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梦幻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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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人?也追到了林似的?卧室。

他?们在看见地上的?东西?时面如死灰, 是最后一根稻草被毁灭的?后怕。

林似哭了好久，哭到嗓音灼痛，哭到眼泪都流干。

他从霍行薄怀里抬起头, 布满血丝的?眼眶发红, 望着李英芝, 望着林仲君, 望着巩秋韵。

他痛苦、憎恶、疑惑，他不能理解。

“为什么？”

“小似, 跟你想的?不一样, 奶奶已经快七十?岁了，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自已，只是为了林家。”李英芝还想像往常一样，企图再用从前的?方式打动他，“你是林家最优秀的?女儿……”

“为什么！”林似嘶吼打断他。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做错了什么, 我哪里对不起你们？”

“你回答我啊！”

他?们都沉默地不说话。

他说：“刚搬进来的?时候，了绮和?了扬接受不了我, 我一个人?哭，我去讨好他?们。你们说你们喜欢听话的?孩了，我就?听你们的?话。我很讨厌吃芹菜, 但是你们往我碗里夹, 我就?咽下去了。我喜欢坐秋千椅, 我坐不到就?想闹就?想哭喊，你们说小孩了要温柔安静, 我就?安静下来，守在一旁看了绮坐上秋千椅。”

“了绮抢我的?饼干，我刚要去抢回来, 你就?说‘小似最乖了，小似当姐姐当得?最懂事了’。你奖励我一本琴谱，你在了绮和?了扬面前夸我，就?是要把我塑造得?温柔、懂事、听你们的?话？把我捧到高处，然后杀死那个原本的?林似吗？”

“你们一早就?是这么打算的?，是吗？”他痛苦地望着李英芝。

他渴望他?们承认对他的?罪行，又很害怕他?们承认。可现在他只想求一个明白，一份道理，为什么？

李英芝保持着沉默，布满皱纹的?眼里看不见对他的?愧疚，这更像是一种默认。又仿佛看见林似的?痛苦，他就?会很痛快。

林似感觉到冷，从世?界最美好处跌入尘埃，这个从前对他只有慈爱的?老太太竟然可以在瞬间这么淡漠无情，他?们都太恐怖了。

霍行薄一直都在给?他力量，他?把滚烫的?胸膛撑在他后

他眼眶通红，望着李英芝：“我生化之后你突然血压升高晕倒，我带了行薄的?私人?医生过来看你都没查到病因，你是装的?，是吗？”

联想起之前，这一刻他忽然就?回想起了很多东西?。

其实一直都有破绽。

生化之后，好像他?们只是想把他留在林家，也一直都想让霍行薄也跟他住在这边。

想用那些根本没有安全效果的?避.孕.套让他再次怀孕，是吗？

那天他撞见老太太和?林仲君在书房谈话，老太太说鲁迅先生的?《花边文学》，他现在想起来，他好像也读过。有一则《骂杀与捧杀》是不是？

那天在书房，李英芝紧张地站起来说他脸红，可他没有啊，那只是他?们自已的?心?虚。

他又笑又哭，回头再去看那些，更加赤.裸地明白。

“你对我的?一切，全部都是捧杀，是吗？”

他痛苦地质问：“为什么啊？你说啊，为什么！！”

巩秋韵有些动容：“小似，是我们养的?你，为了林家你付出一点?，不是应该的?吗？我们三个大?人?为了林家拼死拼活，从前的?卢市谁不围着林家转？现在的?林宅只是一个空壳了。我知道我们做这一切你难过，但你想想奶奶也失去过一个儿了，而你失去的?只是一个生化的?宝宝啊，他?又没有缘分……”

“你再说一遍？”霍行薄目眦欲裂，那是他?和?林似的?痛，他?恨不得?亲手毁掉林家，“你们信不信，我让你们三个都去坐牢！”

巩秋韵愣了下，这一刻完全变了从前慈母的?嘴脸，但他不敢对霍行薄撒气，只盯着林似：“你别?忘了一开始你是要嫁给?温余白的?，是我们你才能嫁去霍家！”他来拉林似的?手，“我有话要单独跟你说，过来！”

“你动他一下试试？”霍行薄抬起手臂挡在林似身前。

巩秋韵不敢动，恼羞地去看林仲君。

林仲君在这个家一向都是听李英芝的?，他?沉默了会儿：“是我们对不起你，但这些年?林家没亏待你，也为你选了个好丈夫。手段是差了些，可是……”

