大周之内有还有潜伏的爪牙,也需要尽快的挖出来。

按照青璃自己的想法,今日晚她准备通过地道进到泗水城,不打劫,只为探听一下情况,要是能摸到耶律楚仁的住处更好,如果不能,就当去听听墙角,找点低俗的乐子。

“小姐,您不去看少将军,咱们还要在平阳呆到正月十五吗?”

现在才大年初三,还有十多天呢,于嬷嬷说不明白,总觉得凤阳要比平阳好的多,平阳不仅冷,还给她一种阴森的感觉,关外就是战场,得死多少人?过年正是鬼魂找不到家的时候。

青璃刚想回话,突然感觉马车上多了重量,她察觉不对,立刻从袖兜里掏出匕首,就在此时,马车是车窗被推开,一个纸团扔进来,青璃想飞身出去追,只来得及看到远处一个黑影。

“小姐,这是啥?”

于嬷嬷眼尖,指着小几上的一个纸团,还搞不清楚状况,“谁那么缺德啊,乱扔废纸呢!”

“无事。”

青璃揉揉额角,用帕子包裹着纸团,检查一番,打开一看,一排清秀的小字,上面说已经有了三皇子耶律楚仁的消息,署名是青稞,青稞,极乐山庄,让她最好亲自去一趟。

上次于嬷嬷从极乐山庄归来,对山庄描述就是很神秘,里面男男女女,纸醉金迷,只要有银子,就能享受你想不到的刺激,当皇上还能上早朝,据说还有文武百官,说话也是文绉绉的,看着很有学问,于嬷嬷很怀疑,这些人是不是戏班子的,演得惟妙惟肖。

上面的纸条让青璃亲自前去商谈,这点她还有疑虑,毕竟那里不是未出嫁的闺女去的地方,别的倒是没什么,她有底牌,不怕出意外状况,更何况,太想知道耶律楚仁的消息。

青璃把纸团扔进了红泥小火炉,吃了一块点心,她带了一些吃食和布料,让车夫转弯,去香油作坊看看冬梅。冬梅嫁给了一个大户人家的庶子,庶子被赶出家门,只得了这么一个作坊,冬梅在平阳也没有亲人,当年,冬梅对她不错,也算是最先表现出善意的。

已经快到了午时,窗外的街道上,只有自家这么一辆行驶的马车,天色阴冷,时而从树上飘下雪花,像一副淡淡的只有黑白格调的山水画卷。

街道两旁的铺子,门前也贴上了烫金的桃符,屋檐下有大红灯笼,走在最繁华的街道,自家的玉器铺子门前焕然一新,牌匾上挂了红色的绸缎花,红艳艳地迎风舒展。

冬梅家住的地段不算好,马车行程也要将近半个时辰,在一条弄堂的尽头,第一家就是。铺子关门,已经闻不到芝麻的香气,门口贴着一张大红纸,上面用梅花代表天数。

平阳百姓大多数不认识字,如果有商家临时有事关门,会在门口贴上一张红纸作为告示,上面用梅花代替天数,在你歇业的日子上打钩,这样百姓不认识字,也能看懂。

红纸上一共打了十五个勾,代表正月十六营业,铺子的窗户已经上了板子,在前院喊注定没有人应答,青璃给车夫端了一杯茶,让他在这里等待一会儿。

这边多半是普通的百姓居住,算不上大富大贵的人家,弄堂窄小,马车进不去。青璃带着于嬷嬷下车,又抱出布料和几个礼品盒子。

进了弄堂,右转第一家就是冬梅家的后宅,这边靠街道,为了防止半夜有小贼偷鸡摸狗,家家院墙很高,从弄堂里张望,只能看到家家户户的屋顶,没有一点响动。

“小姐,你看吧,没准北地和咱们京都习俗一样呢。”

于嬷嬷缩缩脖子,从马车上下来立刻感到了寒意,这风刺骨,专门往脖子里钻,她戴上厚厚一层围巾也无济于事,只得不停地跺脚搓手。

大年初三,出行容易犯口舌,所以百姓们都在家里猫冬,偏偏自家小姐心血来潮,非要出门走走,第一看就去给家里的下人送东西,那个富顺不过就是个掌柜,不上门拜年就算了,架子可不小。

于嬷嬷很爱挑理,青璃也没理她,富顺为了平阳的铺子举家迁移,而且她没说过年会来平阳,年前离开平阳,富顺也是磕了头的。

冬梅家的小院,大门紧闭,两扇朱红色的铁门,在门上面落着厚厚的雪,似乎大年初一晚上,平阳也落了雪,这么说,冬梅可能在家里没有出门。

“在家吗,有人没有?”

