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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贵人的轿辇走开后,宏永门前的甬道倏然变得宽敞起来。

来人摇着折扇往前,腰间的羊脂玉佩也随着步子轻晃。

白敏敏见着来人,明显略怔了瞬:“那位贵人怀有身孕,你这样对她说话――”

“怕什么,宫中有孕的又不止她一人,淑妃的架子都没她大。”章怀玉不以为意,“你平日不是很能么,怂什么。”

“你!”

算了!人家是国舅爷,自然天不怕地不怕。

白敏敏没好气地又问了句:“这时辰,你怎么进宫了?”

章怀玉看了她一眼:“怎么,皇后召我用晚膳,还得经由白大小姐同意不成?”

旋即他又收扇,拱手向一旁的明檀行了个礼:“王妃。”

明檀也点头回礼道:“章世子。”

她打完招呼就不再吱声,只静静思忖着章怀玉方才所言――

宫中有孕的又不止她一人,淑妃的架子都没她大……难不成,淑妃也怀孕了?

虽然知道这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方,白敏敏还是忍不住与章怀玉对呛:“皇后娘娘方才分明说,晌午积食,今儿晚膳不摆了,你扯谎也扯得稍微靠谱些成不成。”

章怀玉挑眉:“这便是了,皇后不想留你用膳,才给你铺这么个台阶,你还当真了?”

“章怀玉你!”

白敏敏气得差点在宫中就要爆。炸。

最后还是章怀玉上下打量了会儿,云淡风轻说了句:“今日这身衣裳不错,行了,再不出宫就要宫门就要落钥了,王妃自然有地儿歇,至于你……”

白敏敏冲他翻了个天大的白眼,拉着明檀就气冲冲往前走:“真不知道舒二公子怎会和你这种人结交!”

章怀玉:“那你不知道的可多了去了。”

白敏敏忍住踹他的冲动,刻意从他胳膊上撞过去。

章怀玉回头,看着气得迅速消失的背影,笑了下,优哉游哉地往长春宫走。

长春宫内,章皇后正在看内宫账册,听人通传世子来了,她掩上账册,传人进来,又着人去备章怀玉喜欢的金骏眉茶。

“给皇后娘娘请安。”

“坐吧。”章皇后随意应了声。

章怀玉也不客气,径直坐到了软榻的另一侧。

侍女很快便给章怀玉上了茶,虽还烫着,可袅袅升起的茶香十分熟悉,章怀玉不由会心一笑:“还是姐姐疼我。”

“知道本宫疼你还紧巴巴地跑进宫来,怎么,怕本宫将你的意中人给生吞了?”章皇后斜觑了他一眼。

“姐,您说的这是哪里话,我这不是怕她不懂规矩,冲撞了您么。”

章皇后听了,轻哂道:“人家大家闺秀,还能比你没规矩?”

“大家闺秀?姐,您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她算哪门子大家闺秀,她――”章怀玉说到一半,意识到想娶上媳妇儿这些话好像也不该当着他姐的面说,又默默咽了回去。

“她如何?”

章怀玉喝了口茶,违心夸赞道:“是比我有规矩。”

章皇后又忍不住轻哧了声。

章怀玉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搁那儿坐着,装出一副不知道他姐在嘲笑他的模样,还欲盖弥彰地解释道:“我当然知道姐不会对她怎样,可这宫里贵人多,她那性子,指不定一不小心就冲撞了谁,姐,你以后还是别让她进宫了。”

“如今能不进宫,往后若成了世子夫人,年节里也是免不得要进宫了,一味躲着怎么成?