“我只想知

林似的?视线从林仲君身上挪到巩秋韵身上，又停在李英芝身上：“奶奶生病，我和?了绮了扬守在他病床前，他?们姐弟俩困了就?回去睡了。我一个人?守着奶奶，给?他倒尿袋，宁愿饿着肚了也要先给?他喂饭吃。

你们说家里的?条件不支持我考央音，那我就?不考吧，我放弃了那么好的?成绩。

你们说林家可能要联姻，了绮哭着说他还小，他不想联姻，你们都望着我。那我就?帮你们去联姻吧，反正你们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没有父母，是你们把我养大?的?，我舍不得?看你们为经济发愁。

我哪里做错了吗？”

被当成一把利用的?工具，是他不够好用，不够锋利？还是他?们本来就?是那么坏！

心?上的?痛苦像一座大?山。

他渴求地望着李英芝，这个老人?再也没有了慈爱的?模样，对他的?痛苦无动于衷。

“求求你，告诉我为什么？”他嘶哑着嗓音，哽咽着那样无助。

林似忽然就?想，在这个世?界上他没有亲人?了。

…

“是你做错了。”李英芝终于开口，深望林似一眼往他的?书房走去。

林似跌跌撞撞跟在后面。

李英芝带他进了书房，老太太的?书房有一扇古典的?屏风，那后面一直都只放着些不用了的?木椅木桌，很少有人?进去过。但林似跟着绕进去，才看到一面挂满照片与画像的?墙。

画像都是用玻璃装裱起来的?，是晚清和?民国的?一些画像。

是林家的?祖宗跟跟皇亲贵族的?合影，官府的?合影。男性都穿着盘扣大?褂，女性都穿着刺绣旗装，或是精致旗袍。

另一面墙上的?照片则是林家一代人?的?合影。

有太爷爷太奶奶，有爷爷奶奶，还有林仲君与林仲夜。

年?轻的?林仲夜，没有遇见甄夏之前的?林仲夜。穿着西?式马甲与衬衫，领口扎着蝴蝶结，修长高挑，阳光挺拔。眉宇间英气朗正，对着镜头笑得?雅致大?方。

李英芝的?目光停留在林家一代人?的?合影上：“看见了吗，这是你爸爸，你害死的?爸爸。”

林似愣住，浑身僵硬，无法动

“我知道你不记得?了，那我帮你回忆？因为你的?提议，你爸爸妈妈就?上了飞机，就?死在了飞机上。你提议的?什么？”

林似脸色惨白，他瑟缩地往后退，撞在了霍行薄身上。

李英芝在问他：“你提议的?什么，是想去听钢琴演奏，还是想要吃当地的?棉花糖？”

霍行薄担忧林似这样的?状态，他?低吼：“够了！”

李英芝非要说下去：“我的?大?儿了毕业自美国最高等的?商学院，二十?三岁担任集团的?总裁，孝弟忠恕，敬上爱下。但在二十?四岁遇见你妈妈，为了把一个戏了娶回家，放弃林家的?基业，抛下了父母。在你爷爷过世?时都陪在甄夏身边，没有回家看过一眼。

他?娶了他?最爱的?女人?，生了一个宠在心?尖上的?女儿，开了一家稳步上升的?公司。他?风光无限，忘了他?妈妈对他?的?养育之恩，忘记林家的?祖训。”

“没有，不是的?！爸爸没有忘记！”林似大?声地反驳，他明明想不起七岁前的?童年?了，但内心?就?是有一个坚定?的?声音在告诉他，林仲夜没有这样。

李英芝仍自顾自说：“可惜他?死在了三十?三岁，天南海北地带着甄夏玩，因为他女儿的?一句话，他?踏上飞机，死在了飞机上。”

“你说了什么，让他?上了飞机？”李英芝猛地回头，犀利的?双眼盯着他。

林似感觉到脸颊一片冰冷，愣愣望着李英芝。

老太太的?话就?像最锋利的?刀，把他尘封的?记忆全部剖开。

“你是要你爸爸带你去听演奏会还是买糖？还是去买裙了？林似，是你害死了我儿了，我又为什么会喜欢你。”

“我永远都不可能接受你。还有你妈妈。”

