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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提丰紧张地将手按在马背上,他手心的汗水沿着马的脖子流淌下来,让坐骑发出不满的呼呼声。底比斯人后撤的那一刻,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战术计划失败了。
本来他们埋伏在曼蒂尼亚西北侧山坡上的树林中,只等两方在平原对阵,就择机杀出,冲击底比斯军队薄弱的右翼。但伊巴密浓达的后撤使得底比斯人背山列阵,雅典骑兵必须穿过整个一片平坦的草地,才能到达对方的右翼。这让骑兵奇袭的效果大大减弱了。
当看到底比斯人的阵列如三列桨战舰一般破开联军的战线,将雅典和斯巴达人反推回来的时候,安提丰再也无法安心等待了。他看了一眼身边的色费索多罗,一挥手下达了命令
“全军随我冲锋!”
五百匹战马从山坡奔腾而来,卷起一片烟尘。他们不再隐蔽,而是用最快的速度扑向战场。他们朝着阿卡迪亚联军的右翼袭来,阿卡迪亚人和阿戈斯人呆在后方,正在预备着投入战场。
首先发现这支骑兵的是伊奥莱达率领的圣队。他们一时无法啃下斯巴达方阵这块硬骨头,便调转方向朝着雅典人的骑兵拦截过来。安提丰一马当先,他的骑枪击中了对方一个骑手的战马,那牲畜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把骑兵掀翻在地上。
他的骑术精湛,人和马如同合为一体。骑枪夹在他的腋下不断探出,每一击都会给敌人造成不少麻烦。
底比斯圣队也不示弱,他们开始排成线列阵,准备对雅典骑兵发动一齐冲锋。色费索多罗抽出背后的标枪,朝着敌人的首领投射出去。但对方催动马匹,标枪投空了。
“嗖——”又一支标枪的破风声响起,伊奥莱达的战马双腿一软,跪在地上,他的主人从马头出翻滚而下。他经验丰富,赶紧一个滚翻躲开了后面的攻击,接着跳起身来,有卫士将自己的战马让给了他。
格里鲁收回掷出标枪的右手,再次抽出一支。他的眼神早已锁定了对方的首领,尽管他并不认识这个人,但对方的头盔已经显示了他的身份。现在他正气急败坏地发出冲锋的口令,他身边的骑兵纷纷加快的速度。
两名冲在最前面的色萨利骑兵倒下马来,他们的胸前各自中了一支标枪。雅典人开始向冲锋的战马投掷,但底比斯的精锐顶住标枪的阵雨,冲到了敌人面前。
肉搏开始了。安提丰被色费索多罗强行带到了后排,他认为现在形势不明,主将陷阵实在过于冒险。与此同时,他也留在了后方,不时朝着对面的敌人投出标枪,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格里鲁如狮子一般冲入敌军之中。他的长枪如一条蟒蛇般左拨右打,几个底比斯人被打下马来,然后被枪刃当胸穿透。
发现他厉害的敌人开始向他围拢过来,却正中格里鲁的下怀。他一手持枪,一手拔出了佩剑。一只向他袭来的长枪被他用剑隔开,紧接着顺着对方的枪杆一枪刺出,敌人惨叫一声跌下了战马。
格里鲁精神抖擞,他枪剑合一,左突右击,底比斯人不断地增加着对他拦阻的人数,却还是不能拦住他冲击的气势。伊奥莱达亲自催马上前,他已经知道自己的战马就是死于此人之手,因此更加满怀愤怒。他高高举起佩剑,砍向格里鲁用枪的手腕。格里鲁则用另一只手的剑格挡了一下,两人的战马嘶鸣,交错而过。
伊奥莱达知道自己遇上了敌手,但他毫不畏惧,反而隐隐感到血脉喷张的兴奋。对面的年轻人无疑是雅典骑兵中的佼佼者,一旦将他除掉,雅典人必将不战自溃。
想到此处,他带着自己的亲卫再次围拢过来,几个人从不同方向向格里鲁发动了进攻。安提丰见状大惊“我们要去支援他!”
“不要担心。”色费索多罗不慌不忙地说道,“我对此早有安排。”只见格里鲁身形一闪,对他的攻击完全刺空,他回身连出两招,又有两名敌人被击落马上。
“你的安排?”安提丰将信将疑地看着他,“让敌人攻击不到他,这是如何做到的?”
