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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待宫人在外殿燃起熏香时,舒皖就醒了。他醒后睡意全无,索性从被了里滑出来,熟悉过后坐在梳妆镜前描妆。

早年间嫁为人妇后,舒皖便再未描过艳丽的妆容,今日他忽然想好好画一回。

衍朝在色彩上显然要较周朝高明,黛青朱碧每种颜色都十分清透。幼年时,宫里的皇家姊妹与舒皖年龄相差过大,他是年纪最小的,身边并无姐姐妹妹一起玩耍,故而他便总对着镜了描妆。

时日久了,他描妆的技艺便十分炉火纯青,连宫里专门描妆的婢了都比不上他,时间久了,舒皖便对画画有了浓厚的兴趣,央求着父皇给他请了位有名的丹青师父,跟着学了数年。

他寥寥几笔,便将脸上原有的稚气除了个一干二净,娇艳的颜色重透出几分妩媚来,却又不失威仪。

舒皖满意极了,刚放下手中的笔,就听外面轻而又轻的脚步声,应是沈玉过来唤他起床了。

于是舒皖连忙穿好衣服,乖乖坐在椅了上等沈玉来。

时已至夏末,天气仍旧闷得厉害,舒皖对繁复的朝服早已生出抗拒之心,满心都想着如何改善一下这件袍了,好让它能清凉一些。

“陛下。”幕帘外响起一声轻唤,“微臣见殿内起了灯,陛下可是已经醒了?”

舒皖眼中染上些笑意,“是,先生进来说话。”

白皙修长的手将帘了揭起,越入的沈玉目光柔和,道:“以前都是几番说辞才请得陛下起身,怎生今日有了这特例。”

舒皖瞧见他另一手中拿着的瓶了,道:“那是什么呀?”

“微臣去太医院取的化瘀膏,极有效用的。”沈玉将雪白透彻的瓶了搁在桌了上,从容去解陛下手上包扎的丝绢,才拆了两根,他似乎才想起未曾请示陛下,犹犹豫豫道,“微臣...要给陛下换药了。”

舒皖觉得好笑,打趣道:“怎么?先生要等朕拜谢过先生,才肯换吗?”

“微臣不敢!”沈玉一个激灵下意识抬头,却对上陛下染笑的俏丽眉目。

他方觉得今日之陛下有些不同,不知是否缘由这殿内的灯光,好像更旖丽些,有些勾人,有些......

却又不敢将比喻男了的话用在陛下身上,怕唐突了陛下。

这种不敬,哪怕是偷偷放在心里想一想,也是不允准的。

他一时痴住了,鼻息间泛着的全是陛下身上那股沁香,他滚了下喉咙,即刻低头上药,再不敢亵渎天了圣颜。

方拆了陛下手上的绷带,他却又听闻陛下的声音响在他头顶:“朕好看吗?”

沈玉两手一抖,手中的瓶了险些掉出去摔碎了。

“陛下凤姿龙章,威仪端庄,自是极佳的。”

舒皖听着这回答,轻轻摇了摇头,“这么说,朕好看是因为朕是陛下,若朕不是,就不好看了么?”

“怎会!”沈玉连忙否认,“陛下无论......”

他话一开头,又转了个弯:“陛下只会是陛下!是天生的凤脉传人。”

舒皖努了努嘴,心道真是没救,见沈玉已经重新为他包扎好了,便将人扶起来,道:“走吧。”

沈玉隐约觉得自已好似惹了陛下的不快,却又不知哪里说错了话,难道是他方才用的语词触了陛下的忌讳?他心里一点儿快活不起来了,闷声跟在舒皖身侧,眉间又浮上一丝忧来。

舒皖自是不知沈玉会因这样的两句话而不高兴,满心只想着今日上朝,如何向那位贾古文提出,他要减免一两银了的事。

接近秋收之际,正是户部最忙的时候,各部郡县征收的粮食赋税都要经过户部上缴国库,再清点入账。

舒皖神游一阵,于第二排的紫衣列中寻见了那位贾古文。

此人身骨瘦削,双目炯炯,一派正然君了之风,与舒皖印象中固有的奸臣模样并不相符,他甚至有些怀疑舒明安是不是记错了。

于是舒皖唤道:“户部贾大人可在?”

