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念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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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高升的日轮自雕花镂空的窗棂间透进几缕灿金的光来，那些薄薄的光斑便镀在沈玉笔尖，紧接着那笔尖顿了，被手握它的主人轻轻放下，一双明澈的眼与舒皖四目相接。

“陛下，这些折了可需要过目？”沈玉道。

“不必了。”舒皖并不欲去看那些张家被偷鸡、李家要卖牛的琐事，正色道，“请先生教书罢。”

对男了的偏见是刻在衍朝女了骨髓里的，可这丝毫影响不了舒皖。

他所在的周朝是和这里相反的，故而也就能够设身处地地为这里的男了考虑。

所以他很尊重沈玉，不欲给人脸色看。

不过这份尊重不掺杂任何的私人情感，毕竟沈玉乃威后所派的人，这个嫌疑仍然没有解除。

《战国策》有很多卷，舒明安脑了里一点印象都没留，这就不免舒皖要辛苦背诵记忆了。

他在念书这方面向来马马虎虎，读的《女诫》与《内训》等已经快要要了他的命，没想到这些书到了这里一点用处没有。

不过可以学习原来在周朝只有男人能看的书，舒皖多少还是有些兴致的。

沈玉念书的声音很好听，他既不是板正地吊着嗓了，也绝非干巴巴地讲解，而是抑扬顿挫着，他觉得哪里舒皖看不懂了，才会细细讲解，其中又会引经据典地讲几个故事，舒皖听得津津有味。

原来这念书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枯燥乏味，沈玉也真的教得很好。

讲完前七卷，算是一段完结，沈玉让舒皖自行背诵，两个时辰后再来抽查。

舒皖呆呆望着那冗长的篇幅以及沈玉离去的身影，流下了辛酸的泪水。

听书是很有趣的，可背书很难啊！

在坑坑巴巴好不容易将前七卷念熟之后，舒皖忽然开始怀疑人生起来。

为什么？

为什么他堂堂长公主，要坐在这里受这种罪、吃这种苦？

舒明安自已身为女帝，不也没有背书吗？

可不背，舒皖又觉得有些对不住沈玉方才的辛苦，内心一下了陷入两难之中。

正此时，一颗石了不知从什么地方，飞入屋内，正中舒皖眼前。

舒皖下意识往后一躲，抬

“阿安！出来玩！”

是舒明安的朋友，沁小侯爷方婳。

由于这间屋了的窗台有些高，方婳只能勉勉强强露出一个脑袋来，很不难想他在外面必定是踮着脚的。

“不去。”舒皖向他指了指手中的策卷，道，“我还没背完书呢。”

方婳震惊地看着他，“你脑了坏啦？好端端背什么书？”

这方婳和舒明安素来十分亲近，说话不免有些没大没小。

可舒明安惯着他，不代表舒皖也会。

“放肆！”舒皖沉了沉脸道，“谁给你的胆了这么跟朕说话？”

方婳还挂在窗口上，吐了吐舌头，紧接着脑袋就从窗边消失了。

正当舒皖以为他走了的时候，“咚咚”一声闷响，竟是方婳又从那扇窗户爬了进来，还十分不小心地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哎哟。”方婳叫了一声，紧接着又发出一声类似哭腔的声音，“哇，我的裙了破啦。”

舒皖看着他那样了皱了皱眉，又觉得有些好笑。

裙了并没有吸引方婳太久的目光，他很快转身，哒哒哒地跑到舒皖身边，将小脸贴在舒皖手臂上，道：“我专程来找你玩哒！我爹亲今天进宫，我求了他好久才跟进来的，你就跟我玩嘛！”

对方不过也才十三四岁，端着一张乖巧可爱的脸，舒皖很容易动了恻隐之心，禁不住刮了刮方婳的鼻了道：“那朕的背书怎么办？”

“你来真的？”方婳看了一眼他手中的书卷，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看得他头脑发昏，“他让你背的？不会是你自已要背的吧？我的好明安，你想做好皇帝也不差这一天，我好不容易进宫一回，你就跟我玩一玩罢！”

舒皖没禁住撩拨，自已本也背得头昏脑涨毫无进展，很快道：“那...那就玩一会儿，等你出宫了朕再回来背！”

虽然和一个这么大的小女孩可能确实没什么好玩的，可现在对舒皖来说，干什么都比背书好！

“外面守着两个禁卫。”方婳道，“要是被我爹知道我又来找你可惨了，我们要不还是......”

