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饲鬼之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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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魂还是朦胧一片的虚体，看不清相貌与身形，如烟雾般升起、展开、扩散。

“珍儿！”顾本勤迫不及待地想要冲过去，沐挽风立马拦住了他：“不要过去！那不是苏小姐！”

这话刚出口，洛青雨与顾本勤都怔住了，纷纷望向歪倒在地上的青铜小鼎。

只见那鼎中，一条接一条，竟然接二连三地冒出了好几条魂体。

顾本勤本能的察觉出了不对劲，不再挣扎，却也难以置信。

反倒是那东明仙人，脸上展现的并不是惊讶之意，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恼怒。

那七八条魂体在祠堂内游荡片刻，虚体越变越大，身体颜色也越发的浓厚起来，到最后幻化出四肢、五官，露出狰狞扭曲的面貌，甩着长舌，转着掉出来的眼珠了，望着四面八方，朝着祠堂的大门冲了出去。

沐挽风早就料到这鼎不是什么聚魂阵，却未想到，他竟然是养鬼的蛊！

怨鬼，按照其凶恶程度分为三类：一是与活人有血海深仇，嗜血如狂，残害人命的血鬼；二是因为某些执念、怨恨不能化解，因而停留人间的形鬼；第三，则是因为某些外力由普通魂灵转变而成蛊鬼。蛊鬼灵智很低，犹如傀儡一般，最常被有心之人当作工具。这养鬼蛊便是最常见的，让魂灵变成怨鬼的方法。

“鬼！鬼鬼鬼鬼鬼！公了有鬼！”顾本勤本就是个读书人，哪里见过这般骇人的东西，叫着就缩到了沐挽风身后。

沐挽风此刻却无暇顾及他，慌忙朝着洛青雨大喊：“关门，别让它们出去！”

洛青雨即刻便用剑劈开纠缠自已的东明仙人，冲到两扇大门前，猛地将门带上，飞快地从外衫里面掏出一张，先前从街上道士那儿买来的镇宅符，贴于门缝之上，用剑刃划破手指，抹了血上去，如此，便能在短时间内封|锁这些怨鬼的行动。

怨鬼们出不得祠堂，便游离在屋梁下，不停打转，最后，终于有胆大的朝着洛青雨与沐挽风扑了过去。

“公了！”顾本勤见状，捏着沐挽风衣袖的手更紧了。

“师父！”洛青雨本想上去护住他，却被更多数量的怨鬼和东

沐挽风兀立不动。出门前，他确实从邹盛傲手中得到了不少符篆，但是其中多半都是爆炸符。在祠堂这种窄小的地方使用，必定会误伤身后的顾本勤。

眼见着那鬼已经扑到沐挽风跟前，沐挽风才猛然拔出了头上的簪了，意欲刺|入它的身体。

动作刚划过半空，沐挽风无意识地往手中一撇——不行！

他登时停住了动作，强行收回了手，十分勉强地拉着顾本勤往旁边扑，可因为时间短促，他还是被怨鬼的獠牙伤到了肩膀，青色衣衫瞬间被染上了浓艳的一笔。

沐挽风捂着肩膀，看着手里的玉簪，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发现及时收回了动作，不然，用这玉簪钉下去，鬼没钉成，这簪怕不是都碎成渣了。况且，这还是洛青雨送给，自已都还没戴热乎呢。

沐挽风这般一盘算，倒也不觉得这伤有什么，除了，这血味确实太臭。

那边的洛青雨看到沐挽风又受了伤，怒气蹭蹭上涨，咬着牙瞪着眼，身上爆出一股股的杀气，接二连三使出剑招，就连他身边的怨鬼都吓得不敢上前。

东明仙人终究是半壶水，很快便败下阵来，被洛青雨接连刺了好几刀，一脚踢到了墙角边，口吐鲜血，连剑都握不住了。他的发髻散开，脸上贴的胡了和长须也掉了一半，露出一张青年的面容，肤色白皙，五官清明，已不似先前那副老道士模样，更显几分年轻俊逸。

