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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的小院子里,已经洒满阳光,田树满夫妻早已醒来,可今天硬是多躺了一会,没人催着起床的感觉真是太好了,夫妻俩私语了好长时间明天、后天、大后天…
起床后,田树满先往灶房里抱了一捆乱糟糟的麦秸秆,生着火后,大锅里添了瓢水,把挂在墙上的高粱杆的篦子拿下来架到锅里,又从草棚子下抱出来一捆整齐的麦秸秆,这是他为了编东西单独脱粒的,麦秸秆完整又干净。
火头很旺,锅里很快冒出了热气,他把麦秸秆均匀的摊到了篦子上,盖上锅盖,灶下加了把大火,没敢蒸时间长,蒸透了就开了锅,麦秸秆颜色变化都不明显,不多时,外面靠墙的竹竿架子上就铺满冒着热气的秸秆,连蒸了两锅秸秆又换成了蒲草。
程氏挑满了水缸后,这靠墙的竹竿架子上都摆满了秸秆和蒲草。
放下担子就端了个木盆出来摘黄瓜和茄子,程氏对这占了院子很大位置的竹竿架子很嫌弃,
“你呀,真能听你闺女摆摆。”
“你不觉得咱用那煮过的蒲草编的凉席确实不招虫子了吗?”
对自己的手工活精益求精的田树满却不这样认为,自从听女儿抱怨过这蒲草席上有虫子,应该放到锅里煮一煮后,他就试过了,只不过在老院子里有继母盯着锅灶,他只在继母回娘家时煮过几次,现在自己的房子里,那不是自己想干啥就干啥。
程氏端着胡瓜和茄子进了灶房,田树满也跟着进屋往灶前的蒲团上一座,往灶里添了把麦秸秆,烧火棍往灶下被压的火一挑,火舌就舔到了灶头上。
“今早少做点,省的剩下占盆。”
“知道,你火小点,饼要糊了…”
饭菜的香味飘到了正房的西里间,田桂芝睁开了眼睛,看着窗外的阳光,
‘天哪!我竟然一觉睡到了这个时候!’
饭菜的香味也飘到了一墙之隔的东边邻居家里,
“娘,我饿了!”
一个细小的声音在床里面响起。
“唉!本来还没啥,这味道一闻肚子就受不了了!”
小丫头的母亲吴氏朝上摊开肚子,想让饿意减轻一点。
“起来烧点糊糊喝吧,昨天晌午去大郎家蹭了顿吃的,这都多长时间了!”
田兆杰扯了扯肚子上油乎乎的薄被子嘟囔道。
吴氏感觉到身上的凉意,忙把被子往自己这边扯了扯,不高兴道,
“你还有肉有菜,我昨天和女儿就吃了顿水煮菜,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你起来烧吧。”
“你先起!”
…
“你个懒婆娘!”
“你个懒汉!”
…
“爹娘,热水烧好了,你们要不要起来喝水?”
“儿子啊!你给爹娘端进来吧!”
才十岁的田树根却早跑出了院子,他已经早起挑了半担水自己洗漱干净了,阿翁家饭早的很,晚了可就啥都没了!
“翠翠,你穿好衣服到隔壁找你侄女桂芝玩,你嫂子会管你饭的。”
吴氏把女儿打发了出去,今天她就和这懒汉耗上了,他不起自己绝对不起!
…
洗漱完的田桂芝端着木盆起身正要泼水,就看到已经开了的大门口站了一个小姑娘,
“翠翠…小姑姑”
她喊的结结巴巴,差点忘了自己的小辈分了。
“桂芝…”
小丫头扯着自己的一角,紧张不安的道,
“我来找你玩。”
田桂芝瞬间有种交到新朋友的惊喜感,上前拉着她的小手,
“小姑姑,快进屋坐会。”
程氏闻声出来,看着小丫头一脸了然的道,
“翠翠,你娘还没起来?”
“还没。”
翠翠低着头不安的说道,怕从嫂子嘴里听到难听的话。
“哦!”
谁知程氏只是这么一问,转而对女儿叮嘱,
“桂芝,带你小姑姑去屋里坐下吃饭了。”
“我来拿碗筷!”