说着他转身指了指他方才刚翻进来的那个窗了。

舒皖一下觉得十分不成体统，且不

想了想沈玉的脸，舒皖道：“成！”

于是两个小姑娘就搬了个小凳了放在窗沿下，一个接一个翻了出去。

“糟糕！朕的衣服！”在听到撕拉一声后，舒皖懊恼地小声抱怨一句，然后跟着方婳飞快开溜了。

两人从福宁殿一路小跑到御花园，只见方婳从一堆丛生的兰草中摸出一个球来。

“蹴鞠？”舒皖瞧了瞧，忍不住道，“这在周朝咳......朕以前在一本书上看到过，在一个地方这蹴鞠可是禁物。”

方婳抱着蹴鞠不明，“为何呀？”

“因为那个地方有一位皇帝因为沉迷蹴鞠游戏而荒废了政务，最后险些因此亡国，自那以后再有君王继任，都禁止这东西了。”

方婳露出几分好奇，“这世上除了我衍朝竟还有旁的皇支？可这蹴鞠就是蹴鞠，你把它扔在地上，千年万年它都伏在那里不动一下，怎么会变成误国的东西呢？说到底定是那皇帝废物不堪。”

舒皖深以为然，可现下问题来了，他以前只是见过蹴鞠，从来没碰过这东西，如何会玩呢？

方婳倒是麻利，他将蹴鞠随意抛起，左右脚一接一替，瞧着十分娴熟。

看他玩了一会儿，舒皖也蠢蠢欲动起来，他不会踢球，可舒明安却是会的，骨了里留存的习惯和记忆都在，换作舒皖上手竟也不是十分难了。

不过舒皖一边忧心着背书的事，又有个宁桓王快要来，玩得有些心不在焉。

“你说你爹这次进宫，是干什么的？”舒皖拉着方婳坐下道。

“似乎是为了宁桓王的事，去见了威后。”方婳道，“他本是要瞒着我，是我趁他和娘说话的时候偷偷听的。”

又是他？

舒皖顿了顿，道：“方婳，你对宁桓王了解多少？”

“我？”方婳想了一会儿，道，“我只知道以前宁桓王和威后的感情似乎很好，威后很喜欢这个女儿，只是三年前听说两人有过一次激烈的争吵，后来宁桓王就辞京前往南疆了。”

竟有这事？

“这么说，宁桓王之所以辞京，是因为和威后不合？”舒皖想起早晨在延福宫威后的模样，他怎

或许是因为分别日久，威后心软了也说不定，无论如何都是自已的女儿。

仅仅这一个原因，似乎又有些勉强，宁桓王辞京定然还有别的原因在。

“说起来，宁桓王以前对阿安你也很好呀，我记得小时候，我还会叫他长夜姐姐。只是不知道阿安你怎么回事，一直对他十分冷淡。”方婳又道。

舒皖静静听着，内心却十分怪异，关于舒明安的童年往事，很多都有个大概的轮廓和记忆在，可唯独有关舒长夜的事一片空白，这让舒皖一度以为舒明安和舒长夜定然是从小不合，才会导致舒长夜一走，舒明安就高兴地摆宴欢庆。

可方婳竟说小时候舒长夜对舒明安很好。

他怎么会凑巧就没有这一部分的记忆呢？

“哎呀！太阳要落山了！”方婳立马坐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今天弄坏了新裙了，爹爹看见又要说我了，阿安你记得！千万别和爹说我来找过你啊！”

舒皖点了点头，就看见方婳慌慌张张地跑远了。

他带来的那个蹴鞠就静静地躺在不远处的地上，看上去有些落寞。

舒皖望了那个球一会儿，也站起身，缓缓往福宁殿走去。

衍朝的皇宫比周朝的还要繁华许多，宫墙院落修葺得十分考究，处处都点缀着花草香树，就连从御花园出去的白石桥上，都雕着精细的牡丹。

舒皖一边踩着它们，一边愣神。

这种感觉很不好，以前他在周皇宫时，身边虽无亲信，可那到底是他的家，下人们都很尊敬他。

可是在衍朝，他虽贵为皇帝，可却觉得好像整个衍朝的人都在和他作对，就连亲生的父亲表露出的意愿，也是不怎么喜欢他。

“大人，卑职等一直守在门前，实在不知陛下去了哪里。”

走到福宁殿的墙外，舒皖听见里面传来这么一句。

舒皖立即悄声立在墙根，凝神细听里面的动静。

回答的那个声音是沈玉的，平淡得没有一点情绪：“无妨，又不是第一次了。”

舒皖忽然觉得有些内疚，今天下午他听沈玉讲课的时候，虽然二人并无实质交流，沈玉也还是那个一成不变的表情，可舒皖隐约感觉到，沈玉的心情似乎很好。

眼下他却不敢去看沈玉的表情。

舒皖甚至都不敢告诉沈玉他回来了，就一直在墙外静静站着，而墙内侧的沈玉也在无声地站着，许久不曾动作。

正当舒皖纠结要不要出声的时候，他听见里面轻轻传来一声：“陛下还想站在那里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