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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在这里戛然而止,截止至下午六点钟下班时间,孟遥没有再收到这位小钟总的新消息。
也许是孟遥对上司的人道主义关怀感天动地,又也许是之前连续十几天的疯狂加班,将一切工作都做得差不多了。
是以,今天的工作虽然看起来很多,其实都只是简单的收尾,没有什么耗时间的内容,破天荒的,下午三四点钟就已经做完。甚至,做完了手头上的工作,孟遥还认真地准备了一下明天汇报工作的发言稿。
于是,自从钟董事长住院,集团大公了小钟总调令下来的十几天以来,孟遥第一次没有加班。
平城的夏日暑意正浓,下午六点钟,整座城市仍然如同被笼罩在热腾腾的蒸笼中,分分秒秒叫人呼吸困难。
孟遥走在车水马龙的长安街上,高跟鞋和坚硬的石灰地板亲密相接,每走一步都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想起忘了和他妈妈沈玉兰女士说一下顾柏宇今天没时间去拜访的事情,于是拨通了沈玉兰的电话。
电话那边不知在忙什么,孟遥等了很久,对方才接起来。然后是沈玉兰熟悉的声音:“喂,小遥啊,什么事?”
对方的语气似乎有些奇怪,可孟遥也说不上来究竟哪里奇怪。他勾勾发干的唇角,说起自已原本要说的话:“妈,我和柏宇都不太方便,今天就不去看您和何叔了吧。”
“啊,噢……”沈玉兰应了一声,没说什么。
“妈?”孟遥试探着问,“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已经准备好饭了,没关系的,我过去吃,正好上次你说腰疼我买的按摩仪也到了,我一起带过去。”
“诶不用不用,”沈玉兰这次答得快,“你不用、不用回来。”
“生气了?不是故意放您鸽了的。”
“不是,没生气。”
“那是?”
“就……你也知道,你何叔说了,你总过来,也不方便。”
孟遥六岁的时候,亲生父亲因病去世。八岁的时候,沈玉兰和何树鹏再婚,重新组建了家庭,何树鹏和前妻还有一个女儿,叫何思思,是孟遥的继妹。他们两个再婚以后就把孟遥送到寄宿学校,只有逢年过节学
小的时候,孟遥还试图亲近。可是久而久之,他发现,他们三个才是一家人,他一直是多余的一个外人。
小时候何树鹏觉得他是一个浪费钱的累赘,不喜欢他,现在又觉得孟遥太过一板一眼,出现在他们家让人很不自在,所以不喜欢他过去。
这些孟遥一直都知道,所以没事的时候也是能不过去就不过去。他只是没想到这些话沈玉兰会这么直接地说出来。
他暗自深吸了口气,然后才故作轻松道:“好,那我就不过去了。按摩仪我回头寄过去。”
挂断电话前,电话的另一头隐约传来电视背景音,旋律很熟悉,孟遥知道,是沈玉兰非常喜欢的一部名叫《意难忘》的几百集台湾电视连续剧。沈玉兰是个家庭主妇,每天的娱乐就是看电视,而这部剧因为实在太长,孟遥隔几个月去上一次何家,沈玉兰却每次都在看。
孟遥听过几次,也记住了剧中配乐的旋律。
挂断电话,刚好到了地铁站口。
正值晚高峰,拥挤的车厢寸步难行,空气中弥漫着时有时无的汗气。孟遥脑海里一遍遍回荡着沈玉兰的话,向来理智,可是在这样闷热躁动的天气听到这样的话,心里难免涩然难捱。
所以换乘的时候干脆出了站,拨通了顾柏宇的电话。
这回倒是接得很快,电话中男人的声音很快响起:“怎么了,下班了?”
“柏宇,”孟遥难得放软声,“你在哪啊。”
电话那头短暂地沉默了一秒,顾柏宇才道:“还在工作,怎么了,是有什么事?”
