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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绪行事从来都是谋定而后动,离京之前,南下路线以及将要久停的灵、禹、全三州舆图,他就已经记得烂熟于心。
离桐港约五十里的须岷山脚,有一处温泉。
今夜虽赶不到临近可舒适歇脚的城镇,但稍晚些,赶至这处温泉是没什么问题的。
两人一骑缓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在皎月升至中空之时,终于抵达须岷山脚。
许是此处山僻,夜空也蓝得格外纯净,繁星点点,月华如水,夜色下,一池温泉上方升起朦胧雾气,如半遮面的美人,似掩非掩,袅娜绰约。
明檀看到温泉,整个人都仿佛是活过来了。
“温泉,真的是温泉!”她下马,及至近前,语气都变得雀跃轻快,“夫君,我可以现在就下去吗?”
“随你。”
江绪安顿好马,也跟着上前。
得了准话,明檀迫不及待地开始解起了衣裳,可刚解下腰间系带,她又想了想,和江绪商量道:“不如这样,我先洗,夫君你生个火,我在水里把衣裳也过一过,夫君帮我烤一下好不好?”
“……”
江绪搭在腰间系带上的手忽地一停,半晌,他“嗯”了声,沉默转身,去捡干柴。
明檀没管他,很快就开心地玩起了水,待江绪在温泉边升起了火,她又学着府中丫头浣衣,像模像样地捏着衣裳在水里搓了搓。
“好了,夫君,给!”
江绪走近,接过衣裳,又坐回火堆边,耐着性子将她的小衣中衣、短衫襦裙一件件挂在临时支起的树杈上。
跳动火光映照出他利落干净的轮廓线条,他剑眉星目,鼻挺唇薄,半抿的唇莫名将他的神色衬得有些认真。
明檀见他烤个衣裳也烤出了看公文的架势,有些想笑,又有些想逗逗他。
“夫君!”明檀忽喊。
江绪侧目。
明檀瞧准时机,鞠起一捧水就往他身上泼。
可江绪动都没动,就静静看着她泼的那捧水无情地洒在离他还有半丈的地方,然后收回目光,嘲弄般淡淡说了声:“无聊。”
明檀:“……”
似有冷风穿林而过。
江绪恍若无觉,又继续道:“你在水中,身处低位,又有丈远距离,想要将水泼到本王身上,无内力加持根本做不到。当然,本王不想让你泼,你有内力加持也是徒劳。”
“……”
“我看你才无聊!”
怎么会有这么不解风情的男人?想当初梁子宣出口便会夸“檀妹妹乃熠熠明珠,纵轻纱遮面,也不掩光彩”,这个男人就只会“你不行”、“你无聊”、“本王最厉害”。
明檀气呼呼背过身,挪到离岸最远的角落蹲坐着,暂时不想再看到某位厉害得天上有地下无、本王不死尔等皆婢的战神殿下。
不过温泉水解乏,却也不比寻常净水,水温持续不下,明檀泡了一会儿,便觉得热,有些想要上岸。
可这会儿她才想起,自个儿总不能光溜溜上岸,衣裳还在某人手里呢。但她气得这么明显,现在主动去搭话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正当明檀蹲坐在角落,边调整呼吸边纠结要不要去主动搭话的时候,身后忽地有种危险气息悄然袭来。
该不会是……水里有什么东西吧?她背脊竖起了汗毛,下意识回身,想要惊叫。
可下一息,她便猝不及防地被人拢入怀中,惊叫堵在唇齿间,变成了闷闷唔声。
好半晌,江绪才松开她,由她喘气。
“你怎么下来了?”明檀惊问。
“反正衣裳还要烤很久。”
“那你也――”
“别动。”他声音低沉微哑。
明檀被他拢在怀中,与他肌肤相贴,自是很快就察觉到了什么。
她头皮一紧,还真不敢动了。
不知是温泉水太烫,还是她太紧张,一时间,心跳似乎快了许多,怦怦地,好像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耳根,脸颊,甚至是脖颈,锁骨,都不由泛起了一片粉晕。
天哪,虽然四下无人,可这荒郊野外幕天席地的,她可不想在这地方做些什么!谁家好姑娘敢在外面做这档子事儿!
她极为听话,吓得乖乖的,一动不动。
可明檀还是太过单纯,男人存了心想做些什么,哪是她乖乖不动就能解决的。
僵持片刻,江绪略略退开半寸,明檀缓了缓,以为危机暂时解除,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悄悄挪了挪已经僵麻的小脚。
哪想身后水波忽动,她脑中刚松的弦再次绷紧,挪动的脚底又似是有一万只蚂蚁在爬,她不由轻嘶了声,没蹲稳,往后趔趄,恰好就倒在了某人怀里。
“不是说了让你别动?看来……王妃是很想投怀送抱,做些什么。”
江绪的声音低低的,宽掌在她细腻肌肤上流连,语气中满是“本王就勉为其难成全你”的云淡风轻。
……?
不!我没有我不想别瞎说!