“行了,本宫自有分寸,你也不必隔三差五往宫里头跑,这宫里有本宫在,还能让人吃了亏不成?既然来了,去勤政殿,给你姐夫请个安。”

勤政殿可远,章怀玉不情不愿地起身,应了声“是”。

与此同时,明檀与白敏敏也在宫门落钥前顺利离了宫。

出了宫门,白敏敏总算能畅所欲言一番了,她小嘴叭叭地不停数落着章怀玉,连气儿都不带喘一声,一直数落到江绪从定北王府的马车中出来,她才安静闭嘴。

江绪扫了她一眼,朝明檀道:“走了,回家。”

明檀稍怔片刻,忙和白敏敏告别,上了车。

“夫君,你怎么来了?”坐上马车,她有些意外。

“今日去了殿前司,办完事见时辰差不多,便过来了。”

明檀缓缓点头,又想起什么,忙和他说起方才在宫中章皇后指派给她的差事。

此事在江绪意料之中,他并不惊讶。

两人一路聊到回府,用过晚膳,江绪又允她一道进了书房,在桌案对面多摆了把黄花梨椅,两人共用一方端砚,写的写公文,写的写章程,偶尔说上几句,烛光暖黄,书案寂静。

先前在宫中,为了让白敏敏好生表现,明檀还有许多建议未曾提出。

她记得南下途径禾州时,禾州女子对那些华丽衣裳十分追捧,只不过她们身上穿戴的衣裳首饰,多是京城上一轮时兴的花样。

再远些小些的地方,当地的富家女子甚至还在穿上京前两年流行的衣料和纹样。

据她观察,有些东西这些人家并非买不起,而是流传到当地需要时间,偶尔也有人花大价钱托人弄来的时兴物件,稍有一件,拿出去都是很有脸面的。

所以她想,收来的各式衣物也不必作践折换了,若能拿去需要这些东西的地方,不愁卖不出好价钱。

她将这一想法和江绪说了说,江绪略略思忖道:“想法不错,可这其中来回所需的时间与耗在路上的成本也得考虑进去,若所耗成本与两地差价持平,便不可行。”

明檀经验还是太少,江绪说到此处,她才想起。

她点点头,边将这点补充下笔边认真道:“那便要先核算成本与所能折卖出的差价……”