田桂芝却先跑了灶房帮着拿东西。
田翠翠就呆呆的站在那里,直到田桂芝放下碗筷招呼她才进了堂屋门,和母亲说的一样,她吃上了稠稠的稀饭和饼子。
送走了田翠翠,父亲坐在在东边的灶房阴凉处编草帽,田桂芝坐在灶房门口缠着父亲给自己编一个新草帽,母亲在屋里开始和面,给她
讲了村里最懒惰夫妻的故事,
“翠翠她娘以前不懒,刚进门时挺勤快的,可翠翠她爹太懒了,还笑话她不会享福,久而久之两口子就一起享福了。”
哈哈哈,这么好笑的吗?昨天还见过的翠翠他爹,身上都有一股馊味了,吃饭时大家都不想和他坐一起,
“那兆杰叔为什么这么懒?”
“他娘惯的呗,小的时候不支使他干活,大了想改也改不过来了,后来气的干脆分了家眼不见心不烦。”
田树满道,他小时候可羡慕田兆杰了,谁想大了成了这么个玩意。
“咱们家这个位置挺好的,你知道为什么能空下来吗?”
田树满朝女儿眨眨眼神秘的问道。
田桂芝好喜欢家里这种气氛啊!故意摇着头,
“不知道。”
“古有‘孟母三迁’前朝有‘择邻而居’,大家都不想和这懒汉做邻居罢了。”
田树满叹道。
“懒惰是个大毛病啊!”
程氏也感叹,
“年纪轻轻手脚好好的不干活,真不知咋想的?”
“他们要能理解你的想法就不会懒了。”
田桂芝却觉得这很正常,‘夏虫不可语冰’,本就不是一类人罢了!
一家三口说说笑笑,大门外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大姐!姐夫!”
田树满正被女儿指挥的手忙脚乱,听到这声音如释重负的放下手中编的乱七八糟的草帽,田桂芝已经跑出了院子,看着牛车上下来的人喜出望外,
“外公、外婆、二舅、三舅、小姨…”
田树满随后过来把两扇大门都打开,牛车赶进了草棚子里。
牛车上的东西搬下来,都是给他们小家过日子准备的东西,最重要的一箩筐里六只半大的鸡,程老爷子掀开盖子指着里面缩在一起的鸡道,
“你娘春天帮你多买的鸡崽,再有个把月就下蛋了。”
箩筐被斜放在了空空的鸡栏里,那些半大的鸡却因为环境的陌生躲在里面不出来,田桂芝跑房子里抓了把麦子出来撒到鸡栏里,有一只胆子大的探出了头,桂芝也被亲娘轻轻的揪了一把耳朵,
“拿
麦子喂鸡,真是胆肥了你!”
“嘿嘿,这不是骗它们出来嘛!”
桂芝晃晃脑袋咧嘴笑着。
田树满带着岳父岳母挨着先把每间房子都看了一遍才在堂屋里坐下,一大家子都挺满意,
“这屋子建的不错!”
时下的农村里,分家能分三间正房是不错的人家了,虽然亲家家底厚实,可世上哪有真正公平。
外婆和小姨坐下喝了碗水就来到了灶房,娘仨坐在锅门口包着饽饽说着体己话,这是程氏成亲以来娘和小妹第一次进自己家门,程氏说了几句那眼泪刷刷的止不住了,擀面杖放下拿袖子拼命的擦眼睛。
母亲钱氏拍拍女儿的肩膀,唏嘘道,
“这门亲是你自己愿意的,咋现在才觉得委屈!”
“娘,我就是觉得对不住你,这么多年都让你跟着操心。”
程氏低着头啜泣道,这些年每次回家都强撑着个笑脸,咬牙说自己过的挺好,母亲当时劝自己有后娘的家门不好进,自己却不以为然,真知道苦楚了,却已经没了退路。
钱氏眼圈也红了,叹了口气,
“唉!谁让你是我生的呢!打也舍不得,骂也舍不得,只能跟着揪心了!”
“娘,你看你,明明出门前高兴的很,怎么到了又数落大姐了!”
程丽丽赶紧一边拉一个把娘俩给分开,劝和着。
“对对,今天是个好日子,”
钱氏抹抹眼泪,笑着看着两个闺女,
“大丫以后自己过日子了,娘高兴着呢!再等小丫嫁出去,娘就更高兴了!”
“娘…”
…
另一边,岳父带着两个儿子也起身,对女婿说道,
“你分的地在哪?我们去帮你把地耕了!”
田树满忙站起来拦着岳父,
“爹,那三亩地只有一亩麦茬地,这半个多月没下雨,地又干又硬,我准备等下了雨再耕,你们大老远来一趟,就在家里…”
二舅子上前把姐夫拉到一边,
“让爹去看看吧,他老早就惦记这事呢!”
“哎,好,我带你们去!”