明檀辩驳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已被人揽入怀中,封住了唇。
温泉水波一圈圈荡开,她眼神控诉,声音呜咽,然全都被温泉上的袅袅雾气遮掩,月色也在这片蒸腾的热气下变得暧昧朦胧。山林中惯爱夜啼的鸟兽似被羞开,四周只余粗喘声和忍得极为辛苦但仍忍不住从齿缝泄出的娇吟声。
这下不止是没面子,连里子也没了。
……
夜深寂静,风声倏忽。
水波归于平静之时,明檀也已累极,这几日积压的疲累似乎都在今夜一齐上涌。
她意识模糊间,只记得某人帮她绞了发,又给她穿了衣。衣裳被烘得暖暖的,里头的小衣和中衣无需漏在外头,所以是她平日惯用的料子,穿在身上舒服极了。
她什么事都不想做,就连手都不愿抬一下,穿好衣裳后,就趴在某人胸膛间昏睡过去-
之后两日上路,明檀都不甚自在,羞答答的,总在躲闪江绪的眼神。江绪也不知道她在害羞什么,行房而已,又没少做,在温泉与在净室有何不同?
回程至先前暂停车马的城镇,这一路艰辛终于得以舒缓。
有了桐港这遭经历,坐在马车上返京,明檀再也不觉得疲累了。
其实回程无事在身,本应轻松许多,江绪还打算带她走一截水路,绕富庶之地而行,满足一下她想要买十辆马车回京的需求。
可明檀却忽然懂事起来,一路除了给京中亲朋好友准备手信,愣是什么都没多买。
江绪一问,她便严肃说起大显的民生百态,这世上还有许许多多如桐港一般贫苦偏僻之地,她如今身为宗室皇亲,理应以身作则,厉行节俭。
江绪想说些什么,可她难得有这份心,哪怕是心血来潮,也不应泼冷水,便由着她去了。
明檀这一懂事,就懂事到了回京。
盛夏时节南下灵州,如今回京,上京都已入深秋,显江两岸垂柳萧瑟,银杏却是沿街铺满了金灿灿的一片,风一吹,满城金黄纷落,煞是好看。
江绪因是出门办差,回京定然是先要去见成康帝的,在岔路口,江绪嘱咐人先送王妃回府,单骑只身入宫。
定北王府。
车马停在门外,明檀下车。
福叔特特敞了大门,下人们从门口往里两列分站,直站进了二门,一眼望不到头。
“恭迎王妃回府!”见明檀下马车,众人齐齐行礼,迎人入内,恭迎请安之声极为洪亮。
明檀许久没见这么大阵仗,有些怀念,又有些受宠若惊。
好在离京数月,她还记得自己是定北王妃,她端出王妃派头,镇定地点了点头,又弯起唇角,朝着福叔温声道:“我与王爷离京数月,府中有劳福叔操持,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这都是老奴的本分。”
福叔还是一如既往谦虚,笑容也是一如既往恭敬和善。
“外头如何广阔,自是不及咱们自家府上舒坦,娘娘在外舟车劳顿数月,定是劳累非常,您快回启安堂歇着,素心姑娘和绿萼姑娘自打前几日得了您与王爷快要回京的信儿,可是高兴坏了,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呢!”
明檀点头,由福叔陪着,入了府,往启安堂走。
别说,福叔对她这王妃也算是尽心尽力万分看重了,从前江绪出京办差,去就去了,回就回了,可没有如今这开正门,仆众列立,一路恭迎至启安堂的排场。
至启安堂,院外便张灯结彩,启安堂恭迎的丫头也都个个儿换上了鲜亮新衣裳,不知道的估摸着还以为王府要办什么喜事了呢。
院门口摆着火盆。
隔着火盆,素心与绿萼在里头一脸喜气地乖巧福礼道:“恭迎王妃回府,请王妃娘娘高抬贵足,跨火盆,趋吉迎福。”
“……”
行吧,上京好像是有这么个习俗,远归之人要跨跨火盆。
明檀跨了过去。
素心与绿萼忙迎上来,再也忍不住,你一声我一声地喊着小姐王妃。
“小姐怎么瘦成这样了!”
“这件裙子小姐怎么还在穿,天哪,上头刺绣都脱线了!”
“小姐在外头是不是遭了什么罪?”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没个停歇,完全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就直接将她架入了屋子。
连素来稳重的素心亦是紧张地不停打量着她,先前喜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泛红的眼圈还有哽咽的声音。
“小姐在外头定是受苦了,脸都瘦成这样了,面色也如此憔悴!”
绿萼的情绪也被带了起来,抬头看着明檀的发髻:“就是,有奴婢在,小姐何时梳过如此简陋的发髻,这根本就不能叫做发髻。
“云姨娘前几日先回了,竟还说小姐这一路都过得不错,这哪是过得不错啊,分明就是去遭罪了!我们小姐何时受过这等委屈!
“早知如此,小姐就不该带云姨娘去,云姨娘只会舞刀弄剑,哪晓得照顾人,若是带奴婢去,必不会让小姐吃这等苦遭这等罪的。”
两人都是从小便伺候明檀,从没离过明檀这么久,看明檀和看眼珠子似的,见她瘦削憔悴不少,自是心疼得不得了。
说着说着,两人围着明檀竟痛哭起来。
明檀被两人哭得头昏眼花,好半晌,她才寻到个空隙无奈喊道:“停停停,不知道的还以为定北王府怎么给你们俩委屈受了呢,丢不丢人?你们俩是在哭丧么,我只是出门远归,又不是死而复生!”
“呸呸呸!小姐刚回来,怎兴得说那个字!小姐快朝着这边拜一拜,给天爷告个罪。”素心一脸忧心忡忡。
“……”
明檀无法,到底是拗不过这两个丫头,乖巧地朝着门口拜了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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