她笔下的小楷写得工整秀丽,嘴上碎碎念叨时,脸颊微微嘟起。

江绪瞧着,稍稍有些出神,笔尖浓墨滴下,迅速在纸上晕染开来,他回神,不动声色将其揉成纸团搁在一旁,又重新铺纸,写起了公文-

三日后,皇后邀了京中几位较有声名的诰命夫人入宫,赏花喝茶之余,又和她们说起这筹捐一事。

几人自是纷纷赞同,直夸皇后娘娘心慈,并十分懂事地在离宫后将这消息分说开来。

捐些无用之物而已,能捞着名声,还能帮到他人,这是好事儿,官家女眷都很是积极。

不足两日,筹捐到的金银细软便有足足八十余箱,到第三日,便超过了两百箱。

后头几日,有人比着其他人,觉得自个儿捐少了,忙又补捐,有人还有刚清理出来的物什……筹捐数量还在不断增加。

明檀着人登记造册,白敏敏着人分捡类别成色。

周静婉也被明檀拉来帮忙了,她文采好字儿也写得好,筹捐了这么多东西,明檀让她写谢词,预备等事成后,再一封封客气地回往各府。

因着是章皇后的提议,敢拿破烂物什对付的也没几个,每家小姐至少都拿了四五根簪钗,多的还有拿成套头面的,虽已不是京中时兴的款儿,但许多都还簇新,瞧着从未用过。

值得一提的是,这回沈画遣人送来了满满一盒的首饰,她有喜了,许多新做的衣裳穿不上,也一并送了来。

明檀离京这几月,原国子监祭酒告老还乡,李司业升祭酒一职,李二公子也因文章做得不错,得了圣上亲口夸赞,李府如今势头很是不错。

回京后,明檀给李府送了手信,但一时还未顾上见见沈画,不过光瞧她送来的这些东西,也知道如今她在李府应是过得十分滋润。

明檀想起侯府还有些她闺阁时的旧物,决定回靖安侯府一趟将其清点出来,也刚好将南下带回的手信给送过去。

其实先前回京,她本是打算尽早回府一趟,可裴氏回娘家喝喜酒了,不在府中,她便一直没回。

得知明檀要回靖安侯府,江绪左右无事,打算陪她一道去。

明檀也知,夫婿陪着回娘家极有面子,可他一道,侯府上下必要诚惶诚恐忙得脚不沾地,她回去是办正事儿的,可不兴添这个麻烦,于是便将江绪劝下了。

次日独回靖安侯府,裴氏亲到门口相迎,挽着明檀回兰馨院,母女俩叙了好一会子话。

原来明檀离开禾州之后,冯家便月月给侯府来信。

明楚如今乖觉得紧,隔三差五还会去冯老太太跟前侍奉汤药,冯家众人也谨遵王妃谕令,将人拘在府中,不让她出去惹是生非。

只不过说破了天,明楚也是侯府姑娘,他们冯家不愿与侯府生出龃龉,所以若要行什么事,总会先来信请示一声。

明檀觉得这样很好,只要明楚不惹事,她也无意与之多做计较。

说完明楚,裴氏又不意外地说到了沈画:“她这一胎怀象极好,肚子尖尖儿的,保不齐就是个男胎,冯家孙辈可还没男丁,若是生个大胖小子,冯夫人怕是就要将掌家之权尽数交给阿画了。

“当然,姑娘也好,她家二郎早说了,他就喜欢小姑娘,生个女儿才好。总之,只要能平安生下来,都是好的。而且阿画有福啊,旁的人家吐得天昏地暗,都只剩胆汁了,什么都吃不下,可她没吐几日,如今胃口也好。上回瞧她,人都圆润了一圈儿呢,肚子里是个懂事的。”

明檀初初听着没什么,还依言附和。

可裴氏紧接着又说起,她这回回娘家喝的喜酒是双生子的满月酒,还一个劲儿说着那对双生子如何如何可爱,如何如何机灵……明檀慢慢就听出那么点儿意思来了。

果不其然,裴氏话锋一转,就望向她的肚子,试探问道:“说来,你与王爷成婚也有些时日了,就没半点动静?”

明檀摇头,迟疑道:“夫君说我年纪小,不急,还说女子早育于身子并无益处。”

裴氏叹了口气,怜惜道:“那是王爷疼惜你,你年纪小,可王爷这年纪,许多人家的孩子都能去学堂念书了,怎能不急。”

可这是因为他成婚晚吧,她嫁过去即便是立时有喜,那孩子也念不了书呀。明檀在心里默默想着。

见明檀不出声,裴氏又絮絮念叨了好一通,无非就是些子嗣要紧、后宅立足还是得有子嗣傍身之类的老话。

明檀向来敬她,倒也不驳,听得头昏脑涨还勉强饮着茶附和。

直到用过午膳,明檀总算喘了口气,她领着绿萼回照水院歇息,顺便着人整理院里头的旧物。

“对了,你看着点,若是见着我从寒烟寺回来时戴的那串禁步,便告诉我。”

绿萼嘴上应了,可眼睛却看不过来,她家小姐东西可太多了,这些旧物一箱箱打开,仍都琳琅满目,且她根本就不记得小姐当年去寒烟寺穿戴的是哪一身了。

到底还是明檀眼尖――

“停。”

她忽地起身,走至一口檀木箱前,翻看了下那身衣裳。

没错,她去寒烟寺时,穿的便是这身衣裳,被人踩脏的痕迹还在,叠放在下面的便是她后头去厢房换的那身。

紧接着她又打开了箱子里的锦盒。

锦盒里不意外地躺着一串精致繁复、如今看来依旧别致非常的禁步。

明檀将其拎起,仔细打量着。

日光从明间屋外投射进来,将这串沉甸甸的禁步照得十分晃眼,她的目光一寸寸挪着,始终没找见应在上头的玄色长条小玉牌,末了,她的视线停在左下侧的细小缺口上――

这处空落落的,应是掉了一样配饰。

她蓦然想起江绪暗袋里的那块玉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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