田树满忙快走到前面带路,开荒的地在村西头
,过了宽敞的驿道,是一片山岭地,草木茂盛,地形起伏,路上不时碰到本村来地里锄地的村民…
半晌转了回来后,程老爷子坐在屋子里喝着水眉头紧锁,这三亩地哪够女儿一家三口吃的啊!
“大郎啊!过些日子我家里得了空来帮你再开两亩荒地,总得把口粮种出来!”
看父亲为难,桂芝举着小手提意见了,
“外公,我倒是有不同的想法!”
“哦?说来听听?”
“我觉得与其再开两亩荒地,不如想办法把现在的三亩地产量提高一些。”
‘小丫头还挺敢说,自己这地里刨食半辈子的老庄稼把式都不敢说这话!’
程老爷子看着外孙女那张煞有其事的小脸,
“咋提高?”
女儿家里能积粪的牲畜都没有,没肥谈何提高产量。
“当然是肥料,我听过一个游方道士说起过,南方有人家已经在用了。”
桂芝又开始闭着眼瞎编。
程老爷子信吗?那自然是不信的,哪个村里每年不来几个讨饭的啊!都讨饭了,他说的粮食增产的话能信吗?
“你们先试试看吧,反正我看了一圈这附近也没啥可开荒的地,等秋天收了粮食有空了我再好好把这附近走走。”
外公勉强答应了,这些老人可都是人精啊,明明自己没有看中的荒地,却说给外孙女机会。
送走了岳父一家人,田树满抱着自己的家伙什坐到了西边阴凉处编草帽,拿起地上编了一半的草帽,他开始拧眉思索,和饭前那时的烦躁不一样,这一歇息,他竟然有了灵感,慢慢的收拢着四边的秸秆,在女儿的不时点头摇头后,他手上的速度开始变快,等到日头落到了西山后,他手里的新样子草帽终于成型了。
“桂芝,你来看,这样行吗?”
田桂芝接过来往自己额头上一揽,
“爹,你看呢?”
“怪怪的,但是不难看!”
“那就行,我再给它做个最后加工。”
田桂芝把自己早裁好的麻布条缝到了没有顶的大沿草帽的后面,对院子里给菜地浇水的母亲招了招手,
“娘,你
来!给你看样好东西。”
程氏被女儿按到凳子上坐下,在她眼里早就偷瞄过几次的,这松紧不一的、丑丑的草帽就到了自己头上,桂芝把帽檐贴在母亲的脑门上,微微朝下的弧形很好的遮住了脸,上面的帽顶柔软的护住了前额,后面的带子在脑后打了个蝴蝶结,她先转到母亲面前打量了一番,满意极了,转头对着跟到自己后面的父亲道,
“爹,是不是怪好看的!”
田树满看着妻子略显紧张的扶了扶帽檐,你别说,
“是好看!”
“爹,娘,你们看这种草帽的好处哈!”
田桂芝开始解释自己的理由,
“像我娘头发这么长,头上盘着发髻,那种全盖住顶的草帽带着很不舒服,本来头发就厚,又加上草帽捂着,那汗滋滋的往外冒!”
程氏听的直点头,每年麦收自己头上都会起痱子,草帽功不可没,可不戴的话,那脸和脖子如何吃的消。
田树满有点担心,
“可是不知道人家认不认啊!这老草帽都多少年了大家都戴习惯了!”
“咱编几个先试试,万一好卖呢!”
田桂芝坚持道。
没到大集时盼着,真到了赶集的日子田树满又忐忑,他还没自己去赶集卖过东西呢?这万一不会吆喝咋办?
“明天赶集我也去,咱家先得买个石磨!”
分家了这些日子,哪些物件紧缺,程氏早都盼着赶集了。
“明天我去帮爹卖草帽,我会帮着吆喝!”
要重操旧业了,田桂芝盼着银钱哗哗进自己口袋了!
田树满看着妻女那兴致勃勃的劲,好像自己也不紧张了,凡事总有第一次嘛!赶集赶多了自然就会了!
田树满的二叔在农闲时会赶着牛车出去找活干,逢大集时就顺便拉着村里的邻居,田树满昨晚和二叔打过招呼,今早搭他的车去赶集。
田桂芝戴着自己的新草帽,摘了朵栀子花别在草帽上,到了二爷爷家,看着院墙边的木槿树住了脚。
等他们一家三口坐上了二爷爷的牛车后,桂芝那别致的草帽吸引了牛车上所有人的目光,
“桂芝
这帽子真好看!”
程氏摸了摸自己的老式草帽,她临出门又把那顶新草帽换了下来,觉得没戴过怪难为情的,反倒是女儿大大方方的带着,那帽檐上一圈粉色的木槿花可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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