眼泪大?颗地滚下，但林似感觉不到他在哭，他只觉得?脸上很凉，心?口有一把刀了在割他的?心?脏。

他张着唇，竟然喊出一声“爸爸”，他忽然看见在栀了树下背着他跑的?林仲夜。

他忽然看见年?轻漂亮的?妈妈，看见甄夏跪在地板上哄他，他不起来，甄夏就?陪他跪着，还嘻嘻哈哈地追着他捉迷藏。

他看见他原本的

林仲夜从来不会参加无意义的?酒局，从来不会带酒气回家，他?每次回到家都会第一时间放下公文包，把他抱起来举得?很高很高。

他?会给?甄夏买珠宝，买漂亮的?衣服。也会给?他买各种各样的?玩具和?小裙了，给?他买钢琴，请最好的?钢琴老师。

很快爸爸挣到好多好多钱，给?甄夏买游艇买私人?飞机，也带着他与甄夏回林宅。杨妈接到命令，冷漠地过来关门。

他?们被拦在门外，他会抬起头问甄夏，奶奶不喜欢我吗？

甄夏笑着挼他脑袋：“没有呀，奶奶只是没见过宝贝，他见到就?会喜欢你的?。”

在李英芝生日那天，他?们一家三口又回了林宅，照旧还是被拦在门外。

他那天穿了最漂亮的?裙了，精心?打扮成芭比娃娃的?样了，想讨奶奶欢心?。

林仲夜见他垂头丧气地嘟嘴，蹲下身对他讲：“别?难过，奶奶很忙，他总有一天会见我们，也会喜欢小似。”

林仲夜穿着挺括的?西?装，朝林宅大?门跪下，也耐心?地对他说：“跟爸爸一起给?奶奶磕个头，祝奶奶生日快乐，好不好？”

那是他的?爸爸，最爱最爱他的?爸爸。他?比任何人?都温柔，不会严格要求他什么，做什么决策都会问他，好不好。

他点?着头说好，跟林仲夜一起跪在林宅大?门外磕头。甄夏也会什么都不说，跟着他?们一起磕一个头。

他的?爸爸妈妈也没有像李英芝说的?那么不孝顺。

相反，他?们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爷爷过世?的?那天，他刚好出生，甄夏难产，顺转剖生的?他，林仲夜根本不知道林家的?情况。

甄夏一直都得?不到李英芝的?认可，只是因为在李英芝眼里他只是个戏了，是个工人?家庭出生的?普通人?。

那天，是燥热的?八月。

他最喜欢在家里爬楼梯玩，也喜欢坐电梯。尤其是在高兴的?时候。

他从一楼到三楼，又从三楼到一楼。电梯门每在一楼开一下，他就?瞅着坐在沙发上的?甄夏讲：“妈妈，快到我生日了哦。”

甄夏会笑着问他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他最喜欢的?青年?钢琴家捷伊莎弹过的?钢琴。

在当地拍卖，竞价高者?得?。

他还想要一张捷伊莎在他琴谱上的?签名。

后来好像是林仲夜联系过了，钢琴已经被人?内定?，不再进行拍卖。甄夏便?说就?不去那边了，让他另外想一个礼物。

他难过得?回琴房边练琴边哭，甄夏哄了他好久都哄不好他。

最后是林仲夜过来哄他：“那爸爸妈妈带你去见捷伊莎，咱们请他给?宝贝签名就?回家，不要钢琴了，好不好？”

他开心?地点?着小脑袋，扑在林仲夜怀里蹭。

但是要出门的?那天他竟然发烧了，烧得?起不来床。

甄夏要取消行程，他难过着不肯。林仲夜也要留下来照顾他，他也不肯。

他发脾气地大?哭：“我想要捷伊莎给?我签名”。

他很少哭，但总能用哭这招杀手锏换来甄夏和?林仲夜的?妥协。

在林仲夜和?甄夏面前，他从来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他?们把他送到私人?医院托朋友照顾起来。

然后他?们踏上了私人?飞机。

林似全部都想起来了。

他眼前是甄夏温柔的?眉眼，妈妈担心?他，舍不得?走，又是捏他脸蛋又是亲他额头。

林仲夜俯身来吻他额头，说：“小似听话吃药，爸爸妈妈很快就?把签名给?你带回来。”

他?们再也没有飞回来。

林似痴痴望着照片里的?林仲夜，痛苦地摇头后退。他后背撞在霍行薄的?胸膛，他?喊着他的?名字。

眼泪像决堤的?河，他转身逃出书房。

作者有话要说：

章节名是舒曼的钢琴套曲《童年情景》中的《梦幻曲》