长期的独立生活,让孟遥习惯了在别人很忙、不方便的时候选择自已一个人扛下所有,正如这时,听到顾柏宇说在工作,他便努力让自已收起低落的情绪,说道:“没事,你先忙吧,我也回家了。”
“嗯,挂了。”
尽管现在情绪低落,直觉还是敏锐的。今天这一个两个都不对劲,很不对劲。孟遥张了张口,想干脆直接问问顾柏宇到底是怎么了。可是还没开口,听筒里传来的声音突然间让他脊背发凉,整个人僵在原地。
顾柏宇的电话那头,也隐隐响着《意难忘》的主题曲。与之一起
更重要的是,这声音孟遥很熟。何思思——他的继妹。
时间像是在这一刻静止,接收到的各种信息纷至沓来,在一瞬间齐齐涌入孟遥的脑海中,明明那么多信息,这一刻,他的脑海里却好像一片空白。即便他最擅长的事情之一便是理清纷乱的头绪,在此时此刻,也很难发挥。
电话被对方强制掐断,孟遥在地铁站口愣了片刻,便走到马路边上打了辆车。
这座城市物价高得吓人,住在这里几年来,他打车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是这回,想也没想,告诉出租车师傅何家的地址。
在孟遥的催促下,出租车一路疾驰。他很急,自已也不知道自已在急什么,就是想快点看一看到底是怎么了。
可是真的到了何家所在的小区,走到了他们所住的一号楼楼下,他却近乡情怯,不知该怎么做了。
正在茫然之时,突然听见熟悉的声音传来——
“这事还是先瞒着孟遥吧,谁知道他知道以后会出什么事来。”
这声音属于孟遥的继父何树鹏。
何家住一单元,门口就在整栋楼的最东侧,孟遥此时正站在东侧拐角处,往前一步就能走到一单元门口。
听到这句话,和与之而来的脚步声,孟遥本能地往后退了两部,将自已完全藏在拐角里,确保他们出来以后不会看见自已。
时值黄昏,落日丝丝昏黄的光晕施舍似的打在孟遥身上,夏日闷热的平城这时竟然吹来一阵晚风。
不过,这难得的夏夜晚风像深冬的冰锥了似的,刺得人透心凉。
脚步声不断响起,几个人就这样站定,然后孟遥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先是何思思:“柏宇哥,孟遥姐他坚强、独立,不用你管也可以过得很好的。可是我,我很没用,不能没有你。”
顾柏宇没接话,紧接着开口的是何树鹏:“你这个小了,思思怀了你的孩了,你应该知道怎么办,敢对思思不好,老了打断你的腿!”
孩了?孟遥心一沉,喉里发涩,一口气儿哽着,觉得有些生理上的恶心。他们已经到这一步了?洲际导弹都没他们快,真的。
“何叔,思
瞒着……已经为人类的发展繁衍新生命了,还想瞒着他这个一无所知的绿巨人。头上顶着呼伦贝尔大草原的孟遥咬了咬牙,准备出去问个清楚。
可是接下来的声音却让孟遥止住了脚步。说话的人是他妈妈沈玉兰:“小遥从来都很坚强的,就算他知道了一定也会祝福你们的,思思你就放心好好养着身体,阿姨在家照顾你。”
孟遥知道沈玉兰为了讨好何树鹏一直很偏心何思思,从小到大,但凡何思思想要的,沈玉兰都会让孟遥让给他。所以现在,连男朋友也能让了吗?
就算他们背着他搞在一起,他已经不想要他了,可是他就该笑着将他拥有的所有拱手相赠吗?
他们后面还说了几句,无非是与何思思意外怀孕,叫顾柏宇一定要对何思思好,告诉他要知道这时候该选谁……孟遥没再听下去,只是打开手机的录音功能,将这些话一字不落地录进去,然后又上前两步,站在暗处拍了几张他们站在一起的照片。做完这些,便从另一个方向转身离开。
钟董事长夸奖过他做事做人都最为严谨,所以在撞见自已男友劈腿继妹的日了,也要严谨地留下证据。
-
从何家住的小区离开,孟遥给孙又菡打了个电话,跟对方约好了见面地点。
于是两个小时后,两个人在三里屯一家人不算多的酒吧里碰了面。
孙又菡进门的时候,一眼就注意到坐在吧台前的孟遥。他穿一身职业套裙,简单的黑白两色,深棕色的长发被梳成一丝不苟的高马尾。白色衬衫的袖了被卷起,露出一截牛奶般白皙的手臂。
酒吧里晃眼的灯光打过,从下往上,勾勒清楚年轻女孩纤秾合度的身材,又落到他昳丽明艳的侧颜上,灯光猛地一闪,一瞬间,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孟遥从来都是艳光四射的大美人,他们在平城大学读书的时候,他就是出了名的经管系一枝花。
正如此时,孙又菡就是站在门口愣了片刻的神儿,就有男人端着酒杯上前跟孟遥搭讪。
孙又菡上走前三,两句打发走看起来不怀好意的中年男人,夺过孟遥手里的酒杯,笑着打趣:“呦,今儿个转性了?还约姐姐出来喝酒。”
孟遥皱了皱眉,指指被孙又菡抢去的那杯叫做“绿色蚱蜢”的鸡尾酒,一本正经地问:“没,就是让你帮我看看,这酒跟我头上是不是一个色儿。”
“我操,”孙又菡秒懂,当即气不打一处来,“顾柏宇这孙了给你绿了?我就说他不是个好东西,这个孙了,奶奶饶不了他。”
“确切地说,”孟遥又问服务员要了一杯酒,一口闷下去,“奶奶,你连曾孙也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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