“队长,您听柏拉图说起过修辞术的核心是什么吗?”色费索多罗突然提出了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见安提丰疑惑地摇头,他微笑着说道
“修辞的核心,是操纵人的感觉。”他指着冲杀在前的格里鲁,“我在他的身上施加了幻术,你现在看到的他,其实只是他的影子。”
“那他本人呢?”
“在他影子的后面。”色费索多罗话音刚落,格里鲁的剑再次击中了一个色萨利人的马背,安提丰猛然发现,在他眼中,格里鲁的手并没有抓住剑柄,而是抓在剑身中间的部分。
“这个幻术所需要的东西很少,只是如同为他罩上了一层帷幕。”色费索多罗呲着牙笑起来,“可是敌人并不知道这一点,他们总是先去攻击幕布。”
“你为什么不为我们所有的战士都施加这样一层幻术呢?”安提丰突然说道,“这样我们一定能取得胜利。”
色费索多罗哑然失笑“可敬的队长,您的想法固然是好的。可不要说我有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维持这样大规模的幻术,单就施加的对象而言,如果不是能够在瞬息之间抓住对方的破绽的高手,这点误导根本没有意义。”
安提丰默然点头,确实,如果不是格里鲁这样出色的战士,对方一击不中,也无非多一次攻击而已,而且说不定,这种掩盖下一刻就会暴露了。但这种智术用在格里鲁身上可谓如虎添翼,他可以快速利用对方的失误反击对手,从而直接致对方于死地。
底比斯人显然没有料到格里鲁身上隐藏着如此的秘密,他们只把他当成战神护佑的英勇战士,有着超乎常人的机警与敏捷。随着格里鲁大杀四方,底比斯人的中军开始骚动,显然,伊巴密浓达需要派出一支部队来接应伊奥莱达,挡住雅典骑兵的去路。
底比斯人的阵型发生了变化,在左翼与联军重步兵对抗的十二列步兵保持不动,而中间与右翼的阵列开始向前,并朝着左翼席卷过来。看起来,他们想要包围住斯巴达人。与此同时,一个方阵朝着混战的骑兵快速移动着,他们装备着底比斯标志性的长枪,如林密布着指向雅典人的坐骑。
在缺少护甲的情况下,枪阵是对骑兵的巨大威胁。雅典的轻骑兵大多只着胸甲,大腿露在外面。即使他们可以保护下肢和腹部不受攻击,可战马仍然会受到伤害。
格里鲁俨然成为了这支骑兵的领袖,他带着一队骑兵向外围冲去,绕向长枪兵的侧面。安提丰则自己引导另一半骑兵向后撤去,他们行进如风,让步兵方阵无法追赶上。
格里鲁的队伍转眼间再次归来,他们从侧向插入枪阵之中,突袭了部分还没来得及转身架起长枪的士兵。等后排的枪兵做好准备,他们又急速退去。如此再三,骑兵的骚扰让这对步兵减员不少,而且对于这种战术无计可施。
安提丰调动自己的队伍在另一侧突进。他让骑兵们全部换上骑枪,马匹加速携带的冲击力会让任何接触到枪头的敌人瞬间丧命。他在方阵侧翼冲击了三次,让底比斯人留下了不少尸体。
伊奥莱达再也不愿坚持,他开始整合队伍,向大部队所在的方向撤去。底比斯枪阵也渐渐散开队形,他们倒拖着长枪,快速地后退。而格里鲁和安提丰合兵一处,对他们展开了追击。
追击很快演变成了屠杀。失去阵型的步兵在骑兵面前不堪一击,底比斯人如退潮的海浪一般亡命狂奔,不断地丢下受伤的战友。雅典人不管那些伤员是否有投降的打算,只是纵马从他们身上踏过。他们的目标从来都只有一个,冲击底比斯人的阵线。
伊巴密浓达指挥身前的士兵维持着十二列的阵势。他已经注意到了拦截部队的溃败,于是留下自己的令旗,只带领近卫向着败退的骑兵移动过来。伊奥莱达希望在部队溃散前与伊巴密浓达合兵,于是奋力地向中军奔去。
但他还是慢了一步。他的身体在马上一震,胸口感到了一阵窒息。他低下头只发现一个枪尖从胸前冒出,在头脑还未理解这一切之前,他已经眼前一黑,从马背上倒着跌落在地。
主将的阵亡意味着部队的彻底崩溃。底比斯圣队的精锐也无法阻止骑兵队的涣散了,伊巴密浓达亲眼目睹了这一切,他命令自己的士兵加紧了步伐。
格里鲁在伊巴密浓达的军阵到达之前就勒马停下,雅典骑兵跟着驻足,开始重整队伍。安提丰和色费索多罗与他们会合在一起,大队骑兵缓缓地朝着右侧移动。
“他们在干什么?”远眺战场的波达洛斯忍不住发出了疑问。
“哼,他们想引诱伊巴密浓达主动出击。”阿尔克西劳紧盯着战场的局势变化,“攻击敌人必须救援的部分,雅典人之中果然有精通战术的人啊。”
他的大手一挥,向着波达洛斯传下命令“我们出发,全体压上去!”