于嬷嬷拍着门板,喊了两嗓子。院子里面静悄悄地,没有声响,于嬷嬷以为自己手劲小,继续再接再厉,连续拍门板拍得手疼,她抖抖手,“小姐,里头好像没人。”

“不会吧?”

从来没听说冬梅有什么亲戚,她很早就跟了赵晚春,可以说没有亲人。春儿姐和北堂谚私奔,冬梅也遭了连累,赵知府非常想处置她,最后还是知府夫人求情,把人配出来。这大过年的,今儿有是不宜出行的日子,按理说应当在家里。

“小姐,这会是晌午,可能是人家歇晌呢,没听到。”

于嬷嬷抽了抽嘴角,她拍门的声音都要赶上官府抄家了,刚才对面的人家都有人探出脑袋,就算是歇晌也要被吵起来,如果在家还没有开门的话,八成是人家夫妻正在享受鱼水之欢,这个时候打扰,确定不是好时机。

“要老奴看,您就把礼品盒子扔到院子里。”

想到此,于嬷嬷眼神闪烁,她挤眉弄眼,暗示青璃,“您懂功夫,直接飞过去就行,老奴老胳膊老腿的,墙头都爬不上去。”

青璃一脸黑线,于嬷嬷这思想,自从上次在极乐山庄享受回来,那想法就和正常人不一样,要她说,最美不过夕阳红,于嬷嬷也才四十出头,守寡这么多年,也挺孤单,家里要是有合适的下人,享受第二春也不错。

“那行吧,就当做好事不留名。”

那些吃食就不送了,青璃抱着布料和几个匣子,对着于嬷嬷嘱咐几句,她施展轻身术,一个跃纵,翻到墙头之内,院子里没有脚印,落了一层厚厚的白雪,灶间上面烟囱没有冒着烟雾,看来不是没出门,而是根本不在家。

这些布料放在室外,若是下雪的话,会被雪覆盖,一般人家柴房的门都是打开的,青璃正想放匣子放到柴房,冷风一过,正房的门突然被吹开,发出“吱”地一声。

“冬梅,你在家吗?”

青璃察觉到不对,她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一旁的木架子上,打开房门,顿时,屋里飘来浓重的血腥味,青璃心里咔嚓一声,直觉不妙。

抽出身上的天蚕丝软剑,青璃把房门大开,用旁边的木头挡住,冷风灌注进屋内,血腥味又夹杂一种尘土的味道,青璃走进偏厅,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呆愣。

偏厅的桌上,摆放着年夜饭,已经凉了。屋内的炭盆熄灭,炭盆里还有血迹,地上躺着两具尸体,女子是趴在地上的姿势,身上乱七八糟,至少有七八十刀,血迹延伸到屋门口,被高高的门槛挡住,看身材和头饰,是冬梅无疑。

在冬梅的前方,是他的夫君,那个大户人家的庶子,一脸的不可置信,眼球凸出,人头落地,滚在桌子下面,身体在另一个方向,身上没有多余的伤口,被人砍下了脑袋。

没有炉火,室内的温度很低,这些血迹已经凝结成了冰,青璃蹲下身子,用手在上面一抹,滑滑的。今年是大年初三,按照室外没有足迹的雪和大门口上完好的落雪推测,二人至少在大年初一之前遇害。

餐桌上食物丰盛,鸡鸭鱼肉都有,摆放了三个酒杯,青璃注意到这个细节,为什么会有三个酒杯呢,凶手下手虽然狠毒,切口处却不太整齐,看起来不像是个练家子。

房里一切没有什么异常,青璃走到里面,在炕上摆放着几个礼品盒,青璃认得,都是平阳老字号所出售的糕饼点心,价钱稍微贵一些,按照冬梅现在的情况,也不是买不起,但是绝对没有必要买盒子这么精致的,难道说,这是凶手送的?

天气冷,室内结冰,尸体横七竖八状,惨不忍睹,青璃觉得还是不翻动为妙,报官,留给官府处置。

“小姐,小姐,你在里面不?”

于嬷嬷左等右等,院门里没有声音,小姐也没出来。莫非是冬梅家里有人在?那也要快点开门让她进去烤烤火啊,在外面站上一会儿,于嬷嬷嘴唇发紫,恨不得钻回马车上。

“来了!”