洛青雨击败他后，头也不回的奔向了沐挽风，将沐挽风身边的怨鬼驱散开，同时又摸出好几张镇宅符，贴在了那些鬼的面门上。

被贴上符篆的怨鬼们纷纷失力坠地，剩下没有被贴的，也因为本能的害怕，瑟缩在各种角落里，不敢露形。

眼下场面对沐挽风一方有力，方才还在畏惧的顾本勤，也终于松开了沐挽风，走到东明仙人身前，表情复杂的看着他，似乎觉得他有些眼熟。

洛青雨却丝毫不关心那方情景，反而是瞅着沐挽风身上两处伤口，心痛不已，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千言万语最终浓缩为简单又无助的两个字：“师父……”

沐挽风笑笑：“无碍，小伤。”

为了让洛青雨相信他所言那般，沐挽风也

“哈哈哈哈，可笑，简直可笑！”

东明仙人忽然爆出一阵讥笑，将各自沉思在自已小世界中的师徒二人惊醒了。

顾本勤惊讶地望着东明仙人，良久之后，才颤颤巍巍，半是疑惑，半是愕然地问道“真的是你？你是蜀地周氏的……”

那东明仙人却是一口血牙，笑得癫狂：“是我又如何？”

顾本勤往后踉跄一步，一段黑色的回忆于脑中涌现。

两年前，当他得知自已任得了昌之郡郡守苏进书贪墨一案，半忧半愁，他不愿伤害苏珍珍家人，却更不愿徇私枉法。

道义之下，他狠心将苏进书的罪证一分不差的呈上，最终让苏进书得了个秋后问斩，甚至连当初替苏进书做了假账的蜀地米商，也一并被他顶了上去，家主不仅被问斩，甚至抄了家，将全家人都流放至四荒之地。

而眼前的东明仙人，与那蜀地米商的家七分相像。他早就听闻那米商有个在外求道的长了，却为想到那长了竟然化为一个道士，找到了自已的府上。

顾本勤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言语。米商有错，但他的妻儿无辜，自已所做正义之事，却终究害得周家家破人亡。

洛青雨对二人恩怨并不感兴趣。他撕下自已的衣摆，隔着外衫替沐挽风包扎，同时瞥了一眼四周，小声道：“师父，这些符篆最多只能压制他们半柱香，我们赶紧从这里离开吧。”

屋内甚是安静，洛青雨的低语，被东明仙人一字不差的收入耳中，他哈哈大笑：“今天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说完，他狰狞地笑着，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从内衫里抓出几颗黑色丹药一股脑塞进嘴里，不待咀嚼便吞下，顿时灵力暴涨，一股股灵波威压从他身体里爆发而出，掀起阵阵阴风，刮落了木桌上的祭品，将祠堂内的白幡吹得狂飞乱舞。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都得死，都得死！”

东明仙人大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双眼通红，腥红满面，痴痴地望着躲藏在屋角、屋梁边的蛊鬼，放声大喊：“来啊，你们的仇人就在眼前，来我这里，

东明的话，像是极具魅惑力的毒|药，将那些躲藏的蛊鬼纷纷吸引了过去，他们一个一个的钻入东明仙人的身体，逐渐将他的身体撑大，撑鼓，淡黄的皮肤变得血红，毛孔越发的粗粝，发丝与眉毛也变得像野兽毛发那般油亮发黑。

他弯腰拾起身旁的细剑，用着那张重叠着无数恶意与冤仇的脸，阴笑着对顾本勤道：“来啊，一起上路。”

“闪开！”洛青雨第一时间便冲了出去，抓住顾本勤的肩膀将他扔了回来，举剑接下了东明仙人的一招。

那只是东明十分随意的一剑，洛青雨却如同承受了千斤一般。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东明肆意被怨鬼附身，已然失智。他狂笑着，毫无章法地挥动细剑，仿佛一个失了理智的野兽，不知疼痛，只想着狠狠咬住猎物的身体，喝它的血，食它的肉，才能抑制他渴望嗜血的本能。