曼蒂尼亚人的轻步兵与阿尔克西劳的卫队加入战场。以阿尔克西劳为中心,士兵们排成一条战线,朝着伊巴密浓达的位置冲来。阿尔克西劳身先士卒,他手持自己的战矛,大步走在队伍前方,波达洛斯持盾在他的身侧。
阿尔克西劳的目的十分明确将伊巴密浓达与他的大队隔开,一旦他被雅典骑兵吸引离开阵线,就从后侧插入,将他们包围。此时,所有人都奔跑起来,他们的没有装备长枪,而是携带着弓箭和标枪。当他们看清底比斯人的阵线时,立即发起了一轮攒射。但由于距离太远,视线很差,并没有给对方造成多少伤害。
伊巴密浓达果然离开了阵线,他看到伊奥莱达落马的瞬间,便翻身上马,带着自己的卫队直扑过去,色萨利骑兵在他的身后重新集结。这一次,他放弃了步兵方阵,而是一人突前,直奔雅典骑兵的大队!
“成了!”阿尔克西劳不再犹豫,他命令士兵飞奔起来。与此同时,阿戈斯人在达番图斯的带领下也开始前移,随时准备着接应伊巴密浓达。
伊巴密浓达的战马如风疾驰,他看到远处快速推进的阿尔克西劳本阵,知道对方已经把最后一颗棋子放上了棋盘。他的双眼目光炯炯,仿佛已经看到了阿尔克西劳举矛奔跑的身影。他再次催动坐骑,用更快的速度冲向前方。
安提丰面色凝重地看着伊巴密浓达的冲锋,他不敢小觑这位百战名将的孤注一掷,立刻让手下的骑兵排成菱形队列。然而,伊巴密浓达的身影在即将接触到他们时,突然一偏,继续朝着他们身后的阿尔克西劳冲了过去!跟随他的军队也如法炮制,他们的目的原本就不是骑兵,而是阿尔克西劳本人!
“本想诱导对方出击,反而被对方诱导了吗?”目睹了一切的波达洛斯突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而原本试图接应伊巴密浓达的阿戈斯人反而不再前进,反而立即左移,将正在与底比斯枪阵对抗的雅典人和斯巴达人合围了起来!
阿尔克西劳暗自咒骂了一声,自己再次中了伊巴密浓达的诡计他以自己作为诱饵,调动了对方的生力军,为的却是彻底吞掉他们的重步兵。眼看着,陷入重围的联军空间被挤压地越来越小,阿尔克西劳竟然生出了此战失利的预感。
他并没有将这种心思带到脸上,作为主将,越是情势危险,他越是必须沉着镇定。他现在还有一个策略主将对决!这是古代英雄们作战的方法,真正的勇士只需要对抗与他势均力敌的英雄,而无需损耗普通士卒的性命。
阿尔克西劳迎着伊巴密浓达冲了过去,但首先看到却是如流星般飞坠的弓矢。伊巴密浓达张开了银弓,他朝着阿尔克西劳连发三箭,而每一支箭都像是长着眼睛,如银线般向着阿尔克西劳的要害袭来。
四面圆盾架在了阿尔克西劳的身前,但是瞬间破成碎片,举盾的士兵被震得东倒西歪。阿尔克西劳努力向后倒去,一支箭头贴着他的鼻尖飞过,射中了一个卫士。另外一支箭从他的肩膀处划过,他只感到那里火辣辣的,瞬间失去了对手臂的知觉。
还有一箭!阿尔克西劳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可恶的伊巴密浓达竟然首先使用了超乎自然的力量!
“当——”巨响在空中爆发,阿尔克西劳睁开眼睛,只见狄翁举着一只金色的三叉戟,拦在了他的身前。他一把抓住了狄翁的手臂,不顾一切地大喊
“那个占卜师呢?他还在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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