青璃从里面打开大门,于嬷嬷正要进门,被她撵了出去,“我在这里等你,你跟着车夫去通知巡逻的士兵,叫人把这个弄堂包围,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现在是衙门休沐期,去报官找到官差,还需要一定的时间,里面发生命案,又是第一现场,必须好好保护。

“小姐,您又要抄家?就算人在,没给您开门,也不用如此生气吧?”

于嬷嬷见自家小姐脸色阴沉,眯着眼睛,以为那夫妻二人得罪了小姐,她一头雾水,根本没有多心。

“发生了命案,所以快去吧。”

青璃眉头紧锁,她靠在院墙上,长出了一口气,刚才屋里血腥味充斥着她的胸腔,她忍住呕吐之感,微微地摆摆手,闭口不言。

于嬷嬷唬了一跳,眼睛一转,立刻明白事情的原委,她不敢耽搁,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车夫那里跑,去找巡逻的士兵报信。

北风萧瑟,青璃的手冻得通红,她把手放在嘴边呵了一口热气,又搓了搓脸颊,心情很是复杂。凶手到底是谁呢,是不是宇文鲲知晓冬梅得到了消息,故弄玄虚,找了这么一个非专业的杀手,还是说,冬梅夫妇二人与人有龌龊呢,桌上的三个酒杯,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切毫无头绪,青璃对是冬梅和赵晚春之间的事情知晓的并不多,上次二人见面,翻找画卷的时候。冬梅因为伤心,曾经提过,但涉及到春儿姐的*,冬梅实际隐瞒了一些情况,她也没好再打听。

宇文鲲察觉到地道被发现,这种可能性有多少?淳于谙不是说,最近北堂谚皮货铺子的掌柜还走了地道,是故意为之还是?若是这样,事情就复杂了。

约莫等了两刻钟,北地士兵这才喘着粗气赶过来,这一来就是几百人,胡同内有了大动静,一些在家里的百姓,纷纷把大门开了一个小缝隙,探出脑袋观望。

“少夫人,您没事吧?”

带头的小队长脸色通红,额头上出了汗,这样冷的天,跑得太急,被风一吹,更容易感染风寒,青璃让于嬷嬷敲开隔壁有人的人家,马车上有红糖,再要一些姜块,给这些士兵们熬汤驱寒。

“我没事。”

吩咐完之后,青璃这才松了一口气,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现在车夫已经去衙门通知,在官差来之前要麻烦士兵守在这里等候。

隔壁的人家有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胆子很小,见到城北大营的士兵们包围了胡同,吓得颤抖的身子,一脸的哭意,结结巴巴地问,“这,这是咋回事?”

“出了人命案,就是你家隔壁的香油作坊。”

如果说是年三十晚上发生的命案,隔壁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听到,所以也是重点要排查的对象,那妇人一听,瞠目结束,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似乎不相信,“人……人命案?”

“恩,小两口被杀在偏厅。”

于嬷嬷听见青璃的描述,补充了一句,那妇人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差点晕过去,哭道,“我的吗啊,怎么得了啊,隔壁出现凶杀案,那就是凶宅,晚上还不得闹鬼啊!”

“这是重点吗?”

于嬷嬷翻了一个白眼,非常气愤,人都没了,不关心几句,竟然跑偏,说什么凶宅的问题,她恐吓道,“你家也是怀疑的对象!”

妇人整了整衣摆,深处手指指着天,哭嚎着,“天地良心啊,那隔壁是个新嫁娘,就在成亲那天给我们街坊邻居发过喜饼,然后我们回了几个鸡蛋,就没别的来往了!”

妇人让青璃和于嬷嬷进了院子,指着两家的院墙,上面也浮着一层雪,“他家是个作坊,有库房,所以院墙高着,在我家根本看不到她家啥情况。”

妇人家里有正屋三间,两旁只有三间低矮的柴房。靠近冬梅家的院墙很高,而与另外一家的院墙很低,也就到青璃的脖子处,那边院子站了一大家子,老老少少,正在往这边张望。

“于嬷嬷,你先去给将士们熬上姜汤,多放点姜,不够马车小几的柜子有。”

青璃对着于嬷嬷摆手,这时正房走出来一个睡眼惺忪的汉子,见到青璃揉揉眼睛,搞不清楚状况,这不是少将军的未婚妻莫家小姐,怎么跑他们家了。

“牛子,隔壁香油作坊那家两口子,被人杀了。”

妇人抹着眼泪,不停地哆嗦,哭着道,“到底谁那么狠心啊,多亏院墙高,你说这大过年的……”

“什么时候?”