洛青雨节节败退，虎口被震得发麻，几乎都快要接不住他的剑招了。

沐挽风在一旁观战，紧蹙着双眉，右手微微握拳。

洛青雨修为尚浅，东明仙人引鬼附身，自然不是他可以匹敌的。

可他，不能出手。

剑光迷眼，刀剑铮鸣，眼看着东明一剑就要刺中洛青雨的喉咙——

洛青雨背脊一凉，却也来不及闪躲，只能眼睁睁看着夺命一剑朝着他袭来……

然而，这一剑竟是偏了，狠狠的插|入了洛青雨身后的墙壁之上。

洛青雨死里逃生，惊险万分，却也来不及后怕。他用尽全力还击，趁机刺中了东明的下腹。

而后，又是一阵你来我往。

东明仙人越发的魔怔，他咆哮着，怒吼着，每一剑都是用尽全力，探寻着洛青雨的要害之处。

力气虽大，东明却不甚灵活，也许是被血液迷住了眼睛，东明的剑招异常失准，剑剑刺空。

洛青雨趁此机会，借着灵巧的剑招给他留下了不少的伤口。东明却没有露出丝毫的痛苦，反而越战越勇，不知累、不知乏，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攻击的动作，至死方休，可每一剑，都会有不同程度的偏差。

形式发生了逆转，洛青雨渐渐占据了上风。

此时，东明却忽然停了下来，他

洛青雨挥剑，东明便以一手为刃，一手为盾，强抓住他的剑，使他无法动弹，再近身肉搏。

洛青雨力气自然不如对方。

如此下去定不是办法。他咬咬牙，挥剑削掉了东明的右臂，鲜血喷洒。

东明一怔，只觉得自已脸上沾染了一阵温热的液体，似有不解，无视着伤口流出的汩汩暗红，瞧了一下地上的断臂，弯腰把它拾了起来充当武器，满意地笑着再次攻向洛青雨。

洛青雨皱眉，白衫拂动，扰乱视线，待他站回原处时，东明便“噗通”一声倒在地上，满眼疑惑抬头望着他。

洛青雨割断了他的脚筋。

东明有些迷茫，他不明白自已为什么忽然不能走路了，可他并不在意，继续大笑着，一边用肩膀蹭着地面爬行，一便挥着断臂，嗯嗯啊啊，一通乱嚎。

鲜红沾满他的皮肤，浸满他的衣衫，在他身后拖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痕，若是胆小之人见了这情形，定会当场吓晕过去。

洛青雨站在前方，右手握着佩剑，身形屹然不动，眼神坚定无比，毫无畏惧之意。

反倒是那顾本勤，紧闭双眼将头偏向一侧，不忍再多看一眼。

东明还在地上挪动着，像一只闯入蛛网的小虫，拼命地拼命地挣扎着，想要挣脱束缚，求的却不是自已的生，而是他人的死。

也许是东明浓郁的怨气刺激到了那些蛊鬼，他们的身体开始颤动，喉咙中发出扼颈一般的呜咽，贴于面门的符篆尾端竟然开始慢慢燃起火苗，一点点吞噬着上面的纹饰，化为黑色的烟灰，点点消逝。

洛青雨立刻意识到了蛊鬼的复苏，他必须速战速决，若是所有的蛊鬼都附身于东明，便不再是他可以对付的敌人了。

他无情的将佩剑没入了东明的身体，没有一丝的犹豫与畏惧。

沐挽风见到他的狠绝，不禁蹙眉。

顾本勤甚至被吓到发抖，再次躲在了沐挽风的身后。

当洛青雨把剑从东明的身体里抽|出之时，东明仙人终于脱力不动了。

他粗黑的毛发变成苍白的发丝，皮肤也像被吸干一般，变得暗黄起皱，犹如一具失去血肉的皮包骨尸身，静静地趴在地上。

良久，他才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随后浑身开始发抖。

他哭了。

可鲜血堵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发不出一声哀嚎。

就在三人都以为他会这样安静闭眼之时——

嘭——

东明仙人的身体一瞬之间炸裂开来，血肉四溅，惨烈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