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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届奥林匹克大会的第二年(公元前367年),波德罗米昂(boedromion)月中旬的第七日,雅典。
夏季的炎热渐渐散去,清晨的阳光将卫城镀上金色,一辆马车在通向城门的大路上缓缓停下。城门处已经围了不少人,两个城邦卫兵在维持秩序。
马车上,一个深棕色卷发的少年将头伸出车外,眼中带着好奇与兴奋,他回首望向对面坐着的老者:“这就是雅典吗?”
“是的,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边山上就是卫城。”
“他们为什么不走了?”
“赫拉在上!还不是因为那些天杀的波斯人!”马车夫插嘴道,“从去年开始,为了防止波斯的密探,每个进入雅典的外邦人都要接受检查!”
“那我们还是下车吧。”老者跳下马车,带着少年往城门处走去。
“你这该死的奴隶!我告诉你了,我来自阿索斯(assos),不是什么波斯人!”城门处,一个身穿华丽长袍的黑发青年朝卫兵喊道。他右手在空中挥舞着,左手按在腰间一柄装饰着黄金的弯刀上。两名卫兵将长矛对准了他。
“发生什么了?”马车上下来的少年悄悄询问一旁的路人。
“哦,这位主人,那个外邦人身上带了一袋波斯金币!卫兵们怀疑他是波斯人的奸细。”
“我说了多少次,我的养父是个银行家,这些金币都是他给我的盘缠!”青年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已经有人去找智术师了。”卫兵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声喊道,“你的身份可疑,我们没有权利放你通行。”
“你还要我等多久!我要在日中前赶到学园(academia)!”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手上的灰尘沾到了脸上,显得有些狼狈。
“学园?”在一旁围观的少年眼睛一亮,随即挤到卫兵面前,“守卫,你们没有理由怀疑这位先生。”
卫兵瞟了一眼这个身量不高的年轻人,不耐烦地挥挥手:“议事会有令,入城必须经过检查,你有什么异议吗?”
“不,我说的是,这位先生的理由是充分的。”少年微笑了一
下,“他说他来自阿索斯,那里曾在战争中被波斯占领,所使用的也大多是波斯钱币。但在与斯巴达的战争中,阿索斯和雅典是共同作战的盟友。所以,这位先生是我们的朋友。”
“说的没错,但我们同样要注意来自盟邦的叛徒。”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人们纷纷让开,一个身穿白色羊毛长袍、头发稀疏的老人走到卫兵面前。卫兵们看到他,纷纷以手抚胸致意。
白袍老人走到华服青年面前,双眼紧盯着他的眼睛:“告诉我你的名字,年轻人。”
“赫米阿斯(hermias)。”青年咽了下口水,那老人的眼睛让他很不自在。
白袍老人又拿起那个装饰华丽的钱袋,看了看,将它扔回赫米阿斯的怀里:“看来你应该去神庙换点雅典的德拉克马(drachma)。”他转头看了看另一边的少年,“你的知识很丰富,但推理不行。”他转向士兵,“好了,让他们走吧。”
“是的,智术师。”士兵们让开了道路,那位被称为智术师的老人向城内走去。忽然,他再次转头,深深地看了那个深棕色头发的少年一眼,随即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赫米阿斯嘟嘟囔囔,“什么鬼把戏?让我在太阳下晒了这么久就为了这个?”他一把推开上前为他整理衣服的仆人,拉住了正要转身的少年的手:“朋友,我得谢谢你为我说话,这世道能帮助别人的希腊人不多了。让我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来自阿索斯,是欧布鲁斯之子,赫米阿斯。”
“不必客气,先生。”少年微笑着抽回右手,“我来自斯塔基拉(stagira),是尼各马可(niachus)之子,亚里士多德(aristoteles)。”
......
“哦,斯塔基拉,那可是个好地方。”赫米阿斯热情的接话,“对了,我要在日中前到达学园,你知道的,就是柏拉图(platon)的那个地方。”
“那也是我们的目的地。”亚里士多德答道,“不过我们租来的马车已经回去了。”
“上我的马车!”赫米阿斯转向仆人,“你们被哈迪
斯勾走了魂灵吗?还不把马车赶过来!”
在等待马车的间隙,亚里士多德将同行的老者介绍给赫米阿斯,“这是我的监护人,普罗科森(proxenus)。”
赫米阿斯看到这位身材高大、肌肉结实的长者正向他颔首致意,赶紧行礼,“先生,您一定是一位强大的护卫者。”
普罗科森笑了笑,并没有说话,赫米阿斯转而向亚里士多德笑道,“监护人?难道你还没有成年?”
“是的,我今年刚满十七岁。”亚里士多德平静地回答,“我这次来雅典是为了去学园学习。”
“谁不是呢?”赫米阿斯大笑,“我的养父给柏拉图写了一封信,让我带给学园的院长。”他在袋子里翻来翻去,“该死的士兵,他们刚刚乱翻我的东西。”
“我们还是进城吧,眼看就要正午了。”亚里士多德看到马车驶近,拍了拍赫米阿斯的手臂。
“好的,我可以慢慢找。”赫米阿斯拉着亚里士多德上了车,普罗科森坐在他们的对面。马车缓缓进入雅典城的大门。
雅典城的中心是市集,这片被称为“阿哥拉”(agora)的区域人头攒动。摊贩们叫卖着水果、干酪和果酒,市民们三五成群,有的在随意翻看货物,有的在高谈阔论,他们的奴隶举着篮子和水壶跟在他们身后。市场边缘是理发师的棚子,他正忙得不可开交。
“洗头加修脸,一个夏克(chalkoi)。”理发师对一个从长椅上站起来的中年男子说道。但中年男子翻了个白眼,“你说什么?刚才理发的并不是我,要知道,每个时刻我们都在发生着变化,那时的我并不是现在的我,你应该去和那时的我要钱,而不是现在的我。”周围的人一阵哄笑,看来,这不是他第一次这样做了。
亚里士多德和赫米阿斯也看见了这一幕,城里实在太挤,他们不得不下了马车。“他们在干什么?雅典人可以这样赖账吗?”赫米阿斯有点摸不着头脑。
“我想,他使用的应该是某种辩证术……”亚里士多德小声说道,“我听说,赫拉克利特……”
“该死,别跟我在这耍花招
。”理发师怒不可遏,“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四次了!一个夏克,别想赖账。”
中年人却不慌不忙,“克里提普斯,是吧,我看到你的棚子边上有一条狗,那是你的吗?”
“是的,那又怎么样?”理发师一时愣住了。
“我看到它边上还有小狗,它是那些小狗的父亲吗?”
“是的,我没明白……”
“那条狗是你的,同时是父亲,所以——它是你的父亲!”中年人大声说道。
就在理发师怒气冲冲向他冲过来时,中年人另一句话已经出口:
“你的父亲是狗,所以你是一条狗!”
就在这一瞬间,理发师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一条黄狗。
(注:为方便阅读,本书中出现的所有古希腊语单词均使用拉丁转写。)
落一荻说
“全部哲学史就这样成为了一个战场,堆满了死人的骨骼。”
——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第一卷,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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