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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愿在离狄雪倾咫尺之距的地方挡住了男子的剑。那男子目光一凛,似乎对迟愿的存在很是不满。
两人不发一言,即刻战在一起。
迟愿发现此人虽然思路清晰剑招凌厉,但却并不擅长缠斗。迟愿心中生疑,这种一击即中绝不拖泥带水的路数很像江湖杀手的行事作风。难道那银冷飞白只是为何人所雇的杀手而已?
男子也发现自己并不是迟愿的对手,目光频频瞥向茅屋草门。在闪过迟愿一招后,晃身移步破门而去。
迟愿不相信扰动江湖风云变幻却至今无人能见的银冷飞白只有这点本事,当然也不能就此放过唯一有嫌疑的线索。
“顾女侠,小心戒备。”她向顾西辞吩咐一声,随之追进了风雪。
男子的黑衣虽不融于白雪,但却能很好的潜入黑夜。不过御野司一向以墨色为袍,迟愿和同僚皆已看惯此色,并不会因此便跟丢了目标。
男子逃出一段距离,却怎么都甩不开迟愿。他愤而转身,大有与迟愿一拼高下的架势。怎知此举正中迟愿下怀,她亦想快些擒住此人带回御野司清阳卫所审讯。
两人于雪野中再次交手,仿佛两颗落在纸上却不能彼此相容的墨滴,将风霜扰得纷乱。
此时无需顾忌误伤狄雪倾,迟愿施展得更开。她的霞移心经已经修至七境,当今武林已知姓名且凌驾于霞移七境之上者不过寥寥八人。
不过可惜,这个男人不是八者之一。
迟愿很快就以绝对的压倒性将那男人打翻在雪地里。经此一战,她几乎可以断定,此人绝非是令云天正一和自在歌都忌惮万分的银冷飞白。而且那男子的武功心经她也辨出几分,极像是夜雾城的莫残。
秘设于义州的夜雾城是个不折不扣的杀手组织。只要有足够的钱,几乎可以在那里买到任何人的命。尤其是那万金一块的明夜令,倘若出得起万两黄金,夜雾城便是追到天涯海角也必将取回目标的项上人头。
“你是何人,为何行刺。”迟愿将棠刀冷刃压在男子的脖颈上,冷声质问。
那男子微一起身,颚下顿时袭来一阵凉冷的痛。挽星所制棠
刀果然名不虚传,仅是触到刀刃分毫他就被割破了脖子上的皮肤。
认出迟愿的御野司提司身份,男子心中一阵凄绝。盖因夜雾城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杀手执行任务可以失败,但决不可被官家俘获。倘若不幸被擒只能以死明志,否则就算侥幸逃脱也会被夜雾城亲自清理门户,且以最残忍最痛苦的方式折磨致死。
夜雾城如此不容官家俘虏的原因,要追溯至数十年前夜雾城发出的一块明夜令。那次任务的目标乃是当朝浒西郡王,其中就有一个杀手刺杀失败失手被擒。不料那杀手竟慑于浒西郡王的权势临阵倒戈,将幕后雇主和夜雾城一并供出。
浒西郡王凭官家身份大举报复重创夜雾城,不但时任夜雾城主一掷千金苗衣也被设计诛杀,更连续十年以剿匪为名出动御野军对夜雾城进行围剿,以致昔日令人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夜雾城竟是蛰伏十年不得施展。
从那以后,继任夜雾城城主浮冷幽香叶寒溪便定下规矩,夜雾城决计不容官家俘虏。
黑衣人料定自己今夜绝无可能逃脱御野司的缉拿,与其回去饱受折磨不如就地自裁更加痛快。他猛的歪头把脖子往迟愿刀锋上一扯,顿时血溅三尺暴毙殒命。
男子如此决绝的选择自尽令迟愿非常失望,无论他是不是银冷飞白都失去了活口。迟愿只能用最后的方式来排除确定。
她反转棠刀,用笔直刀刃的顶端划开男人胸口前衣料,一个被乌云半掩的弯月刺青露了出来。
果然是夜雾城杀手。迟愿不由生疑。究竟是银冷飞白与夜雾城有所关联,还是说有人买凶让狄雪倾成为了夜雾城的目标?
想到此,迟愿匆匆返回茅屋。
草屋中,狄雪倾已经醒来,正围着竹青色的披风倚坐在火堆边。
狄雪倾见迟愿归来,露出清浅笑容,轻声道:“提司大人在担心我?”