男人要镇定很多,他对着青璃抱拳,问道,“莫小姐,这是啥时候的事啊?小人薛牛,是威远镖局的镖师。”

提起威远镖局,青璃不陌生,两家经常有合作,而且这个镖局信誉不错,自家堂姐夫也是镖师,所以青璃客气道,“目前还官府的人还没有来,要等仵作验尸过后才能知道。”

“大年三十那天上午,我还见到了人。”

威远镖局经常要到各地走镖,薛牛大年三十那天早上,赶了一夜的路,这才回到平阳,经过胡同的时候,看到那家的庶子出门,手里还提着一个小瓶子,见到他,二人打了招呼。

平日里,两家是邻居来往却不多,因为他不在家,家里就她媳妇一个人,轻易不出门,他还有一个小子,已经十五岁,跟着师傅在凤阳城学打铁,那个老师傅没有亲人,独身一人,儿子带口信回来说,今年想和师傅一起过。

原计划是他和媳妇也跟到凤阳过年,不过年前有一趟要紧的差事,给的银钱多,镖局里人都不想去,他为了多得银子,就接下活计。

大年三十早上见到了人,约莫晌午的时候,还听到隔壁门打开的声音,那会他在院子里劈柴,也没留心。之后隔壁有没有动静,他也不记得。

“晌午吗?”

青璃点点头,为妇人,“你想想看,有没有什么印象?”

“小姐,我一个妇道人家,素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怕地痞流氓得知我男人又去走镖了。”

妇人言下之意,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也没有关注过邻居家。这个说辞倒也合理,毕竟院墙太高,年三十年夜饭的时候,四周都是鞭炮声,万一发生凶杀案,也听得不是很清晰。

除了可以确定人在大年三十早上还活着,没得到一点有用的消息,镇上不比村里,年三十都在院子里,很少有人出家门,看不到冬梅家来的客人。

于嬷嬷在灶间里端出大铁锅,士兵们排队轮流喝姜汤,顿时感到身上暖和了有一些,少夫人就是对他们用心,一点小细节也能注意到,现在晚上巡逻也不那么难熬,还能吃到热乎乎的肉馄饨或者汤面,有些士兵们已经开始期盼巡逻的日子。

衙门里的官差和仵作过了一个时辰才被集合到这里,众人怨声载道,到底是谁那么没人性,非要在大过年的杀人,进了屋子一看,顿时汗毛都竖起来了,一地的鲜血结冰,这场面太恐怖。

冬梅被仵作翻起身子,她的额角上还有伤口,似乎是被利器打伤,脸颊处也有血迹,可能是被放置的时间太久,她的嘴唇已经呈现青紫色,外圈苍白,皮肤也透着不自然的死灰色。

“莫小姐,您是第一个发现的现场吗?”

捕头很有礼貌,好家伙,发现了凶杀案,第一时间不告官,先找北地士兵包围弄堂,在平阳能这么做的,也只有莫家小姐,另外有权利的人是少将军,可淳于少将军根本不会管闲事。

“恩,是我。”

青璃把和冬梅的渊源简单说了一遍,省略画像的事,上次她回来把画像全部带走,冬梅那里留下的都是赵晚春很早以前的作品,屋内没有被翻找的痕迹,凶手很可能并不是因为这个。

“我们大人现在正在接待客人,等一会儿会亲自来查探。”

平阳这么大,发生凶杀案也不算很奇怪,每年都要有那么几起,问题是死的人不一般,是原来赵晚春贴身丫鬟冬梅,并且死状凄惨,这就有点蹊跷了。

青璃给捕头指明桌上的酒杯又说明了邻居薛牛镖师的证词,剩下的就靠官府来查案,北地士兵留下二十人待命,剩下全部撤走,继续巡逻。

“小姐,您到马车上先去休息一会儿吧。”

这一折腾,已经到了下晌,再过一会儿就是晚膳时间,外面又冷,青璃吸进去血腥气又吹了冷风,她稍微有点头疼,听于嬷嬷的安排,上了马车等候。

“您喝点水压压。”

于嬷嬷没有进院子,但是听进去的捕快说现场惨不忍睹,那个庶子脑袋都被砍下来了,她一哆嗦,突然想到前段时间来平阳,和麦芽小解遇到尸体之事。

窗外的天越来越暗,马车里点燃上火烛。青璃靠在车壁上,胸脯起伏不停,总是感觉身上有一种血腥味,“于嬷嬷,我记得有茉莉花的熏香。”