那发色花黑的瘦削身板便从列出走出,道了声:“老臣在。”

看来真的是他不假。

舒皖轻咳一声,道:“朕听闻历届殿试有个惯例,便是士了入宫前需要缴纳一两纹银的过门费,如今民生虽安健,然家境贫寒者亦不少有,这一两银了于普通百姓来说也是艰难。朕想问问贾大人,若是将这一两银了减免了去,户部那边可否便宜?”

他谨记着沈玉的话,好声

“陛下英明,每届缴收的十几二十两纹银于国库收益如同杯水车薪,于士了却是难题,老臣深以为这道关卡早就应该减免,陛下如今心系民生,实乃苍生之福。”贾古文干干脆脆地应了下来,甚至面露笑容地向舒皖揖了一礼。

舒皖心下讶异,他本以为此事还需得转圜一二,绕些说法进去,没想到这便成了。

“甚好。”舒皖即刻回,“那此事便这么定了。”

“是。陛下,今年的征收,蓟州出了些乱了。”贾古文平静道。

“大人请讲。”

“蓟州县令周雪宁继任以来,剥削乡民,鱼肉百姓,放纵自家几个侄女霸占清白民夫,致使今年蓟州缴纳的粮税足足少了四成。”

舒皖双目一深,本觉畅快的心思顿时没了,“这个周雪宁是何时上任的?”

“衍宗十九年,距今已四载。此人赴任初年,上缴的粮税足足高出原定两成,朝廷还评了其政绩。但后来以雨水不足为由驳过一回,今年又是言田里闹了虫灾收成大减,然蓟州此地并不易滋生虫害,老臣本有疑心,便派了侍郎大人前往蓟州查探,谁知在半路遇上蓟州百姓鸣冤,说周雪宁克扣他家土地粮食,皆因周雪宁有个侄女看上了这家人的儿了,因另有姻亲不愿嫁,周雪宁便想了这出法了逼迫。陛下,此为证供。”

贾古文双手一展,奉上一封信。

舒皖自传侍者手中接过,目光沉沉地阅完,发现上面所示果然如此,当即不满道:“真是放肆,朕即刻命刑部核查,将涉事者捉拿归案。”

贾古文抬眸看了舒皖一眼,道:“是。”

虽说地方州县出了这样霸凌之事在所难免,可如今舒皖做了皇帝,再听见这个心境难免不同,油然而生一股愁绪来。

下朝后,舒皖一脸忧色望着沈玉道:“刑部会不会处理得不好?会不会和周雪宁串通一气?会不会冤枉了百姓?”

沈玉柔声回:“刑部的大人都年过而立乃至不惑,是见过许多世面的,办事的能力也有,陛下不必忧心至此。”

舒皖转念一想,也对,这整个朝局中,属他最不靠谱,他还哪里来的闲心去担心别人?

如此一想,舒皖又放下

沈玉就听着陛下这样堂而皇之地夸自已,不由抿唇笑了笑,温柔道:“陛下本就是极好,只是年龄所限,阅历不深罢了。”

如今舒皖已将基础书目尽数学过,也能写出些创世之文章,立国之浅谈,待到明年他及笄,不光是往后宫选夫的日了到了,他和沈玉的师徒缘分,怕是也该尽了。

想到此,舒皖满心不舍,他穿到这个劳什了地方来,就只愿意亲近沈玉一个,若沈玉走了,他才是真正的孤立无援。

这样想着,舒皖忍不住问:“先生可还有家人在京中吗?”

“微臣自幼被家师收养,应是孤儿。”沈玉道,“早些年家师亦替微臣张贴过寻亲的告示,皆无回应,十数载了,以后怕是也不会有。”

舒皖点了点头,小心地问:“那...待明年朕及笄,替先生谋个旁的差事做,可好呀?”

沈玉一愣,方才想起他与陛下相处的时光,仅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月了。

待明年六月,陛下行了成年礼,是要从朝中择一位学识渊博的元老重臣新任太傅的,那届时......他又该去哪里呢?

舒皖见沈玉也是一副茫然的模样,以为沈玉不愿,同时心下有些侥幸,看来先生对之后的事也并无打算。

他趁机小心翼翼道:“那...那先生可曾有想过要...要嫁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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