“狄阁主何出此言?”迟愿目光微动,面色却依然沉静。
狄雪倾浅道:“大人进门时眉头是紧锁着的,但在看见我的瞬间就放松了。我猜,大人或是在担心追出去是不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迟愿淡道:
“看来是我多虑了。”
狄雪倾微微一笑,又向顾西辞道:“雪夜冷寒,西辞,把大人的披风还给大人吧。”
顾西辞从身旁拿起折叠整齐的墨色披风,送到迟愿面前。
“狄阁主无恙便好。”迟愿目光如水,落在狄雪倾身上。
狄雪倾正慵懒而认真的在火堆前取暖,清白纤瘦的手指终于不再那么僵冷。许是伤口在隐隐作痛,她微垂下脸颊凝起了双眉。
迟愿有些问题想问狄雪倾,也在火边坐了下来。
“多谢提司大人。”狄雪倾幽幽望着荧动的火焰,却比迟愿先开了口。
迟愿道:“狄阁主不必客气。形势所迫,非我本意。”
“大人知道我谢什么?”狄雪倾饶有兴致的转过视线。
迟愿道:“正青门古英安和方才的刺客。”
狄雪倾清白的手指按在胸前伤处,轻道:“还有御野司的金创药。”
脑海中浮现出一张伤痕累累的背,迟愿没有接言,默默拾起一根枯枝添进了火堆里。
狄雪倾也向火中添了根枯枝,随口道:“不知御野司律令怎样惩罚擅自左右江湖之事的提司。”
迟愿道:“狄阁主命顾女侠毁去古英安伤口的棠刀痕迹,不就是在帮迟某掩饰么。御野司查不到迟某头上。”
“那刺客呢?”狄雪倾微笑道:“提司大人可处理干净了。”
迟愿眉目一凛,道:“狄阁主如何断定那杀手已经死了?”
狄雪倾道:“听西辞说那杀手是为我而来,却因不敌提司大人夺门而逃。而大人为查银冷飞白之事断然不会取他性命。如今大人独自一人归来,该是那杀手任务失败又走不脱只能含恨自尽了吧。这般行径倒像是夜雾城的手段。”
迟愿点头道:“确是夜雾城。”
狄雪倾闻言目光失焦须臾。很快,她扬起唇角道:“有意思。刚收了银冷飞白就有这么多人迫不及待的来杀我,那银冷飞白反而却不来了。”
“狄阁主虽初入江湖,不知可有称号?”迟愿终于有机会发问,她坐下来和狄雪倾攀谈的目的便是如此。
“我的称号……”狄雪倾回望迟愿,脸
色清白神情素雅,眉目间透着坚定的回绝之意,道:“只是几个不入流的江湖人咒骂出的诨名,不提也罢。”
迟愿心知狄雪倾不愿说也就不再追问。
一个称号而已,就算知道狄雪倾做过什么名不副实的事情,也不能阻止银冷飞白的到来。
顶多,就是再了解几分狄雪倾这个人而已……
三人守着暖火陷入沉默,夜和风雪都在这样的沉默中渐渐退去了颜色。
东方微明,枯枝也已燃尽,顾西辞扶着狄雪倾走出茅屋又要出发。她从屋中取出些柔软稻草铺在马车上。车厢被古英安打碎不能遮风,这么做至少还能为身负剑伤的狄雪倾略微减轻些颠簸。
等候顾西辞整备马车时,狄雪倾对迟愿道:“昨夜烦劳提司大人替我杀了两人,狄雪倾欠大人一个人情。他日大人若有难杀之人,雪倾自当助大人出手。”
迟愿闻言扬眉一笑,不置可否。
狄雪倾道:“大人可是觉得我羸弱如斯尚难自保,如何敢夸此海口。”
迟愿目光凛然,半真半假的反问道:“是啊,狄阁主要如何杀人呢?”
“大人不必顾虑。”狄雪倾双眸清澈,认真言道:“雪倾自身虽弱,但若举霁月阁之力倒也承得起今日之诺。”
迟愿意味深长的点头道:“既如此,狄阁主美意迟某谢过了。”
“走吧。”备好马车,顾西辞走来提醒狄雪倾该启程了。
狄雪倾婉然一笑,向迟愿道声告辞,乘上马车又向北行去。
未时时分,永州南界的恒兴客栈中,狄雪倾因为肩上有伤,不得不用一柄瓷勺缓缓的喝着一碗清淡的疙瘩汤。永州地处大炎北境,这里冬天和燕州一样霜天雪地冰寒刺骨。在这种天气里,能够悠然的吃些温暖食物当真是件惬意的事情。
“客官,您的卤鸭腿。”小二把一只肥美的泛着暗褐色光泽的鸭腿放在桌上。
迟愿停下筷子,拒绝道:“送错人了,卤鸭腿不是我点的。”
小二爽朗道:“是您的没错,那边桌上的姑娘让我给您送过来的。”
迟愿抬起眼眸,正对上狄雪倾远远望着她的目光。见迟
愿看她,狄雪倾只是笑了笑,便低下头继续去喝她的热汤。
这时,小二又在一旁道:“那位姑娘还让我给您带句话。”
“你说。”迟愿依然看着狄雪倾。
小二抓了抓后脑勺,复述道:“姑娘说,小鸭子……找妈妈。”
迟愿眉目一耸。狄雪倾分明是在取笑她像雏鸭印随一样,又从那茅屋一路跟她来到了永州。
“真不巧,我已经吃完了。”迟愿搁下筷子,对小二道:“把鸭腿给那姑娘送回去。”
小二为难道:“送来送去的……也不知这鸭腿的银子算在哪位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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