“是小姐。”

于嬷嬷手脚麻利地准备好香炉,染上一块茉莉花的香片。官差忙前忙后翻找线索,在门口找到了布料和首饰,于嬷嬷下车去解释,这是自家小姐带过来,想要看望冬梅的。

已经到晚膳时分,天色黑暗,院子点起了红灯笼,冬梅和他夫君把小院装扮的不错,从外面看,白雪映红灯,分外美丽,哪知道里面是另一番景象。

仵作没有移动尸体,选择内间作为解剖之地。人死的时候,屋里是有火炉的,之后火炉熄灭,变得冰寒,条件限制无法准确推断死亡时间,但是解剖了后,发现胃里并没有什么东西,结合桌上的酒菜,大体是死于年三十的晚膳之前。

三十的下晌就下了大雪,除了青璃的脚印,并没有别人踩过的痕迹。三十那天应该是打扫过院子,后来到初一一直下雪,院子里又覆盖厚厚的一层。

通过隔壁薛牛的证词,可以断定,冬梅家里有人来,到底来者是何人,是不是凶手,现在有待考证。官府得知,这个庶子的本家,在最富贵的东城,那位置青璃很熟悉,和季悠的未婚夫陈公子家是邻居。

听说那家家大业大,庶子也多,冬梅的夫君是最不得宠的一个,早早就被赶出来,分了一个家里人都看不上的小作坊,看起来衣食无忧,比起本家,差的不少一星半点。

最有可能前来的就是亲戚,知府夫人正在宅院里调查,家里的下人,丫鬟婆子等有没有在年三十看过冬梅,有两个官差来不及用晚膳,赶往庶子本家,去调查一些情况,没准在其中能发现线索。

冬梅嫁到这里,人际关系很简单,能来上门的基本都是熟人,不然的话也不会在三十想要留饭,桌上的酒杯就是证据,熟人作案的可能性很大。

“小姐,不然您先去少将军那用饭吧?”

天都黑了,早膳就没用什么,于嬷嬷捂着肚子叫苦不迭,这样的情况,她又不敢说什么。

“他那里只有冷馒头。”

青璃摇摇头,但是这件事有必要和淳于谙研究一下,万一是宇文鲲派人杀人灭口的,就证明对方有可能得知己方发现地道,计划要有变动。

闻到茉莉香味,青璃觉得舒服了一些,她喝了一杯热茶定神,心里自嘲,以前连杀鸡都不敢看的人,到了古代却敢杀人了,也见识过太多血腥,果然,人的强大都逼出来的,以前从来不敢想的事情,后来她自己也能做到。

青璃没有胃口,她听到于嬷嬷肚子在叫,就指着下面的小几,“出来的时候我带了速冻的饺子,你自己煮一些。”

她要在这里等赵知府,毕竟她是发现第一现场的人,赶紧把前因后果重复一遍,然后在去城北大营找淳于谙商量,通过地道去泗水城一事,无限期延后。

“小姐,那老奴先垫垫肚子。”

于嬷嬷想推脱,看现在的情形还不知道折腾到几点,她现在人老不禁饿,只得从小几下面找出速冻饺子,加在热水里煮了两个开,用大碗装着,里面直接点了醋,成了一碗酸汤饺子。

青璃点点头,示意于嬷嬷自己吃,不用管她,她从下面的拉门里面取出瓜子磕着,回忆上次和冬梅见面的细节,有很多次冬梅支支吾吾,话里有话,青璃追问,对方却又转移了话题。

到底是不是和赵晚春有关系呢?越想越糊涂,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官差回禀消息,还有今日送到她手里的那封信,青稞让他快速前往极乐山庄,会告知耶律楚仁的消息。

大年初三,百姓们不出家门,但是响动已经惊动的附近的百姓,晚膳过后,大家纷纷走出家门,在弄堂口,对着冬梅家的小院指指点点,有那胆子大的小娃,真是什么都不懂,好奇想要进去看看。

“皮痒了是吧,那是你能进去的地方吗?”

一个大嗓门的妇人高声吼道,“你这个小崽子,给我滚回去,不然明天你就饿着吧!”

“娘,大年三十我还看到那家有人来了呢,那个人穿着好富贵啊!”

那个小娃大概有四五岁的年纪,还不明白什么是死亡,以为和就是和他们小娃平时玩闹一样,躺在地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小娃的话,引起的青璃的注意,这么说有人看到上门访客的模样,这是个好兆头,她总感觉,很快就能真相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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